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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銀瓶春在線閱讀 - 春江渡(一)

春江渡(一)

    山羊血黎洞膏須用燒酒化開抹在淤血處,銀瓶一連敷了幾日,直到他們上了船也還在用著。

    說起他們上的這艘船,銀瓶自打看見頭一眼,便知道下半輩子都有了吹噓的由頭。

    她在蘇州的時節,那七里山塘,常年停著江山船,一色兒朱漆的寶柱,描金的闌干,名花滿座,琉璃映彩,已是說不盡的精巧風流。可遇上這京杭運河上走水的大寶船,就像是小鬼見鐘馗,再不值得一提了。

    自楓橋鎮上船,那姑蘇一帶的官員都敢來拜別,銀瓶與桂娘沒下轎子,躲在里頭往外偷看那高大如樓的大船,小聲笑道:“都說‘大家子住大房’,不想他們坐的船也這么嚇人!不知可就是他們打仗的船不是?”

    那靜安在一旁護衛,聽見這話湊近了笑道:“二位姑娘不知道,征討的那南越原是個嶺南旁邊窮鄉僻壤的山坳子,哪里用得上恁大船!——縱用得上,也不該是這船。戰船專門有戰船的規格,這寶船卻是圖個架子大有氣勢,是專門給官員觀禮用的,經不得大風浪,在江內行一行倒也罷了。老爺此番回京,實是凱旋而歸,給萬歲爺添了大光彩,故才賞了這船坐,是前兒才從南京的龍江造船廠調來的。”

    怪道是觀禮的船,上去了才知道內艙也是一樣的氣派。

    上下叁重船板,銀瓶隨裴容廷住在二樓,可以憑欄望江景,又不至于掛起風來搖得厲害。

    重重迭迭的艙室,像座小宮殿,重門對開著,九曲十八道回廊。

    銀瓶自己也有個小臥房,與裴容廷僅隔一道壁板,縱不及他的正房一半齊整,也是一樣的精細設置。進來一塊開闊地方,對著門擺著兩張官帽椅,搭銀紅芙蓉褥子,海棠小高幾上放置瓶爐叁事,正經的烏漆銅鼎擺在東邊靠墻的條案上,西邊挖進去一塊,像個小暖閣似的放著架子床。

    這一日吃了午飯,銀瓶趁裴容廷在那臨時的書房里忙正經事,忙到樓下將桂娘拽回了屋子。她從烏木小抽屜里尋出個小白瓷瓶來,里頭裝的就是山羊血黎洞膏,又從床底下抱出小半壇燒酒來,自己合上紗屜子,背著身坐在床上,褪下了煙里火回文錦襖兒,把貼身穿著的淺丁香灑金點子的緞子主腰也拉下來一半,露出兩彎膀子與雪白的脊梁,輕聲道:“勞煩你罷。”

    其實上回跌在水缸里,她可不止摔了手臂,連肩胛都撞出一片青。只是她和裴容廷說自己只傷了手腕,后背那地方自己夠不著,只好叫桂娘幫忙上藥。

    桂娘會意,把燒酒倒在茶杯里,放入兩塊膏子藥,舉在燈燭旁邊,借著那點熱氣兒用簪子攪開了。這會子江上下小雨,才過午時,也是灰灰蒙蒙的。她用手帕子揉在銀瓶背上,笑問道:“這兩日你身上還疼么?我不是說你跌出來的傷,就是,就是那天早上——”

    銀瓶墊著枕頭趴在床闌干上,把臉微微紅了,搖了搖頭。

    桂娘低聲笑:“那天是怎么弄的!——你不是說你們大人——”

    “想是從前他……他沒使出十分手段罷。”銀瓶回想起那一夜痛苦與爽利,恐懼中卻也不免把腿并了一并,換成一個可以護著小肚子的姿勢,抵擋上涌的酸癢,“所幸這兩日他沒再——不然,我真要死了。”

    她的聲音埋在手臂間,悶悶的,但是并不凄慘,反有種婉轉的羞澀。

    床笫上的事,于愛人間是人間極樂,即便其中有疼痛,在回憶時也會成為一種艱難的刺激。然而桂娘不懂這些,她憐憫地看著銀瓶的脊梁,輕輕道:“男人圖受用,只苦了女人,哎!——罷了,我教你個辦法,你實在挨不過的時候,說點好聽的,激一激他們,長痛不如短痛,忍著也就過去了。”

    銀瓶愣愣的,問道:“好聽的?什么好聽?”

    桂娘沒柰何,撇撇嘴,咬著牙像是在說什么極惡心的東西,“比如叫他們什么‘爹爹’——”

    “爹——”銀瓶重復了一個字,便已飛紅了臉。她生長在勾欄,這話自然聽過,就連那一晚——吳嬌兒叫祁王,也用過這樣的這稱呼。她在腦子里過了一過,正試圖想象她如此叫裴容廷的場景,忽然聽桂娘又呀了一聲,又說了什么。

    恰巧這時,外頭走過許多侍衛,男人腳步重,這船板又懸空,咚咚響成一片。

    銀瓶沒聽清桂娘說什么,也沒聽見那門被推開,有人走了進來。

    她問道:“你方才說什么?”

    桂娘道:“我說你這主腰里頭纏著的是什么東西,白絹布么?”

    銀瓶嘆了口氣道:“快別提起,你沒發覺么,我這些日子胖了好些了。”

    桂娘拉著她的手臂打量,笑道:“讓你這么一說,這腕子倒的確比從前粗了一圈兒——不過也不過分,這才像個正常人,從前也太瘦了些。”

    “真要都胖在胳膊上腿上倒也罷了。”銀瓶頓了一頓,把一只手虛虛攥著,在半掩著的乳rou上比了比,苦惱道,“就是這兩塊rou沒眼力見兒,長得也忒快了些,我只好用布裹緊了,好在我們大人這幾日沒發覺……”她的聲音低了下去。

    江南的文人推崇郊寒島瘦的那一路身個子,弱柳扶風,一步叁搖,方顯女子動人之處。譬如前朝杭州的馮小青,活著時“瘦影自臨春水照”,臨終時自絕飲食,只吃梨酒,詩情畫意地餓死了,才堪配那文人筆下脆弱朦朧的西湖。

    蘇州的瘦馬處處以從前的名妓為榜樣,恨不能“楚宮多餓死”,銀瓶自然也不例外,被餓得瘦骨嶙峋,不想才吃了兩日飽飯就立即豐盈起來。腰上的rou是悄悄地長,可乳rou卻是吹了氣一樣,這么一襯,更顯出纖腰肥乳。這般風sao的體格一向是田舍漢的偏愛,在士大夫眼里,就是下流了。

    銀瓶想著,又嘆了口氣,懊惱地拍了拍小枕頭。桂娘笑道:“這有什么好嘆氣的,叫他發覺了又怎么著,沒準兒他還就喜歡——”一語未了,卻聽身后似有隱隱窸窣,桂娘一回頭,正見裴容廷穿一身湖色熟羅夾道袍站在她身后。

    桂娘魂飛魄散,忙不迭就要起身見禮兒,那裴容廷卻微微蹙眉瞥了她一眼。

    他從桂娘手中拿過了沾了藥酒的手帕子,揮揮手打發走了她,自己在床邊坐了下來,繼續不動聲色替銀瓶擦拭。銀瓶把半露半掩的脊梁對著他,仍困在自己的哀愁里:“你哪里知道!我們大人讀了這許多年的圣賢書,想必也喜歡瘦削美人,不然也不會來蘇州買人,也不會看上那一年的我了……”

    “可是當年我看見你,唯一的不好,便是太瘦了些。”

    銀瓶唬了一跳,一骨碌轉身,見閑閑含笑的裴容廷,登時跌在床上。她那主腰解開著,rou奶奶的乳就袒露在眼前,她慌亂地把手去擋,擋住了乳尖的紅豆子,那肥白的rou卻更被擠得往上,連著雪白的頸子都燒紅了,衣衫也不整,竟像是才被凌虐過似的。

    裴容廷便是一向心疼她,看了這突如其來的春色,也難免澎湃起來,不管她的慌張,摟在懷里,拉開她的手腕便吻了一吻。一只手墊著主腰替她罩在胸口上,卻也因此揉了滿手。

    他看著指縫間溢出的白rou,低低笑道:“果然長大了好些。”

    銀瓶心頭小鹿突突地跳,越是跳,越像把乳rou往他手里送。她再沒臉見人,也不敢反抗,只紅透臉把頭垂著,偏又聽見耳邊的低語:“我當真愛得了不得。到底是我的好心肝,轉會揀我可心的地方長。”

    一個慣常清高的人,一旦墮落下來,便把整個世界也拽得落了下去。他說出這句床幃密語,銀瓶頓了一頓,臉頰仍飛滿紅,卻用汗巾半掩著抬起頭,似嗔非嗔瞥了他一眼,清凌凌的眼睛似一痕秋水,“這還是白天呢……”

    這句話說得鬼使神差,裴容廷原也并沒有十分意思,這下子倒真成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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