祈言猜測，所有的水最終應該都會滲過礦石層，匯聚在地下。

    等回過神來，才聽見陸封寒正在詢問星艦事故相關(guān)。

    救援人員深棕色的頭發(fā)微微卷曲，笑道：“你們運氣真的不錯！雖然是在躍遷通道出的事，但逃生艙都扛住了，沒有損壞。現(xiàn)在把你們找到，再找到剩下的五個，我們也可以收隊了。”

    “只剩五個人？”陸封寒敏銳地捕捉到關(guān)鍵，“距離星艦事故多久了？”

    “四十三天，按照勒托歷，今天是十二月十二日。”

    陸封寒和祈言對視了一眼。

    明明他們在那顆荒星上只過了五六天時間。

    棕發(fā)的救援人員了然：“是不是發(fā)現(xiàn)時間流速不一樣？我們找到的不少乘客都遇見了同樣的情況，有的以為自己才失蹤三四天，沒想到已經(jīng)過了半個月。有的在宇宙中飄了快大半個月，都快餓死了，結(jié)果現(xiàn)實只過了一個星期。”

    陸封寒明白過來：“因為躍遷通道？”

    “沒錯，還有你們所在的行星也有影響，時間流速不一樣，很明顯，你們在躍遷通道里耽擱了一段時間，所在行星的時間流速也比外面要快，正常的。”救援人員搬出一句老話，“宇宙之大，無奇不有！”

    “那劫持星艦的星際海盜——”

    “都死了，死的不能再死了，被炸成了灰！不過這件事連續(xù)四五天都在《勒托日報》頭版上掛著，吵得太厲害了。克里莫上將指責聶懷霆上將一直在對聯(lián)盟公民撒謊，口口聲聲說星際海盜已經(jīng)被陸鈞將軍打沒了，但現(xiàn)在，星際海盜就在勒托門口搞出了不小的事端，這明顯不是‘打沒了’的狀態(tài)。”

    陸封寒：“聶上將怎么說？”

    “聶上將認為反叛軍已經(jīng)和星際海盜勾結(jié)在了一起，所謀甚大，聯(lián)盟應該抓緊時間，集中兵力，把反叛軍打殘。”

    救援人員笑道，“我們也不太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反正《勒托日報》熱鬧了好幾天，各種消息眼花繚亂。這里先跟你們提兩句，以免回去被消息砸懵了。”

    陸封寒望著舷窗外，狀似隨口地問了一句：“你呢，你支持哪個觀點？”

    救援人員一邊cao縱著小型星艦躍遷，一邊回答：“我？陸鈞將軍犧牲了那么多年，當年的事情還怎么說得清楚？不過克里莫上將說得還是有點道理。而且打仗打了這么多年，一艘艘炸了的星艦都是錢，倒不是說不打反叛軍，反叛軍確實很可惡，但可以暫時歇一歇。”

    聽完，祈言望向陸封寒的側(cè)臉。

    他原以為陸封寒會難過，會失望或者憤怒，但無數(shù)光影下，這個人卻沒有露出絲毫的情緒，依然堅定，如雨后青山，不為云霧所擾。

    等兩人跨越無數(shù)光年回到首都星，勒托已經(jīng)是夜色深沉，熟悉的雙月靜靜綴在夜空。

    祈言的個人終端連入星網(wǎng)，連收到了幾百條信息，他一一報了平安。等跟陸封寒回了家，他第一件事就是上樓洗澡，走之前還讓陸封寒幫他看看收到的信息里有沒有什么重要的事。

    等祈言裹著黑色絲質(zhì)睡袍下樓，陸封寒已經(jīng)把藥片和水準備好了。

    “好消息和壞消息，先聽什么？”

    祈言捧著杯子喝水，“按時間順序。”

    “有幾條是加密的，我看不見內(nèi)容，能看見的消息里，傅教授知道你安全回勒托后，提醒你，你已經(jīng)缺了一個多月的課，請盡快補完這段時間缺的課程以及作業(yè)，還有研究組的項目內(nèi)容。”

    祈言：“……”

    雖然他速度很快，但這個量還是很大的，祈言有點發(fā)愁。

    陸封寒繼續(xù)念：“葉裴說，研究組的內(nèi)容她和蒙德里安回來得早，已經(jīng)幫你做完了，不用擔心。”

    “夏知揚表示他幫你記了課程的筆記，還錄了像，已經(jīng)發(fā)到了你的個人終端，如果你需要，可以拿來補補課。”

    祈言點點頭：“還有嗎？”

    “鉑藍說她已經(jīng)回了沃茲星，如果有時間，她在沃茲星等大家去玩兒，并且對這次的事情表達了歉意。”陸封寒往下翻了翻，“其余的都是你認識的人發(fā)來的問候和表達的關(guān)心，夏知揚這段時間里發(fā)了五十七條，陳銘軒發(fā)了三十一條，許旻十三條，夏加爾十六條，他還真是殷勤。”

    祈言沒明白，為什么陸封寒獨獨會說夏加爾殷勤。

    陸封寒：“昨天夏知揚還有一條消息，說江云月和江啟已經(jīng)被保釋出來了，祈家交了大筆的罰金，兩人在接下來的一年內(nèi)，限制離開勒托。”

    “保釋出來了？”祈言沒怎么放在心上，“嗯，知道了。”

    陸封寒抬眼：“不怕江云月和江啟報復你？”

    那兩個人，狹隘又自視甚高，雖然掀不起什么大的風浪，但終是煩人。

    “不怕，那些事都可以簡單解決。”祈言坐在沙發(fā)上，發(fā)梢潤濕，“而且，要是解決不了，可以讓你打他們。”

    這句略顯幼稚的話令陸封寒低笑出聲。

    見祈言滿眼信任地看著自己，陸封寒懶散抬手，撩了撩他的發(fā)尾，“是是是，誰欺負我們祈言，我就打他們。”

    第三十九章

    等祈言睡著, 陸封寒站在臥室窗邊跟文森特聯(lián)系，才知道事情并不像搜救人員說得那么簡單。

    “指揮，你一失蹤就失蹤這么久, 讓我以為你沒死在反叛軍的炮口下，反而成就了星際海盜人生的光輝頂點, 弄死了你！”

    文森特嚎了幾句, 卻不再廢話，直接拋出了消息。

    “民用星艦被星際海盜劫持, 于躍遷通道中爆炸這件事，成了導火索。其實這件事說穿了，也就是那幫子星際海盜半吊子文盲，業(yè)務能力不足，不知道在躍遷時不能輕易開火動武, 但這成了主和派攻擊主戰(zhàn)派的一個關(guān)鍵點。”

    陸封寒看著窗外的夜色，“虛化星際海盜的實力，在聯(lián)盟公民心里埋下恐懼的種子？”

    “差不多就是這樣吧, 星網(wǎng)上到處都是關(guān)于星際海盜實力的信息流，楓丹一號被襲的事被重提, 還有各種老舊視頻, 總之一句話，星際海盜就像一把鍘刀, 懸在所有人的頭頂上, 一個不小心就會落下來，殺人見血。”

    文森特語氣復雜, “你懂，大家都是羊，在草原上快樂吃草, 突然一只豹子跑出來，咬死了幾只羊，剩下的羊茫然又害怕，不是說二十年前就沒豹子了嗎？問題又來了，現(xiàn)在豹子有多少，厲害不厲害，有沒有進化？越是未知，越是恐懼。”

    陸封寒：“有沒有人提議，讓遠征軍先停戰(zhàn)，調(diào)派兵力，回防勒托？”

    “必須有啊！還不止一小撮人這么提，不少人都覺得反叛軍這么厲害，打了這么多年都沒打出個結(jié)果，不如先回來打星際海盜，打完再繼續(xù)去打反叛軍，中央星系和勒托不容有失。”

    文森特話在舌尖滾了兩圈，還是說了出來，“還有不少人提議，調(diào)查當年陸鈞將軍提交的相關(guān)報告，重新核定戰(zhàn)功，并針對星際海盜卷土重來，給民眾一個交代。”

    陸封寒：“陸鈞在天穹之鉆廣場的雕塑沒被人推了？”

    “沒有沒有，這還不至于。”

    “不至于，但也快了？”陸封寒眼神微瞇，“星際海盜劫持星艦這事，主和派自導自演的幾率有多少？”

    幾秒后，文森特回答：“百分十八十。我為我推斷的數(shù)據(jù)負責。”

    說是百分之八十，還自己為自己的推測負責，陸封寒卻了解文森特——言下之意，就是百分之百了。

    陸封寒不怒反笑：“還真是好手段。前線連敗，勒托兩次遭遇星際海盜，安逸已久的聯(lián)盟民眾怕是覺都睡不好了。再加上輿論鼓吹，每個人都會變成驚弓之鳥。等最后一根稻草壓下來，克里莫就能順應民意，輕輕松松，一腳把聶懷霆踹走。”

    “這就是現(xiàn)在高強度信息流的弊端，聯(lián)盟版圖太大，沒人會真的去前線實地考察，說多了，假的也變真的了。”文森特有點暴躁，“聶將軍一系前前后后一個月，已經(jīng)被換下了三十幾個要職，差不多一天一個。陣地一個被搶，后面就再守不住，我都能想象現(xiàn)在克里莫肯定睡著了都會笑醒！”

    陸封寒借了文森特的比喻：“你覺得一頭豹子，被故意放在羊群里，肆無忌憚，還會再想被趕回去嗎？”

    “當然不想！”

    陸封寒冷嘲：“這個道理，是個人都懂。”

    又聊了幾句，文森特問：“指揮，等你回前線了，你的雇主怎么辦？到時候勒托肯定人心惶惶的，安全系數(shù)斷崖下跌。”

    陸封寒轉(zhuǎn)向臥室門，好一會兒沒說話。

    許久才開口：“他不會留在勒托，會有人接他離開。”

    文森特坐在情報部門，對祈家鬧出來的事不算一清二楚，卻也知道個大概：“誰接他？祈家靠不住，他mama那邊還有人嗎？如果沒有，我們這邊照顧照顧？”

    陸封寒：“不用，他應該是‘那邊’的人。”

    文森特一驚，甚至傳來什么東西落地的聲響：“不可能！他年紀多大？十九歲？剛剛成年啊！”

    不過很快，文森特又反應過來，“他mama是科研工作者？是‘那邊’的核心成員？如果是這樣，那就說得通了。如果他是以核心成員直系親屬的身份列入了‘那邊’的保護名單，真正的個人資料必然有密級，輕易查不到。”

    “這只是我的個人推斷。”陸封寒問起，“勒托什么地方方便做礦石檢測？”

    “你從荒星上帶了礦石回來？”文森特回答，“礦石檢測當然是圖蘭！聯(lián)盟第一敗家子名頭不是虛的，他們那里的礦石檢測裝置，第九代了吧？全勒托應該找不出更高的了。我們學校的好像還是第六代，老破舊，每次一開機，能抖落三顆螺絲釘。”

    陸封寒發(fā)出疑問：“差三代？”

    文森特努力保住母校尊嚴：“指揮，你別小看這三代，一代八百萬星幣，三代就是兩千四百萬星幣！我第一軍校勤儉持家，省了兩千萬星幣！”

    陸封寒：“窮也要面對。”

    文森特長長嘆了聲氣，又期待：“指揮，礦石怎么樣？有發(fā)財前景嗎？”

    “不是我?guī)Щ貋淼模瞧硌浴！标懛夂室馔Ａ送２沤又溃八f，如果能拿到一千六百萬星幣，他分我一千五百萬。”

    好一會兒沒動靜，文森特才小聲說了句：“有人養(yǎng)了不起？有人給錢了不起？一夜暴富了不起？”

    就是了不起。

    陸封寒心情好了不少，結(jié)束話題，“我去看看祈言睡著沒有，踢沒踢被子。對了，主和派進展太過順利了，你留意留意，后面還有沒有別的勢力在推波助瀾。”

    “是！”應下之后，文森特琢磨琢磨，覺得不對，“等等指揮，臥室都恒溫的，踢被子有什么——”

    通訊被掛斷了。

    陸封寒給自己的行為作出注解：文森特太過聒噪。

    他去到對面，輕輕打開祈言的臥室，里面燈關(guān)著，能聽見平穩(wěn)的呼吸聲。

    明顯已經(jīng)睡著了。

    莫名的，陸封寒有些懷念在荒星上，祈言裹著他的外套，格外依賴地枕在他的大腿上，像是靠近他、挨著他，就不會再害怕了一樣。

    小撒嬌精。

    陸封寒立在黑暗里，背靠著墻，望著床的方向，就這么靜靜看了許久。

    祈言回學校當天，先是被夏知揚上上下下打量了四五遍，確定人好好的才算完，還順帶夸了陸封寒，說他這個保鏢當?shù)貌诲e。

    等葉裴和蒙德里安來了，祈言有些無措地看著直掉眼淚的葉裴，求助地望向陸封寒。

    陸封寒心道，看著她哭完不就行了。

    還好葉裴淚腺不算發(fā)達，哭了兩分鐘就沒哭了，問了祈言和陸封寒的經(jīng)歷后，又感謝陸封寒：“要不是你在爆炸前提醒我們啟動逃生艙，說不定我們都死在躍遷通道里了。”

    陸封寒回答簡短：“應該的。”

    葉裴又失落：“上次楓丹一號說是星際海盜誤入停用的躍遷通道，幾下就被消滅了倒還好，這次竟然在勒托門口劫持星艦！我爸媽已經(jīng)開始緊張了，說到處都是星際海盜，讓我最近都少出遠門，我原本還想過幾天去沃茲星找鉑藍玩兒的。”

    陸封寒提醒：“最近確實不適合出遠門，你就當現(xiàn)在是海盜活躍期。”

    葉裴對陸封寒的話總是不由自主地信服：“好吧，那我先不到處跑了，跟鉑藍另約個時間。”

    蒙德里安最先注意到陸封寒帶來學校的礦石：“這是？”

    祈言：“從我們降落的荒星上帶回來的，我覺得應該很有用。”

    葉裴也聽過不少關(guān)于挖礦的事情，立刻激動道：“走走走，我們?nèi)ヨb定！”

    一時間，去礦石鑒定中心的人，就從兩個變成了五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