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顏玖竹還記得,宣王輕描淡寫地說起選妃,就像全然與己無關一般,但提到meimei,卻又鄭重其事,那句非她不可的誓言壓根不似在開玩笑。 兩人自幼相識,私底下也沒那么多規矩,他直言勸道:“陛下急于為殿下cao辦婚事,想必是不滿外界流言蜚語,希望殿下與舍妹劃清界限。陛下的態度已如此明確,殿下反其道而行之,惹得龍顏大怒,就有些不值當了?!?/br> 對方卻不以為意:“既然我眼里只容得下令妹,若聽從父親安排,豈不是委屈自己又辜負旁人?比起這個,我倒寧愿挨幾句訓斥?!?/br> 他說得輕巧,但以今上的脾性,他違抗圣意,換來的絕不僅僅是幾句斥責。 顏玖竹遲疑:“若家父不愿舍妹入宮,或舍妹無心于此,殿下……” 難道要終身不娶? 說話間,行至回廊盡頭,眼前驟然開闊,但見天空澄凈、萬里無云。 “我從出生那天起,每一步都必須循著既定的路,從未有過片刻自由,”宣王停住,目光落在遙遠天際,“可別的也就罷了,唯獨婚姻之事,我無法將就?!?/br> 寥寥數語,言外之意昭然若揭,坐實了他的猜測。 顏玖竹暗自驚訝,他已經很多年沒見過宣王如此堅決的一面。 上一回,還是沈皇后被關進冷宮的那天。 自己次日入宮,不見他人影,才知他因沈皇后之事與今上發生爭執,許是說了什么不當之言,引得今上震怒,罰他在室外跪了整整一夜。 當晚大雪紛飛、天寒地凍,他卻拒絕低頭認錯,直到清晨時分,宮人發現他失去意識倒在地上,忙去稟報今上,將他抬回寢宮。 那一年他只有七歲,初次撕破那層溫文爾雅的外表,露出潛藏其下的一身反骨,并以實際行動昭告眾人,但凡他認定的,絕不會有半分退讓。 顏玖竹憶起往事,心情復雜。 宣王如此看重meimei,定不會虧待于她,但他與今上作對的下場歷歷在目,難免令人擔憂。今上處罰親生骨rou尚且不留情面,一旦遷怒meimei,后果不堪設想。 “令妹若心有所屬,我絕不會強人所難,但在這之前,還是要盡力爭取?!毙跏栈匾暰€,微微一笑,“也勞煩你當著她的面,多講我幾句好話了。” 顏玖竹回過神來,點頭應下:“我會的,不過最終成效如何,還得看舍妹的意愿。” “那是自然。”對方通情達理,并不強求。 顏玖竹正打算傍晚去趟玄清觀,剛巧借此機會,探清meimei的態度。 他采取迂回戰術,本想觀察她的反應,豈料竟套出了她內心不為人知的秘密。 顏珞笙一時疏漏給他看穿,自覺難以遮掩,索性笑了笑:“阿兄,我在意與否并不重要,關鍵是陛下如何作想?!?/br> 顏玖竹問道:“假使陛下松口,你會答應嗎?” “不會?!鳖佺篌蠐u了搖頭,語氣漫不經心,“與王公子相比,宣王殿下確實是更好的選擇,但我無法忍受深宮高墻的拘束,更不愿讓父親為難?!?/br> 她話音里沒有一絲感情,倒像是在理智地對比可供選擇的聯姻對象。 而且不偏不倚,正中顏玖竹的顧慮。 顏玖竹陷入沉默。 也是,meimei與宣王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若說情根深種,反而不切實際。 頂多是在王公子的襯托下,對他生出些許好感罷了。 顏珞笙不想再多談,轉而聊起紀家的事。 顏玖竹見狀,也無法勉強,他又待了一陣,眼看著宵禁將至,適才起身作別。 顏珞笙送他離開后,獨自坐在院中出神。 前世姜義恒終生未曾納妃,先是拿修繕典籍做借口,地理志完工之后,又著手編撰前朝史書,平日里除了處理政務,空閑時間幾乎都泡在崇文館。 朝中對此議論紛紛,他卻始終不為所動,只云淡風輕道:“諸君在意的無非是皇家血脈,瑞王名下已有三子,爾等還怕這江山后繼無人不成?” 一些官員被他這番不著調的言論氣得吹胡子瞪眼,紛紛慨嘆“成何體統”,甚至有人向皇帝上書,希望改立太子。 但此舉終究沒能成行。他的光芒過于耀眼,將其余皇子都襯得黯然失色。 他的兄弟之中,除了一心做個閑散王爺、終日斗雞走狗的瑞王,以及好高騖遠、資質平平的慶王,就只剩些半大孩童。 姜崇心如明鏡,絕不可能更換儲君。 至于姜崇私底下有沒有對他施壓,她不得而知,但他拒絕成婚的原因,她卻無法揣著明白裝糊涂。他已打定主意,等時機成熟就與她遠走高飛,又怎會連累另一個無辜女子。 他從小在宮里長大,深諳其中生存之道,入主東宮十年,除了無妻無子之外,令人挑不出任何差錯。但內心卻近乎固執地堅守著一些原則,讓他看起來與這皇宮格格不入。 這么好的人,為何兩世想不開,非要吊在她這棵歪脖樹上? 肩上突然多了一件外衫,素月低聲道:“起風了,外面冷,小姐進屋吧?!?/br> 顏珞笙起身,吩咐道:“你們打點一下行李,明早回府?!?/br> 晚風微涼,裹著濕潤的水汽,似乎是降雨的前兆。 半夜時分,窗外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直至天光微明,才逐漸停止。 顏珞笙收拾妥當,走出屋門,雨后的清新空氣撲面而來,滿院白玉蘭在風中輕搖,花瓣上還凝著晶瑩剔透的水珠,猶如美人含淚般楚楚動人。 馬車已在外面等候,臨行前,她走到隔壁廂房敲了敲門。 半晌沒有回應,她輕聲道:“阿婆,我走了,這些天感謝您的照拂,再會?!?/br> 說罷,轉身離去。 剛下一層臺階,突然聽得屋里問道:“你去何處?” 她想了想:“貴人要我在身邊服侍,以后就不能常來看您了。” 里面沉默了一陣,才道:“你這丫頭,也是走運。切記我交代你的,貴人跟前,學著靈光些,還有你那小郎君,莫再與他往來了,若給人撞見,去貴人那里告你一狀,你挨板子事小,指不定還會丟掉性命?!?/br> 顏珞笙含笑謝過。 忽然覺得,像阿婆這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知日月更替、春去秋來,也未嘗不是件樂事。 回到府上,她直接去了顏夫人那邊。 顏珞笙長這么大,還是頭一回獨自離家半個月之久,顏夫人摸著她的臉,喃喃道:“清減了不少,下巴尖都冒出來了。” 顏珞笙抱住她的手臂:“阿娘這話,好像女兒之前是張大餅似的?!?/br> 顏夫人嘴角浮起笑意。不知是不是錯覺,自從年后開始,女兒似乎變得活潑了不少,讓她想起早些年,女兒兩三歲的時候,原本是個活潑好動、逢人便笑的孩子。 只是顏家老太爺和老夫人見不得她這般不莊重,狠狠管教了幾通,愣是將她磨成了喜怒不形于色、舉手投足都完美無缺的模樣。 印象最深的一次,她跑得太快摔了跤,婢女們大驚失色,手忙腳亂去扶,她卻已經自個爬起來,無所謂地拍了拍裙子上的土。 這一幕被碰巧經過的顏老夫人看到,當即黑了臉,令人將她帶走。 顏夫人左等右等,不見女兒歸來,便懷著一顆七上八下的心前去求情。 行至院外,隔墻聽見婆母的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恨鐵不成鋼:“依我看,當年就不該與那紀氏結親。家業再大又如何?賤商之女,到底上不得臺面,生個女兒也隨了她,空有一副皮相,內里卻不堪大用,就連最基本的規矩也要我親自教?!?/br> 末了,又欣慰道:“好在玖竹聰慧懂事,像了長明?!?/br> 她在原地站立許久,直到院里安靜下來,才請人通報。 進去之后,眼前的情形令她一怔。婆母坐在廊下,而女兒站在院中,肩背繃直,頭頂放著只盛滿水的瓷碗,漂亮的眼睛里盈了一包淚,卻始終不敢落下。 見到母親,她抬了抬頭,瓷碗頓時失去平衡,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里面的水灑出來,濺了她滿身。 顏夫人心中一痛,趕在婆母發作之前跪下,連聲請罪。 挨了半晌的訓話,母女二人才終于得到放行。 回到自家屋里,她屏退下人,親自為女兒換了衣服,看到她臉頰泛紅,白皙細嫩的脖頸和手背也被太陽曬出了脫皮的前兆,眼淚猝不及防就落了下來。 “阿音,是阿娘不好,讓你受委屈了。” 女兒卻搖搖頭,伸出小手替她擦干眼淚,奶聲奶氣道:“阿娘不哭,都怪阿音惹祖母生氣,連累阿娘也挨訓。祖母說得不對,您是這世上最好的阿娘?!?/br> 顏夫人笑了笑,將她擁入懷中,心里卻是一聲嘆息。 那之后,女兒便逐漸收斂了性子,就連外出的次數也越來越少。 隨著年齡漸長,她才華顯露,樣貌也愈發出挑,成為姊妹中的翹楚,老太爺和老夫人樂見其成,開始將她掛在嘴邊、引以為傲。 但顏夫人打心底里卻覺得,她若不是生在顏家,定會過得更為自在快樂。 “等玖竹回來,讓他帶你出去走走吧?!彼崔嗨季w,“在道觀里待了這么久,想必悶壞了。” “還是阿娘懂我?!鳖佺篌闲χ鴳?,靠在了她肩頭。 不多時,顏玖竹歸來,稍事歇息片刻,便與顏珞笙一道出了門。 兩人再度去往南市,沿著商鋪林立的街道隨意閑逛。 顏玖竹想起什么:“阿音,上次買的話本和玩具現在何處?” “送給隔壁阿婆了,她挺喜歡?!鳖佺篌喜患偎妓鞯爻吨e。 顏玖竹啞然失笑:“這阿婆……倒也是個奇人。” 交談間,行至一家首飾鋪,顏玖竹抬眼看了看牌匾,意外道:“居然走到了此地,若我沒記錯,這是紀家名下的鋪子?!?/br> 紀家從事的是轉運貨物、易地而售的買賣,在京中有幾座門店,販賣來自五湖四海的商品。 顏珞笙前世對此少有關心,遠不及顏玖竹記得清楚。 如今聽他說起,她點頭:“進去看看吧,遇上合眼緣的,還能照顧一下外祖父的生意?!?/br> 走入店中,但見珠光寶翠、滿目琳瑯,正在挑選物品的大多是女客,此外還有一個身量高挑、衣著光鮮的年輕公子,在一眾女郎之中格外引人注目。 忽然,這名公子轉過身,不經意與顏家兄妹打了個照面。 看清彼此之后,頓時都怔在了原地。 ※※※※※※※※※※※※※※※※※※※※ 顏小姐:我小時候很叛逆的。 宣王殿下:巧了我也是。 ……所以你倆在一起之后是不是要上天:) 喜歡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設請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設rou文屋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