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允嫣似笑非笑：“你還真是迫不及待。”

    其實蘇允嫣確實在故意拖延, 但不是不想和離, 而是特別想和離。但她不能表現(xiàn)的太急切, 要不然, 這男人又要不甘心, 興許還要和她爭孩子。

    見她不動, 孫長霖催促：“能不能快些？”

    蘇允嫣還是不動：“兩個孩子我要帶走！”

    孫長霖頷首：“你帶。”

    蘇允嫣打了個哈欠，打得太厲害, 眼淚汪汪地, 道：“帶走容易, 但是你要保證你娘不來找我麻煩, 不來要回他們。所以, 進(jìn)宮之前, 你得跟我簽一份切結(jié)書，以后好堵你娘的嘴。”

    一般女人和離之后，都不會帶走孩子。因為當(dāng)下人尤其看重子嗣, 孩子留在夫家，夫家一定會盡力培養(yǎng), 并且，也不耽擱已經(jīng)離開的女子幫扶孩子。

    簡單來說，孩子跟著父親, 能夠得到父親和母親的幫助，但如果跟著母親，父親那邊就不一定會幫忙。

    留下孩子，對孩子有好處。

    再有，當(dāng)下人看重子嗣，好多女子難產(chǎn)都會下意識保小一命換一命。所以，就算和離，男方也不可能放棄孩子。

    在孫長霖看來，她提出切結(jié)書，大概是想被他拒絕，如此，她就好順理成章地留下。

    她要的大概就是那種“不是我不走，是你不讓我走”的結(jié)果。

    孫長霖怎么可能容許這樣的事情發(fā)生？

    當(dāng)即吩咐道：“備筆墨！”

    下人們噤若寒蟬，萬萬沒想到自己能聽到兩位主子說這些事，恨不能把自己縮到墻壁里去。或者干脆就是聾子瞎子，也好過受這種煎熬。

    孫長霖洋洋灑灑寫了一篇，大意就是：今日和吳惜月和離，甘愿讓她把孩子帶走，從此后與母子三人一刀兩斷，無論因為何種原因，都再不糾纏。

    蘇允嫣掀開被子下床，看到切結(jié)書后，嘲諷道：“當(dāng)真是大丈夫，妻兒說舍就舍，讓人敬佩不已。”

    話中語氣譏諷，孫長霖惱羞成怒：“滿意了嗎？滿意了就趕緊換衣衫！或者，你還有什么要求一并說出，能做到的我都盡量做到。”又補充：“我是很有誠意的，你可不能溜我玩。”

    蘇允嫣嗤笑：“你還以為自己是個香餑餑呢，你想繼續(xù)過，我還不樂意了呢。”她示意道：“署名，按手印！”

    孫長霖氣沖沖按了。

    蘇允嫣見他按完，立刻收起，吹干墨跡，好好折起，然后換上一身常服，頭發(fā)只攏了一下，整個人看起來有些狼狽：“走吧。”

    孫長霖：“……”

    他一臉不可置信：“你就這么進(jìn)宮？”

    “當(dāng)然。”蘇允嫣還將腳下的粉色鞋子換上了一雙素色的：“我是去和離，不傷心一些，皇舅舅能信？”

    孫長霖覺得有道理，但又發(fā)現(xiàn)了不對：“你這傷心是裝的，難道不應(yīng)該是真的傷心嗎？”

    蘇允嫣緩步出門，聞言冷笑一聲，反問：“你傷心嗎？”

    孫長霖自然是不傷心的，只要想到能擺脫她，心里還有些雀躍。

    “你都不傷心，反而還那么高興。為何我要傷心呢？”

    蘇允嫣說著，直接出了門，道：“我們倆如今身份不同，還是不要擠在一架馬車上。還有，別怪我沒提醒你，你要是話說得不對，皇祖母以為是我們倆鬧了別扭以后還能和好，然后不答應(yīng)和離……你還是好好想想要怎么說服他們吧。”

    她上了馬車，臨走之前，對著邊上一臉嚴(yán)肅的孫長霖道：“其實我挺佩服你的，還敢拿太后的外孫女當(dāng)替身。你這簡直就是把頭別在腰上過日子，興許哪天頭就不在了。和你這樣的人分開，我挺慶幸。”

    說完，簾子一落，吩咐道：“走吧。”

    留下孫長霖一臉慎重地站在原地。

    這些年來皇上的優(yōu)待，讓孫長霖有些失了警惕。這會兒他恍然想起，皇上之所以會優(yōu)待他，是因為他娶了吳惜月！

    孫長霖心里突然有些惶恐。

    去皇宮的一路上，他不停地安慰自己，他和吳惜月之間有孩子，就算是為了孩子。吳惜月也不可能害他，皇上很疼兄妹二人，怎么也不可能殺了孩子的父親。

    想著這些，他的心漸漸地鎮(zhèn)定下來。

    蘇允嫣的馬車比較快，到了慈安宮時，太后剛用完早膳，看到她進(jìn)來，笑呵呵道：“昨夜那么晚回去，怎么今日又來了，還來的這么早？”

    以前吳惜月也經(jīng)常進(jìn)宮，會說些討巧的話哄太后開心。如果是今日，吳惜月肯定會說“我想您了嘛”之類的話。

    蘇允嫣沒說這話，走到太后跟前跪下：“皇祖母，孫女有事稟告。”

    這般慎重，太后的笑容斂了些。

    “前幾日，孫長霖跟我提出和離。”蘇允嫣并沒打算隱瞞，直截了當(dāng)：“我們快十年感情，我不明白他為何如此，我問他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他也一聲不吭。只一口咬定非要和離。我不甘心，便提出一個他不可能答應(yīng)的要求，我說和離可以，但我要帶著兩個孩子回郡主府，并且，兩個孩子以后都與國公府無關(guān)，孩子祖母也不能來找我麻煩……”

    蘇允嫣低著頭，聲音低落：“這般離奇的要求，他竟然也答應(yīng)了。還寫下了切結(jié)書！”她掏出那張紙遞上。

    太后滿臉怒容，接過紙的手都微微顫抖：“他怎么敢？他怎么能如此絕情？”

    “皇祖母，我堂堂郡主，竟然被他嫌棄到這種地步。這日子，就算他想繼續(xù)過，我也是不想過了的。國公府的兒媳也沒那么好做，我不想做了。”

    太后看了半晌，一巴掌將手中的紙拍在桌上：“欺人太甚。欺負(fù)郡主，他孫家是不想好了嗎？”

    楊國建國不足百年，律法還不完善。許多事其實都挺隨意。譬如這種對皇家公主和郡主始亂終棄的事就還沒定罪。

    沒多久，孫長霖就到了。

    看到已經(jīng)跪在地上弱不勝衣的女子，他心里不安，也跪了下去。

    太后一臉怒氣：“孫長霖，我孫女哪兒惹得你這般看不上，你們二人若是合不來和離也可，可你為何連孩子也不要？我皇家血脈，你就這般看不上嗎？”

    孫長霖啞口無言。

    關(guān)皇家血脈什么事？

    他寫切結(jié)書明明只是堵她的嘴，他也從未想過不管兩個孩子。在之前的九年中，他是真真切切疼過兄妹二人的。

    血緣親情，豈是一張切結(jié)書可以切斷的？

    眼看太后怒不可遏，孫長霖急忙解釋：“這是惜月的要求，我沒想不管兩個孩子。”

    太后的怒氣不止沒減，反而更生氣：“可你為了擺脫她，連自己所出的孩子都不要。惜月做了什么，惹得你這般看不上？既然你看不上她，當(dāng)初為何要求娶？”

    為了她那張臉！

    這種話，孫長霖是不敢說的。沉默了下，道：“是我對不起她，對不起她們母子。至于緣由，您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能說。”

    他一臉慎重，滿臉不舍。惹得太后狐疑起來：“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我不能說。”孫長霖只四個字。

    其實他是個挺聰慧的，越是這般遮遮掩掩，又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落在任何一個人眼中，都會覺得他有苦衷。

    再加上其余兩國虎視眈眈……于是，太后成功被誤導(dǎo)，遲疑著問：“你和離，是不想對楊國不利嗎？”

    蘇允嫣一陣無語。

    太后真的被孫長霖帶偏了，當(dāng)真以為是另外兩國盯上他，惹得他不得不跟皇家撇清關(guān)系。如此，也能解釋他為何連孩子都不要了。

    因為那倆孩子，身上也有一半皇家血脈。

    太后早在聽到孫女哭訴時就已經(jīng)讓人告知了皇上，一刻鐘后，皇上就到了。

    對著皇上，孫長霖還是那番說詞，惹得皇上狐疑不已，再三道：“無論什么事，瞞著都不是辦法，說出來才能解決啊。你對惜月的心思我都看在眼中，你們十年感情，就此了結(jié)的話實在太過可惜！”

    孫長霖不吭聲。

    皇上沉吟半晌，道：“我沒發(fā)現(xiàn)邊境有異樣，原來他們是想從你這兒動手么。”

    孫長霖深深磕頭，還是不吭聲。

    皇上無奈之下，看向蘇允嫣：“惜月，你怎么看？”

    蘇允嫣一臉正色：“不能共患難，不能算是夫妻。他既然一心求去，看在九年夫妻情分上，我就成全了他。”

    人家夫妻倆都要分開，皇上也不好撮合，萬一勉強繼續(xù)過日子，外甥女受委屈怎么辦？

    萬一真是其余兩國不老實，孫長霖?zé)o奈之下才放棄妻兒，他這邊非不讓吳惜月母子三人離開，出事了怎么辦？

    “既然你們都想好了，那就分開吧。”皇上嘆息一聲，讓人備了筆墨，親自給二人寫了和離書。

    蘇允嫣捧著那張龍飛鳳舞的紙，眼眶微微濕潤。

    不是她想哭，這是吳惜月留在身體里的情緒。

    蘇允嫣抹了一把臉，再次跪謝太后和皇上，然后才出了宮。

    剛上馬車，孫長霖追了過來，囑咐道：“夫妻一場，你也不想看我死，對不對？你能不能先不要跟太后和皇上說我們和離的真相？”

    蘇允嫣早已經(jīng)沒了方才在慈安宮的悲傷，噙一抹冷笑，問：“我都成全你了，算是幫了你吧？憑什么我還要幫你隱瞞？我欠你的？”

    話里話外，竟然一點都沒有幫著隱瞞的意思。

    孫長霖面色大變。

    第121章 替身meimei 六

    “你騙我九年, 裝得那么像，興許你自己都信了。難道不是你欠我的嗎？”蘇允嫣悠閑地掏出皇上親筆的和離書，展開對著他，道：“看清楚沒, 我們一刀兩斷, 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對著一個騙了我九年的男人，我不殺你, 已經(jīng)是我教養(yǎng)好。我憑什么還要幫你？”

    這些話孫長霖并沒有入心, 此時他滿心都是她不隱瞞要揭穿真相的恐懼, 急忙道：“惜月, 是我對不起你。就算你憎恨我, 我也是孩子的父親。你不想他們沒有父親對不對？你不想害死我后讓他們恨你對不對？”

    不得不說, 孫長霖很會掌控人心。

    其實，就算是太后和皇上知道真相, 應(yīng)該也不會殺了他。

    畢竟, 兩個孩子還在, 萬一以后他們長大知道了真相, 想要為父申冤怎么辦？

    就算不申冤, 對母親起了怨氣也不是什么好事。

    蘇允嫣不說話了。

    落在孫長霖眼中, 就是她不答應(yīng)幫著隱瞞，忍不住壓低聲音控訴：“吳惜月，你沒有心！我照顧了你九年, 你自己沒感覺嗎？無論我心里是誰，但我是真真切切對你好的啊！翻臉就不認(rèn)人, 你怎么能這樣對我？”

    他眼圈通紅，不知道是恨的還是怕的。

    蘇允嫣收好和離書，淡然道：“我堂堂郡主, 得太后和皇上寵愛，我缺你對我好嗎？這天底下想對我好的人多了去，我嫁給你是看得起你。這九年皇舅舅對你如何？要不是娶了我，你能年紀(jì)輕輕做到二品大員？得了皇家的好處，你對我好是應(yīng)該的，可是你呢？你做了什么？你不愛我，卻求娶于我，你若是能裝一輩子我也不怪你，偏你只裝了九年！或者，你不要對我那么好，讓我知道你是個冷心冷腸的人，別讓我對你傾心動情啊！我動了心，你卻想抽身就走，我不該恨你嗎？”

    她語氣平淡，但話中的意思卻滿是怨憤，這些話，是吳惜月想要說的。

    孫長霖怔住。

    聽著這些話，他才知道面前女子雖然一臉淡然，就連方才和離都沒哭，但她心里還是放不下他，還是怨恨的。

    也是，正常女子碰到這種事，誰不怨？誰不恨？

    蘇允嫣把該說的都說了，也不想多談。放下簾子：“走吧，今日的事還多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