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祈言手指動了動,解釋:“蝴蝶結很好看。” “原來是這樣,”校長笑起來,也仔細看了看,“確實,這個蝴蝶結系得很不錯,兩邊平整對稱,大小合適。” 祈言表示贊同。 “今天約你來,主要有兩件事,”引著祈言在沙發坐下,校長問,“再過不久就開學了,你決定好專業方向和上幾年級的課程了嗎?” 祈言思索兩秒:“人工智能專業,二年級,可以嗎?” “當然可以,我會盡快把手續處理好?!毙iL沒有異議,又笑著道,“第二件事是,我想見見你。你知道,不單是我,這三年來,肯定不少人都想見你一面。只不過他們運氣沒有我好,我算是,近水樓臺先見月?不過,你跟我想象中的,很不一樣?!?/br> 祈言:“您想象中,我是什么樣?” 校長端著咖啡杯,形容道:“我想象中,你應該是一個三四十歲的中年人,嚴肅,內斂,甚至寡言,眼里蘊藏著智慧的光,”他自己先笑起來,又指指自己的眉心,“因為常年思考問題,這里會有很明顯的褶皺。” 正想繼續往下說,突然,就在兩人都沒反應過來的瞬間里,辦公室的玻璃墻毫無預兆地,“砰”—— 一聲巨響! 無數透明的玻璃碎片霎時炸開,四散下墜,有如裂冰! 電光火石間,祈言朝門外望了一眼,又飛快做下決定:“離開這里!” 就在兩人從破開的墻面一躍而下、滾落在草坪上的同時,一道光弧落入辦公室,只聽“轟”的一聲,伴著濃煙,半棟樓在兩人眼前化作碎片,玻璃與碎渣雨點般濺開,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巨響。 祈言臉色蒼白,手肘撐著草坪,快速點按個人終端,通訊接通的瞬間,他繃緊的身形驟然一松。 對面響起的嗓音沙冷:“你在哪兒?” 祈言聲線平穩:“樓下的草坪,爆炸前跳了下來,和校長一起?!?/br> 陸封寒嗓音低沉:“躲好,等我過來?!?/br> 通訊掛斷的同時,校長唇角繃直:“是陸地用光壓彈,遠程精準打擊?!彼裆珡碗s,“學校的防御系統沒有起效。照理來說,這枚光壓彈,根本不可能逃脫防御系統的攔截?!?/br> 一聽這個名字,祈言便皺了眉:“光壓彈?動手的是反叛軍?” 校長頷首,聲音壓得極低:“你的身份沒有暴露,他們的目標是我。” 祈言很快反應過來——反叛軍狙殺目標排行榜上,校長在第71位。 嗅到一股血腥味,祈言肯定道:“您受傷了。” “不是什么大事,手骨折了?!毙iL額頭上痛出了一層冷汗,還笑著安慰祈言,“軍方派了人保護我,這段時間,已經足夠他們反應,我們暫時安全。不過,保險起見,我們不能一起,他們敢定位這里,說不定還會定位我本人。我死,卻不能連累你?!?/br> 祈言沒有多話:“我會跟您往相反的方向跑?!?/br> 話剛說完,熟悉的氣息逼近,隨即,祈言的手臂被鉗住,來人將他一把拉起,祈言順著手上傳來的力道,猛地撞在了陸封寒的胸膛上。 鼻尖一痛,紅了,眼里瞬間生理性地涌出水意。 看了眼形容狼狽的校長,不遠處,已經有軍方的人朝這邊過來,陸封寒話語簡短:“我帶他走?!?/br> 說完,他一把握緊祈言的手腕,又想起這人一貫嬌氣,手腕上的一圈青紫到現在還沒散干凈,干脆松開五指,手臂橫在祈言后腰,輕松將人摟住。 就這么半抱著人,陸封寒一個助跑,穩穩當當地兩步越過臺階,躲在了最近的掩體后面。 祈言耳邊只有風聲,眨眼便已經換了位置。 快速將祈言打量了一圈,確定沒什么明顯的傷口,又看清祈言被眼淚沾濕的睫毛:“怎么嚇哭了?沒事,我這不是來了嗎,不怕了。” 祈言:“我沒哭。” “行吧,你沒哭,”極為敷衍地回了句,陸封寒半瞇著眼,望了眼已經化作廢墟的建筑,“是反叛軍?” “嗯,剛剛引起爆炸的,是陸地用光壓彈,反叛軍的一貫手段。校長說反叛軍的目標是他?!?/br> 陸封寒立刻反應過來,蹙眉:“圖蘭學院的校長在黑榜第幾位?” 黑榜,反叛軍狙殺目標排行榜的簡稱,上面記錄有聯盟一百位頂尖科研人員的名字,是反叛軍近期的狙殺目標名單。 祈言:“七十一?!?/br> 陸封寒眉眼凜冽:“這里還是聯盟的首都星,太猖狂了?!?/br> 星歷才走到216年,聯盟與反叛軍對峙已有七十年時間,輸輸贏贏,聯盟一直未能將反叛軍徹底剿滅。 而前線,聯盟剛經歷大潰敗,死傷半數不止,這讓反叛軍有了喘息的時間——先是更新了黑榜名單,一個轉眼,又到勒托高調搞事。 “最近少出門,反叛軍那尿性,一動手,肯定不止這一處?!迸聡樀狡硌裕懛夂a充了兩句,“勒托還是非常安全的,今天這次襲擊是意外,說不準是哪個環節出了叛徒。畢竟,勒托的防御網、巡航機,圖蘭的防御系統,以及駐扎勒托的中央軍,都不是擺設?!?/br> 祈言點頭。 陸封寒見他繃著一張白凈的臉,朝自己乖乖點頭的模樣,不由失笑:“剛剛爆炸的動靜這么大,雖然是草坪,但你是從二樓跳下來,受傷了嗎?” 手臂和手掌被擦傷,腰側被飛濺開的玻璃碎片劃傷,膝蓋破了皮,小腿擦傷,腳踝扭了一下。 傷的地方有點多,祈言反倒不知道應該先說哪一處。 看出他的糾結,陸封寒又笑了:“從上到下,挨著說?!?/br> 祈言這才開口:“手臂,手掌,側腰,膝蓋,小腿,腳踝。” 等挽起祈言沾滿草屑的襯衣袖子,看清他手臂上的傷口,陸封寒想,這次的傷口確實……挺嚴重。 連血都沒有流。 他再次意識到,自己和祈言對“受傷”的理解,相差肯定不止一百光年的距離。 不過破了皮,紅了一大片,再加上祈言皮膚白,看起來還挺刺眼的。 陸封寒拿出隨身帶著的傷口清洗劑和愈合凝膠,熟練地將傷口處理完。 祈言保持著伸手的姿勢,問他:“不用纏繃帶嗎?” 陸封寒睜眼說瞎話:“沒帶?!?/br> 沒有懷疑,祈言點頭:“這樣啊。” 陸封寒逗他:“就算帶了,你身上這么多傷,想被纏成木乃伊,被我扛回去?” 祈言本能覺得陸封寒的笑容有點惡劣,他岔開話題:“我還有個地方也受傷了。” 陸封寒皺眉:“哪里?” 祈言抬手指指:“左邊耳垂,有點疼?!?/br> 陸封寒第一眼沒看出哪里傷了,再湊近,才看清,祈言白皙細膩的耳垂上,有一點泛著紅,估計是落地時,被草坪上的草尖扎了一下。 陸封寒低聲命令:“站著別動。” 說完,他垂眼靠近,朝著祈言細白的耳垂,輕輕吹了吹氣。 第四章 軍方人員展開應對后,圖蘭學院失效的防御系統再次啟動,透明的光膜如一把大傘,將學院全范圍籠罩,又逐漸消失在眾人眼前。 祈言蹲得腳麻,站起來時,被陸封寒拉了一下,險險沒有跌倒。 陸封寒環視周圍,樹木青翠,白色的雕塑旁,噴泉水柱依次變化,全然看不出,這里才經歷過襲擊與爆炸。 他問祈言:“現在去哪里?” “我想去看看校長的情況?!敝爸恢佬iL手臂骨折,來不及確認有沒有受別的傷。 臨時整理出來的會議室里,校長見祈言走近,擔憂道:“你怎么樣?” 說完,多看了眼跟在祈言身后的男人,猜測對方應該是保護祈言安全的人。 這個男人站姿散漫,氣勢卻內斂,身如淵渟,進門后,一直站在祈言兩步以內——是不管發生什么情況,都能立刻反應、護持祈言的距離。 祈言搖頭:“我沒什么事,您傷得比我嚴重?!?/br> “不是大事,治療機器人看過了,只是單純的骨折和挫傷,等把這里的事情處理完,我回家休養兩天,就又靈活自如了?!闭f著,校長的目光不由投向窗外。 原本簡潔雅致的建筑物已經化為了一片廢墟。 祈言隨著他的視線望去:“您的辦公室沒有了?!?/br> “辦公室沒了可以再建,可惜了我書架上的幾本書!全是孤本!”校長一臉rou痛,“早知道要經這么一遭,我就該把它們放進保險箱里!” 或許在此之前,誰都沒想到,圖蘭學院的防御系統會突然失效?;蛘哒f,沒想到反叛軍會在勒托動手。 祈言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安靜站著,沒接話。 外面的走廊上,有軍方人員走動,隱約能聽見“已經確認光壓彈發射位置”之類的匯報。 哀悼完被炸毀的孤本,校長目光轉向祈言,問他:“害怕嗎?” 祈言仔細回憶爆炸時的情景,搖頭:“不害怕?!?/br> 校長追問:“為什么?剛剛的爆炸,假如我們坐的位置,靠近玻璃墻,那在墻面炸開的瞬間,我們說不定會被四濺的玻璃碎片奪去性命?;蛘撸绻诠鈮簭椀竭_前,你沒有快速做下離開的決定,我們現在,早已跟那棟樓一樣,被炸成了碎渣?!?/br> 他又重復確認:“真的不害怕嗎?” 祈言還是搖頭:“我一直有心理準備,所以不害怕?!?/br> 這時,有軍方的人過來,告訴校長:“您剛剛問的問題有了答案。”他神情整肅,“同一時間,全聯盟四個大區,共發生了二十一起相同的襲擊?!?/br> 校長唇角微收:“具體情況是?” “有三位科研人員重傷,五位輕傷,幸好?!?/br> 幸好沒有死亡。 校長懸著的一口氣,終于緩緩松下來。 等人走后,校長苦笑:“反叛軍真是下的一手好棋啊。這么大范圍的襲擊,定然瞞不住,媒體和星網又會沸騰許久?!?/br> 祈言點頭:“他們的目的非常明確,自然是范圍越大、關注度越高,越好?!?/br> 校長緩慢頷首:“你說,現如今,‘當科研人員=死亡’這個等式,在大部分人心里,是不是已經成立了?” 祈言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簡短道:“但有些事,就算隨時會死,也不能不去做。” 語氣平淡,卻又堅定。 一直站在祈言身后、背倚著墻,安靜聽他們說話的陸封寒,抬起眼皮,看了祈言一眼。 從圖蘭學院離開后,不久,所有新聞的頭條都跟這一次的襲擊相關,《勒托日報》更是頭版頭條,一行黑色加粗大字,占了整個版面。 祈言一連幾天沒有出門,不是看書,就是坐在窗臺上,盯著窗外發呆,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