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奴隸一驚要躲,甚至有了力氣,掙扎起來。 李鐵匠見易梓騫膽子這么大,絲毫不怕這刁奴咬上他一口,他可是吃過苦頭的。不由得驚呼提醒道:“郎君,小心那刁奴傷你。” 易梓騫見奴隸只是掙扎,并無傷他之意思,大著膽子,將他散發挽至耳后,露出完整的一張臉來。 奴隸無處可躲,依舊不肯抬眼,只是盯著地上血鞭。 他本不在乎外表,就算被人毀容,在他看來戰場上受過的傷,皆是榮耀戰勛,不是難堪之事,可在少年面前,卻覺得自慚形穢,丑陋到了極點。 少年指腹柔軟溫涼,透著一股藥香,撫上他的臉,道:“你以前,一定是個很好看的人。” 奴隸聽了,抬眼來,只見他眼里似有湖水盈滿,蕩漾著月色無邊,柔軟到心底里。 疏影稀月花中庭,探得蘭竹秀比君,卻也比不過平平淡淡的一句話。 他不敢輕易點頭應下少年。心里有種預感,如果答應和他走,自己就算身穿金甲所向披靡,也定在此人面前,潰不成軍。 “我不強求,只問最后一次,和我走嗎?” 男人還在考慮,他不算殘忍冷酷,可戰場無情,仁慈溫柔不能用來保命,逐漸他變得鐵石心腸。可若是待在這么個溫潤如水的少年郎身邊,怕是自己的心,會漸漸變得柔軟。 可內心深處,卻貪戀這一點柔弱。他是不敵,大敗告之,終究點了頭。 易梓騫見他同意,也是一笑。 他方才見這奴隸樣貌,的確是被嚇了一跳,只不過不露聲色,壓住了那份驚訝。 這人樣貌燒毀的太過嚴重,右半邊臉燒傷慘重,幾乎是爛皮爛rou,只有左半邊臉能看,不禁回想起從前的一位朋友,臉上也是燒傷,從前那么開朗的人,再也不敢出門,在家里連窗簾都不敢拉開。 盡管家人百般勸解照料,可他依然沒想通,最終走上了絕路,割腕自殺了。 現代人把容貌有缺損的人,當成異類,更別談古代了。 最后,易梓騫以雙倍的價格,向李鐵匠買下了這個奴隸。 李鐵匠拿著易梓騫給他的錢,喜不自禁,趕走了一個麻煩貨,還能用這錢買兩個,用著稱心如意的奴隸。 院外淳兒憂心忡忡,揪著手帕,怕血霧沾染她家郎君病體,見他終于出來了,趕緊迎了上來,卻見易梓騫身后還帶著一個衣衫襤褸,踉蹌之人,猶豫道:“郎君,您這是,把那耀國奴隸買下來了?” “恩,馬車在哪兒?” 奴隸頭發披散下,又是黑夜,淳兒倒看不出他容貌異常,只聞一股刺鼻血腥之氣,她蹙眉捂著鼻子,道:“郎君,在那樹后。” 易梓騫頷首,三人走到馬車,他掀起簾幕,看了眼身后搖搖欲墜,咬牙堅持的奴隸。心想這人餓了好幾天,又受了一頓鞭罰,竟然還能強撐著走路,于是道:“上來吧。” 淳兒一驚,道:“不可,郎君,此等卑賤之人,怎能與你共乘一車。” 易梓騫道:“他挨了一頓鞭子,又沒吃過幾餐好飯,加之身體有傷,已經是苦苦支撐了。我這剛花了兩金買來的奴隸,總不能才買就讓他在路上死了吧。” 淳兒聽了這理由正當,無法辯駁,翹氣道:“那郎君便和這奴隸共乘吧,馬車空間狹小,淳兒在地上伴走好了。” 易梓騫失笑道:“隨你。” 那奴隸費半天勁都爬不上馬車,還是被易梓騫拉上來。 淳兒在一旁,看在眼里,見自家郎君也不嫌棄那奴隸,還扶了他一把,有些嫉妒生氣,嘟著嘴小聲道:“看起來就瘦骨嶙峋,體弱多病的,干不了什么活,得虧遇上了我家宅心仁厚的郎君。” 奴隸啞著嗓子想要向易梓騫說一句多謝,可又一想,現如今自己的身份地位,實在沒有必要,也就沉默坐進了馬車。 這馬車內空間不大,布置素樸,奴隸細心瞧見馬車外飄掛著的家紋,乃是山業易家士族神鳥大風。山業乃是大士族,可看少年衣著戴飾,不算奢貴,應為易家分支末流。 奴隸坐在柔軟榻墊上,緊繃肌rou才得松懈時,可隨之而來的是窒息的黑暗,幾乎要讓他昏迷癱倒。 可他意志堅定,不愿示弱,硬生生的挺了過來。 易梓騫卻細心發現他的異常,見他東倒西歪的,連個坐姿都穩不住。趕緊上前將人扶住了,從馬車小桌備好的茶水,倒了一杯。 男人想要自己接住喝下,卻連手也抬不起來。 易梓騫蹙眉道:“別逞強了。” 說罷,便將杯口對準他干枯裂血的唇,小心喂了進去。 水似甘泉,涌入他的脈絡,將他干癟身軀重新滋潤起來。 易梓騫見他好點,又給他喂了一杯。 男人神思喚回,清醒過來,卻發現自己竟倒在少年的懷里,實在難堪。努力坐直了,回看少年淺藍衣綢上,果然污了一大塊。 易梓騫倒是不在意,道:“好些沒?” 男人偏過臉,不語。 易梓騫將茶杯放下,道:“還未問過你姓名呢?” 男人聽了,沉默許久,只答:“阿青。” 易梓騫聽他聲色沉穩如石,口音則是個正聲雅音的腔調,估計是大戶人家出身,遭遇了不幸才淪落至此。 他喃喃道:“阿青阿青,是個有趣名字,我既然買下了你,從今日始,你的性命就交付于我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