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發現她的是南妮，麗薩的貼身女仆，小姑娘正在為自家小姐突然出現而感到惶恐，以為是自己太專注于看外面，以至于錯過了小姐的起床時間。

    “早，南妮，別擔心，是外面的光把我叫醒的。”麗薩歡快地開口，安撫著自己的小女仆，“發生什么了嗎？要不是我看到家具還是那些，差點以為你們把睡夢中的我搬到基地颯了呢。”

    “是光，小姐。”管家聽到聲音，收回自己凝視外面的視線，快步走了過來，“我讓杰米去外面打探消息了，事發突然，今天的早餐可能要晚一些。”

    麗薩擺擺手，表示沒關系，她現在依舊很興奮，雖然已經十四歲了，但她完全不覺得自己有必要在家里，還保持所謂的矜持和沉穩。

    “爸爸mama還沒有醒嗎？”

    管家點頭回應：“是，公爵大人和夫人昨晚上參加了晚宴，應酬到很晚，他們說過今天要多睡一會。”

    麗薩挑眉，露出一個壞笑：“那他們可要失望了，等下我就去叫他們，畢竟發生了這么重大的事——對不對？”

    管家猶豫不過幾秒，立刻應和道：“是。”

    “本恩就讓他多睡會吧，他還是個孩子呢。”

    麗薩一點不想叫那個小調皮鬼起來，她的弟弟只有在睡著的時候才是可愛的，其余的時候只要他醒著，就能弄出無窮無盡的噪音。

    真該讓爸爸把他送到基地颯的學校里去念書，而不是在家里請老師，這種念頭麗薩每天都會有，可當本恩甜甜地對她喊“jiejie”，把他認為最好吃的點心送過來的時候，麗薩的心又會立刻軟下來，不想跟這個小家伙分開了。

    不過即便如此，對于能讓本恩多睡會這件事，麗薩還是很贊同的，所以她等會只想去叫醒爸爸mama，而不包括那個搗蛋鬼。

    在管家和女仆長的催促下，林頓公爵宅邸的仆人們開始了每日早間的忙碌，麗薩則提著她的睡裙，光著腳沖進了公爵和夫人的房間，在艾琳娜夫人不贊同的目光中，嘰嘰喳喳匯報的今天有光的事。

    ……

    類似的情況，在大大小小的基地里接連發生，一覺醒來外面大變樣讓所有人在驚喜之余，都或多或少有些不知所措。他們知道基地颯是希望之地，也知道那邊有好幾個祭壇，但從沒想過會這么快迎回光明，而且是這么悄無聲息的……

    不該有個更隆重的儀式，或者更激烈的反應嗎？在某些人的心里，重新迎回光明，肯定是要有預兆的，比如說漆黑的天穹被撕開一個口子，接著是無數個這樣的口子，然后光從仿佛網眼一樣的漆黑天穹穿射到地面上，越擴越大，最終將所有的黑暗驅散。

    現在這突然之間就亮了，高興是肯定高興的，但總覺得少了點什么，讓人心里空落落的，有點提不起精神。

    不過好在還是有人看到類似情況的，他們現在成為最受追捧的一群人，被簇擁著到當地的小酒館里，被各種人請喝酒，就為了聽他們述說昨晚的精彩。

    “多虧我沒睡那么早，你們不知道，就那個五彩光柱出現的時候，真的嚇我一大跳，我當時差點就要去領主府報告了，以為是什么新的災難，嘖嘖。”

    “后來呢？你怎么沒去？”

    “那是因為我聰明啊，我一看那個方位，哦，是基地颯——就是希望之光的方位，再聯想到那邊有帶寶珠祭壇的數量，一下子就猜到可能是最后一個寶珠找到了，所以才會有那種異象。”

    “哎，你為什么不喊我們起來啊，大家一起看多好。”

    “嘁，說的簡單，當時我要是喊出來，肯定會被你們說是擾民，不就是五個彩色光柱嘛，多半你們還會覺得我大驚小怪，把這個預兆當做是誰家法師搞出來的陣仗——前一陣的事你們忘了？那個慶典，不也弄出類似的顏色么？哎呀，說了半天，嘴巴都干了……”

    “嘿嘿，也是哈……哎哎，老板，再給他一杯最好的酒，記我賬上，讓他再給咱好好說說，說詳細點，后來柱子出現后還發生了什么？”

    “謝啦，伙計，唔……這酒真好！別催啊，等我再喝兩口……咕嚕咕嚕……我跟你們說啊，后來啊……”

    酒館里的喧鬧在不同的基地上演，普通民眾有著他們自己的快樂，眼見重回光明，沒有了那些黑暗生物的襲擊，他們的日子只會過得越來越好，未來充滿光明和希望。

    更多的人走出了家門，走出了基地，他們貪婪地看著重新有了光的外面世界，沒有黑暗，也不需要神圣火把，眼神好的人甚至能看清幾米外牌子上的殘留物。

    對于在黑暗中出生的人來說，這是他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世界，雖然天空還沒有太陽，云層也壓得很低，但對于從沒到過基地颯，從沒見過自然光的人們來說，已經足夠了。

    “感謝神靈……”

    有的人跪伏在地面上，嘴里呢喃著，虔誠禱告，希望神靈寬恕他們的罪行，不要再一次拋棄他們的子民。

    也有人在感謝基地颯，認為莫領主才是真正的救世主，是她帶領著她的八百勇士，殺上神之國度，從神靈們的手里搶回了光明。

    有人趁著光明回來，準備進行更遠的冒險旅途。也有人只想和朋友們痛快暢飲，贊美慶祝這來之不易的幸福。還有人收拾行李，準備去基地颯這個圣地去朝拜，去親眼看看五座祭壇都是什么樣子，畢竟如今黑暗遁去，沒有了黑暗生物的伏擊，他們普通人也敢獨自出遠門了。

    也有不高興的，比如黑暗教派那些家伙，一個個如喪考妣耷拉著臉，卻又在遇到外人時，立刻改變表情，硬生生堆出一副開心的笑容。

    光明回來，他們的神就失去了力量，總壇的人驚慌地發現他們的教主、長老和祭司們全都不見了，還有這些年來積攢下的全部財富，那本來是用來運作的活動基金，現在也隨著黑暗一起消失不見。

    ……或許不是隨著黑暗本身，而是隨著黑暗的人心，但不管怎樣，沒有被外界力量打敗的黑暗教派，在光明重回的第一天，就從內部悄然瓦解。

    說不好是因為信仰倒塌，還是從始至終都是一個騙局，清醒的人是上層的斂財者和既得利益獲得者，狂熱和虔誠的，則是下層那些無知而愚昧的教眾。

    莫北還不清楚這些，但若是知道了，也只會覺得正常。自古以來這些反人類的邪惡組織，也只有上層和建立者才明白他們究竟想要什么，那些中下層的人，不過是被洗腦的可憐炮灰。

    那些可憐人永遠也不會知道，他們的頭領讓他們奉獻自己追求來世，而頭領本人和他的小團體，卻利用這些收斂來的財富痛痛快快、酒醉金迷地去過這一世。

    何其可笑，何其可悲，邪惡教派的真諦，即是如此。

    世界重回光明，打破了原有的格局，很多以冒險為職業的組織都開始調整自己未來的發展方向。還有些膽小守舊的人心存忐忑，擔憂自己基地是否還會迎來暗潮來襲，不確定那些東西是否消失，他們依舊不敢輕易離開基地。

    普通民眾各有百態，各地領主的反應又有不一，不少小基地的領主都松了口氣，他們原本想掛靠基地颯，也只是因為想共享自然光線，現在天地恢復光明，他們自然熄滅了之前的想法，將注意力轉到如何振興本基地經濟的問題上。

    大部分領主對基地颯心存感激，也有小部分腦滿腸肥、目光短淺的領主，在私下嘲弄莫北的“大方”，覺得要是換了自己，肯定借機提出許多要求，不賺夠油水，絕對不讓世界回歸光明。

    好在這么想的人只是少數，而且也沒資格惡心到莫北，他們終其一生也未必有資格在莫北面前站一站，屬于那種即便去求見，也可以派個官員隨便打發的那種。

    五大首都領的領主，反應倒是幾乎一致，紛紛派遣使者隊伍，帶上各自的特產和禮物，對莫北的無私和奉獻表示感激。

    不管他們承認不承認，眼下基地颯就是輿論的最中心，任何膽敢在公開場合露出敵意的人，都會被群起而攻之。這種情況將持續很多年，除非基地颯的領導者自掘墳墓，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否則即便莫北死去，她的繼任者也將繼續頂著“救世主”的名頭，平平安安過著自己的日子。

    從此，基地颯幾乎立于不敗之地，在這個世界上屬于獨一無二的的特殊存在，他們不管出于什么樣的考量，都有必要大張旗鼓地對那邊表達出敬意。

    原先關系好的，比如聯合領主、第四領主之類，會進一步加強彼此的聯系。而原先關系不那么好的，則會抓緊機會彌補，畢竟他們沒有足夠的氣魄玩單機，輿論和名聲在未來的后續發展中，將起到很大的作用。

    莫北并不是很在意這個，她只關心自己走后基地颯的未來，以及七天后倒計時結束，到底會發生什么。

    第147章 回歸

    七天的時間轉瞬即逝, 距離倒計時還有三個小時的時候，莫北將基地颯所有的部門高層負責人全都集合在了一起。

    雖然不確定到底會不會走，莫北還是將自己可能要離開的事提前告知了這些人, 預防針總要打的，提前知道比臨時抓瞎要好。政權需要平穩過渡，才能讓基地里穩定如初，莫北不想引起任何不必要的動蕩, 更不想給那些外人有可乘之機。

    在最初的震驚、不可置信、惶恐之后, 所有人都接受了這個事實, 好在基地颯的運轉步入正軌很長時間, 彭卡的威望僅次于莫北，完全可以穩定局面。

    “到時候我如果沒走, 你們就當無事發生。”莫北這樣說著, 眼神在自己的下屬兼朋友身上一一掃過, “如果走了, 就按照計劃將信息散出去, 說我是上天派來的救世主, 任務完成就該回歸自己的世界。雖然我是個無神論者，但這種時候, 還是宗教借口更恰當一點。”

    部門負責人們都應了下來, 他們是最早接受現實的一批人, 畢竟雖然是領主大人一手提拔，但完全是公事公辦，因為他們工作做得優秀突出，所以得到了這個職位, 和莫北并沒有過深的私交。

    甚至從某個角度來說, 他們對莫北的私人感情, 還比不上后期在領主府工作的雇工來得深，畢竟平日里接觸的時候只談公事，談完就走，偶爾聊天也都是天氣卡組和食物卡組。

    就像是現在，莫北吩咐完之后，他們都暫時離開，去做屬于自己的工作，等著三小時之后看結果來決定啟動哪一套備選應對方案。

    他們對莫北的感情來源于下位者對睿智上位者的崇敬，無關私情，雖然也會擔憂基地颯的未來，但也就是一閃而過的想法。

    或許當他們退休之后，會在小酒館里和人懷念地談起“當年莫領主在的時候是什么樣”，但那也是很多年之后的事，和現在并沒什么關系。

    真正感情上無法接受的，是跟莫北私交好的那些人，比如說彭卡、箬葉，外加一個后來者居上、以吃貨資格入股的穆瞭。至于王大廚本人，則成為本次會議中唯一的無職務人員，默默地站在一邊，似乎在思索什么。

    “該交代的都交代了，都別不說話啊，弄得跟生離死別一樣，看著難受。天下無不散之宴席，我沒回去就算了，萬一真回去了，也一定想想辦法能跟你們繼續聯系。”

    莫北故作輕松，努力控制著自己的面部表情，這就跟畢業的感覺差不多，哪怕多想離開這個倒霉學校，真等那一天到了的時候，也總能發現一點令人想要落淚的閃光點。

    比如說幾個要好的同學，比如某個還不錯的老師，比如學校小賣部里的限定飲料，還比如說……臥槽可能離開這個倒霉地方，感動得要哭了的激動心情。

    莫北心中五味雜陳，各種奇怪的念頭在腦子里輪著圈的轉，她試圖調節屋內的氣氛，卻總是失敗，當了好幾次的冷場王。

    最終，還是王大廚打破了寂靜，他從身后的推車上拿下了一個又一個的小碟子擺在莫北面前，掀開蓋子，里面都是她愛吃的東西。

    “吃。”王大廚言簡意賅，“以后想吃可難了。”

    莫北眨眨眼，忍住酸脹的感覺，故意湊近那些熱騰騰的碟子和碗，讓氤氳的熱氣遮住自己的表情。

    “真香！”

    莫北拿起筷子，夾了一塊牛rou送到嘴里，隨后是土豆、酥油餅、番茄小排、奶油蘑菇湯……

    “你們也吃啊，別光站著看我吃，怪別扭的。”

    在莫北的招呼下，幾個人都落了座，連同王大廚一起，陪著莫北吃這頓“可能是最后”的晚餐。

    或許是想開了，或許是覺得事情沒那么糟糕，吃飯的過程中氣氛逐漸活躍，彭卡再次談笑風生，箬葉的臉上也終于有了笑容。

    “親愛的莫，雖然不知道你要去哪里，但那應該是個令你難忘的地方。”彭卡舉起杯子，里面是莫北最喜歡的巧克力奶茶，“來吧，干杯，祝你能平安抵達。”

    莫北舉起同樣的杯子，跟彭卡碰了一下：“謝謝，我會的。”

    箬葉的杯子里是樹莓汁，最近才種植出的新產品，他所擔憂的是另外的事：“世界重回光明，外面的黑暗生物確認已經消失，但旅途中總會充滿危險，需要再為你多準備點什么嗎？”

    莫北沒辦法解釋游戲和現實的事，再說她也不知道兩個多小時之后，她要采用一種怎樣的方式離開，只能把這個問題含糊過去，不過考慮到自己眼一閉一睜就到這邊了，估計真的回去的話，大概也是這個路數。

    “不會有危險，我覺得不會。”莫北說，“我身上是有秘密的，但我沒法說，要不是擔心我奶奶，我其實不想離開你們。”

    兩邊都有牽掛，相較之下還是現實世界更重一些，不過這似乎也是必然結局，就算莫北喜歡這邊，總不能為了拖著不回去，就讓這邊一直處于黑暗之中，直到幾十年后她壽終正寢后再把最后一個颶風寶珠放回去吧。

    莫北覺得，或許這是一條別出心裁的路，但她總懷疑這樣下去會有新的幺蛾子出來，不可能一直這么平順下去的，總會有新的推動力出現，讓她加快完成主線的腳步。

    但若是一直沒找到寶珠，或者沒建立祭壇，那就是另外一條路，可是那樣的話，又怎么保證別的基地不會先走一步，將這些東西尋回，然后迎接光明呢？

    所以啊，主線早晚是要完成的，只看選擇的方式來給予不同的結局罷了。這是莫北這幾天里思索出來的，跟唐備等人討論過后，也覺得可能就是這樣，讓他們更加堅定了離開的心。

    王大廚在說過最初的話后，一直沒有開口，這個時候也是在默默吃菜，他和莫北的關系很微妙，最初是領主和領民，后來是老板和顧客，最后似乎因吃而成為朋友，經常在一起探討美食的奧妙。

    他是不舍得這樣一個懂得食材美味的朋友離開，但對方堅持要走肯定有自己的理由，就像是他回去挑戰繼承權一樣，總有必須要做的事情。

    所以王大廚使勁渾身技藝做了這么一大桌子的菜，為的就是給莫北送行，希望對方回到她的家鄉也不要忘記他這個朋友——至少，別忘記他的廚藝。

    穆瞭認識莫北的時間相比較而言比較短，但卻是個活躍氣氛的好手，有他在的場合很不容易冷場，但今天卻有點例外，雖然依舊很努力想活躍氣氛，但似乎因為連自己都提不起勁兒，就顯得有氣無力的。

    總之，這頓飯一直在吃，一直在吃，氣氛保持在不溫不火的狀態，一旦陷入冷場，就會有人用蹩腳的話題活躍氣氛。

    他們不想讓別離的憂傷充斥這頓最后的晚餐，但隨著時間推移，越來越控制不住，當還剩下最后三分鐘的時候，所有人再一次沉默了。

    “行了，就吃到這吧，王大廚，我保證我回去后會想念你的手藝。”莫北放下筷子，欠身抱了抱旁邊的王大廚，之后看向彭卡和箬葉他們，露出調皮的笑，“來吧，給抱一下唄。”

    彭卡先走了上來，溫柔地抱住莫北，在她耳畔輕聲送上祝福。接著是穆瞭，他比較拘謹，猶豫半天還是只跟莫北握了握手，仿佛辯解一樣，嘴里咕噥著什么“只能抱老婆”的話。

    最后輪到的是箬葉，俊美的暗精靈站起身，略低頭凝視莫北，淡然開口：“通常來講，我們是不會與人類有密切肢體接觸的。”

    說完，他舒展自己修長的手臂，將莫北圈在懷里，低聲細語：“但今天例外，愿自然之神永遠保佑你。”

    【黑暗時代資料片即將結束，

    倒計時一分鐘，

    請做好準備。】

    莫北深吸口氣，對她的朋友們笑了笑，隨后走過去打開門，唐備等人已經到了。他們之前也是去跟朋友告別，都明白那種心情，不想有人突然出現打攪，所以都站在院子里等，不肯破壞莫北最后的告別時刻。

    “我準備好了。”

    莫北這樣說著，下臺階走到了朋友們的中間，她和他們才是一個世界的人，現在也即將回到他們的世界中去。

    【倒計時30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