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瀝削了一個蘋果, 切成塊裝在盤里遞給她。

    柏菡雙手撐在身體的兩側(cè), 半躺不躺, “我不吃, 你拿走。”

    無論她怎么調(diào)整姿勢, 都難受, 情緒隱隱變得煩躁, 耐心耗盡。

    晏瀝應(yīng)聲把水果盤放在床頭柜上, “好，想吃了告訴我。”

    “拿開拿開，我看著煩。”

    柏菡一邊在床上像條泥鰍似的不停扭動, 一邊緊緊皺著眉露出厭煩的表情。

    隨著她的一揚(yáng)手, 整盤新鮮的蘋果連帶著盤子一起落地, 發(fā)出“哐當(dāng)”的聲響。

    柏菡一愣，稍稍冷靜了些。

    “抱歉，我——”

    太情緒化了，她心想，只是控制不住。

    晏瀝繞過地上的蘋果碎塊, 走到床前輕撫了她的額頭與發(fā)頂，溫和的一吻落在她被汗液浸濕的額頭。

    淺淺落下，撫平她的焦躁，再抬起。

    “不用抱歉。”

    他的嗓音像泡了酒，香醇低沉，宛若有蠱惑的魔力。

    柏菡安靜下來了。

    他的手一下一下揉著她的腰際，最近長出了新繭的掌心撫過肌膚，像流沙擦過，有些粗糙，卻又沁涼舒適。

    晏瀝給她涂防妊娠紋按摩油時也是這樣的。

    柏菡盯著自己尤為大的肚子和腫脹的四肢，嘴巴抿成了一個倒三角，眉心一聚，“我的肚子會不會縮不回去了，大塊的皮掛著。”

    一想到那個畫面她就有點(diǎn)崩潰。

    雖說他們能擁有最好的護(hù)理，可畢竟還要看個人體質(zhì)。

    “當(dāng)然不會。”

    “我會不會瘦不回去？”她緊張兮兮地問。

    “胖胖的也好看。”晏瀝說。

    柏菡瞪眼，“你也覺得我瘦不回去了？”

    “……”晏瀝無奈地笑了。

    “我會不會胸｜部下垂？”

    她像有十萬個為什么，之前光想著肚子里的孩子了，臨產(chǎn)了反倒是緊張起別的來了。

    晏瀝握住她的手，讓她不得不與他對視，視線碰撞在一起。

    他緩緩道來：“那些都是自然也是正常的，我也會盡我所能幫你恢復(fù)的，不要擔(dān)憂。”

    單人房里靜悄悄地，窗外多樓層下方傳來救護(hù)車的鳴笛聲，只不過目的地不是這家私人醫(yī)院。

    敞開的窗簾放進(jìn)了多束熱烈的陽光，映照柏菡的臉上，金光燦燦的。

    她靜靜凝視著他，“你真是一個極端理性的人。”

    話里并不摻雜其他意思，只是忽然有感而發(fā)。

    晏瀝一怔，啞然失笑。

    “你看，從我懷孕起你總是能把所有事都安排得很好，還能一直安慰我。你一直是冷靜的模樣。”柏菡掰著手指頭想他安排過哪些事。

    他問：“你想看我哭？”

    “那倒也不是。”柏菡搖搖頭。

    這個關(guān)頭哭，似乎不算什么好事。

    柏菡坐起來了一點(diǎn)，“有獎競猜，a選項(xiàng)龍鳳胎，b選項(xiàng)兩個女孩，c選項(xiàng)兩個男孩。”

    圓潤了一些但仍舊很小的臉龐上洋溢著笑容。晏瀝陪她說了會兒話確實(shí)有效果，一掃剛才的陰霾與煩躁。

    晏瀝挑眉，輕笑著問：“什么獎？”

    隨口一說，他倒還真問獎項(xiàng)是什么了，“一個吻。”柏菡打趣道。

    “就這樣？”

    “你不滿意？”

    “十個吧。”

    柏菡愣神片刻，大笑，“你好貪心喔。”

    趁著兩人玩笑的勁，晏瀝的手輕輕捏了她腰上的軟rou，“我還能再貪心點(diǎn)。得把這九個月沒做的補(bǔ)回來。”

    沉默半晌。

    柏菡吐出兩個字：“色痞。”

    笑著說的。

    為了安全起見，晏瀝并沒有像他一開始說的那樣在三個月至六個月孕期之間小心進(jìn)行夫妻事。他們不約而同達(dá)成了協(xié)議，忍著。與其提心吊膽承受風(fēng)險，不如忍下欲望確保安全。

    “所以答案是什么？”柏菡又繞回了最初的問題。

    晏瀝想都沒想就給出了答案：“b兩個女孩。”

    “為什么？”

    “男孩太調(diào)皮了。”

    “你這是刻板印象，男孩女孩一樣調(diào)皮，程度取決于性格和教育方式。”

    晏瀝驀然片刻，終于實(shí)話實(shí)說，“會吃醋。”

    柏菡失笑，“神經(jīng)。還吃孩子的醋。”

    柏菡取笑他，笑聲連成片充斥在房間里。

    “等結(jié)束我就去結(jié)扎。”

    “嗯？”

    “不生了。”他垂眸道。

    “想好了？”

    國人做結(jié)扎的只占少數(shù)，大多數(shù)人并不愿意。

    晏瀝蹲下身抽了幾張紙巾，一邊拾起破碎的蘋果塊，一邊說：“再經(jīng)歷一次，我會瘋。”

    興許是因?yàn)槎字木壒剩瑐鬟M(jìn)柏菡耳中的聲音有些沉悶。乍聽是平靜的，細(xì)細(xì)一品就能察覺到尾音的顫栗。

    柏菡執(zhí)著礦泉水瓶的手一頓，目光向下移，輕柔地落在他蹲伏的背影上。

    短而利索的頭發(fā)緊貼著他的頭皮，低低垂落。此處看不見他的表情，卻能感受到籠罩在他身體周圍的氛圍。

    柔軟的水化在舌尖，輕巧地溜入肚。

    也許她該收回說他總是冷靜的話。

    ?

    僅僅兩天過去。

    外頭飄著冷風(fēng)與落葉的夜晚，柏菡的肚子一發(fā)不可收拾地劇烈疼痛了起來。

    她躺在床上劇烈掙扎扭動，不斷冒出的細(xì)密汗珠打濕了額前的發(fā)絲，一條條地卷曲貼服在皮膚上。

    猛烈的叫喊與抵抗，讓她的臉變得通紅，牙齒廝磨打在一塊，鼻梁上皺出一道道細(xì)紋。

    醫(yī)生和護(hù)士快速趕到，一番檢查判斷后，是要生了。

    比預(yù)產(chǎn)期提前了。

    “晏瀝，晏瀝，我要打無痛針！”柏菡喘著粗氣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

    她想順產(chǎn)，不想留下疤痕。

    “醫(yī)生，打無痛針。”晏瀝握著她的手，鄭重地對醫(yī)生說。

    “可以，需要家屬簽字。”

    “對產(chǎn)婦沒有影響？”

    “沒有，雖然沒法讓整個過程真的無痛，但可以極大程度緩解疼痛。”

    “好。”

    晏瀝的眉心一刻也無法松開，緊緊擰在一起，倘若現(xiàn)在有不知好歹的蚊子經(jīng)過，絲毫不懷疑能將其夾死。當(dāng)然，這寒冷天已然尋不到蚊蟲的身影。

    打了無痛針的柏菡冷靜了下來，抓著晏瀝的手，不受控地緊張了起來。

    醫(yī)生讓晏瀝陪著聊天，等宮口全開就可以分娩了。

    不知過了多久，柏菡又感受到了疼痛，但比起之前的，可以忍受。無痛針幫了大忙。

    因?yàn)槭琼槷a(chǎn)加上私立醫(yī)院，晏瀝是被允許進(jìn)入陪同的。

    “晏瀝，你要不還是別進(jìn)來了吧，怕給你留下陰影。”柏菡躺著瞧他。

    “我陪你。”

    縱使他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但這漫長過程中的所見所聞卻遠(yuǎn)不似他的想象。

    柏菡張著雙腿躺在那，醫(yī)生護(hù)士已見過太多這樣的場面，冷靜甚至是冷漠地處理一切。

    “用力。”

    “再用力點(diǎn)。”

    “胎兒頭太大，有點(diǎn)難出來。”

    “哇——”

    “出來一個，男孩。”

    “還有一個，再加把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