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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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剛進宮時,從前的翟皇后念及她年歲尚小,對她還算照拂,有一次她患了風寒,皇后便遣了位老太醫來為她診脈。 王太妤的風寒很快便好了,又恢復了以往的康健,往后的日子,來為她瞧病的太醫也總是這位年歲已高的太醫。 但她這月事不順的毛病,卻一直未被治愈。 王太妤便應下了容晞的提議,讓這太醫為她診了診脈。 太醫診脈時,眉宇間藏著的情緒卻是愈發沉重。 王太妤自是瞧見了太醫的神情,她心里一驚,還以為是自己患了什么惡疾。 容晞這時開口,問向那太醫:“如何,王太妤這月事不順的毛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醫深鎖愁眉地回道:“回娘娘,太妤這脈象,瞧著不大正常……” 王太妤這時掀眸,看向了那太醫,略有些急切地問:“為何不正常?” 太醫躬了躬身,又詢問王太妤道:“太妤有無長期服用,或是外敷的藥?” 王太妤忖了忖,蹙眉回道:“先帝在時,最喜我做盤中之舞,那舞的難度極大,為了保持身型窈窕和筋骨的纖軟,我需時常服用一味和筋丸。” 太醫問:“可為內服之丸?” 王太妤點了點頭,又道:“我自八歲起,便開始練舞,到十二歲后,便開始服用這和筋丸,之前身子并未有恙,月事也沒有不順過?!?/br> 容晞問道:“那王太妤現在還會服用這和筋丸嗎?” 王太妤搖了搖首,莊帝既是駕崩,她也無須再起舞去邀寵,這藥已然斷了數月。 容晞便建議王太妤可以將剩下的和筋丸拿到椒房宮這處,讓太醫幫著看看藥性。 王太妤立即派了宮女去棠玉宮去拿剩下的那幾盒和筋丸。 待宮女回來后,容晞面色凝重,立即讓太醫去驗藥。 這太醫將和筋丸放在嘴里嘗了嘗后,宮女端來了盥器。 太醫漱口后,面帶惋惜地對王太妤道:“這和筋丸里,被添了提純后的知母和蘆根…這兩味藥材雖可調和藥性,但都為大寒之物。偶爾服用不會有虞,但若長期服用…身子必會受損…太妤這月事不順的毛病,便是與這和筋丸有關…且…且……” 王太妤聽太醫講話支吾,語氣也急切了幾分,問道:“且什么?” 太醫重重地闔了下眸,語帶喟嘆地回道—— “太妤…應是一早便不能生養了。” 話落,王太妤纖瘦的身子驀地僵住了。 容晞的眼神閃過一瞬的不忍,復又將那抹情緒掩去。 王太妤的宮女聽罷也是大驚失色,淚水從眼眶里簌簌地落了出來。 容晞詢問那太醫有無方子醫治王太妤的宮寒之癥時,王太妤的美目怔怔,思緒卻飄回到了她初入宮的那段時日。 王太妤初入雍熙宮,便因舞姿得獲圣寵。 那和筋丸本是甜水巷舞伶的秘寶,王太妤入宮不久,和筋丸便吃完了,便想托人出宮再買一些。 那時李貴妃還在,自是不肯容她,還說甜水巷的物什不正派,會霍亂宮幃。 她不知所措時,還是翟皇后幫她梳通,給了她宮人令牌,從甜水巷買了一批和筋丸入宮。 當年李貴妃獨大,王太妤也清楚,翟皇后拉攏她,也是想牽制李貴妃。 卻沒成想,這個毒婦竟是在這批和筋丸里做了手腳。 翟太后竟是害得她再也無法擁有自己的孩子。 原本王太妤還覺得,莊帝年歲雖大,但不至于沒了生育能力。 畢竟先前的那位俞昭容也懷了身孕,雖然最后她小產了,但這也能表明,莊帝是有生育能力的。 王太妤暗暗將鳳仙花沁染的指甲嵌入了手心中。 莊帝既是駕崩,她再要這生育能力也是毫無用處。 可莊帝在世時,她是多么想要個孩子。 王太妤也想同德太妃一樣,母憑子貴,就算和徐太媛一樣,有個女兒也總要比沒子嗣強。 翟太后那個老毒婦害了她,若不是因為這次意外,她還一直被蒙在鼓里。 王太妤雙目微紅,想起之前一直在為她看診的老太醫,應該也是翟太后的人,所以她才一直不知情。 ——“太妤…可還好?本宮剛才問了太醫,說你那月事不順的毛病,若好好調養,會慢慢好起來的。” 容晞溫柔的話語打斷了王太妤的思緒。 王太妤的面色已然變得慘白,她從圈椅處起身后,險些摔倒,幸而宮女及時扶了她一把。 她語氣微顫地對容晞道:“皇后娘娘,嬪妾身子不適,便先回棠玉宮了。” 容晞卻喚她留步,又問道:“太妤來此尋本宮,可有何事要同本宮講?” 王太妤恍然,她來椒房宮,原是想讓容皇后同意,她搬到徐太媛宮中與她同住的事。 便回道:“幸而皇后娘娘提醒,嬪妾竟是險些忘了這事…嬪妾與惠太妃不睦已久,便想著在出宮祈福前,搬去徐太媛那處住。嬪妾昨日已詢問了徐太媛的意見,她并不反感嬪妾搬到她那兒住?!?/br> 容晞精心描繪的蛾眉微挑,卻沒成想這王太妤竟是要同徐太媛同住。 這倒是又替她省了好些功夫。 容晞語氣和煦地回道:“你既是同徐太媛都商量好了,那本宮今夜便讓內諸司的人幫你收拾收拾新殿,你安心地回去,明日便能搬去同徐太媛住。” ****** 待王太妤眼眶微紅地離了椒房宮后,容晞本想著自己該去乾元殿陪慕淮用午膳了。 轉念一想,才發現自己竟是糊涂了。 慕淮還在椒房宮的書房內為她臨貼呢,她和王太妤講了好久的話,一直將慕淮晾在書房里。 這壞脾氣的男人一定被氣慘了。 這般想著,容晞立即便去了書房,準備迎接慕淮的一臉慍容和斥責。 卻沒成想,回到書房后,慕淮非但沒怒,反是面容平靜地仍端坐在書案前,照著那蘭亭集序的拓本,在灑金紙上耐心地臨著。 他五官立體深邃,面部線條斂凈分明,專注做事的模樣格外的英俊迷人。 案上還置了幾個被團成球的廢紙,應是慕淮覺得寫的不滿意,才被廢棄的。 容晞原本讓慕淮臨貼,是想將他糊弄住,她真沒想到慕淮竟是如此的認真專注,不禁覺得有些愧疚。 便輕聲喚道:“皇上……” 慕淮并未掀眸,手中的動作未停,只嗓音溫淡地回道:“晞兒先別吵朕,待朕臨完這字帖后,再陪你說話?!?/br> 容晞乖順地噤了聲,安安分分地站在了慕淮的身側,緘默地等著慕淮臨完了這蘭亭集序。 王羲之畢竟是不可超越的書法大家,慕淮的字跡雖跟他差了些,但在容晞看來,慕淮的字已然是很好看了。 慕淮看向容晞,問道:“可還滿意?” 他這樣一問她,容晞心中更覺得赧然了。 卻還是將那灑金紙攤開,連嘖了數聲,贊嘆道:“皇上的字剛柔并濟,且縹緲靈動,當真是極好的?!?/br> 說著,又用指撫了撫那紙上已然變干的字。 慕淮唇角微牽,見容晞的表現是如此的愛不釋手,不禁又問:“就這么喜歡?” 容晞自是喜歡的,這副字與慕淮平日賞她的玩意大不相同。 這可是慕淮親自用心寫的。 便細聲回道:“當然喜歡,這可是御筆,臣妾不僅要將它掛在椒房宮里,死后還要將它帶到棺材里?!?/br> 慕淮失笑,站起身后便將小皇后擁入懷中,低聲道:“真有那么一日,你身側躺著的是朕,還要這御筆入葬做甚?” 容晞閉目靠著男人健碩的身子,回道:“那就將它留給玨兒,再讓玨兒留給他的孩子。” ****** 翟太后的翊安宮被翻葺完畢后,便邀了一眾太妃去她的新宮落座。 這些太妃心中都有些酸澀,其實都不大想去翊安宮聽翟太后炫耀。 因著言官的上諫,這日辰時三刻,容皇后也得一臉悻悻地來翟太后這處晨昏定省。 不過這番,這些太妃卻沒了看容皇后笑話的心思,反是想趕緊離開翊安宮,不想再看翟太后的那副嘴臉。 眾人坐定后,翟太后語帶挑釁地同容晞提起了子嗣之事,道:“新帝目前只有太子這一個孩子,皇后也該大度些,讓皇帝納幾個妃嬪,好為皇家開枝散葉?!?/br> 一眾太妃只見,容皇后的面色驟然變沉,卻還算恭敬地回道:“皇上目前沒納其余妃嬪的心思,兒臣也不好主動提起,惹皇上不快?!?/br> 翟太后不以為意,又道:“皇后的肚子又不能一直這么爭氣,皇帝的孩子總不能都是你一人所出,有些事,皇后合該早些想明。” 容皇后在一眾太妃的印象里,一貫是個刁蠻的,自是駁翟太后道:“現下這后宮又無其他嬪妃,沒了那些明爭暗斗,惡意陷害,兒臣的肚子又怎會不爭氣?” 翟太后清楚容晞這是在意有所指,語氣幽幽道:“能不能有孩子,要看你的福氣和同孩子的緣分,有些人就是同孩子無緣,這才一輩子都沒有子嗣?!?/br> 實則,翟太后這話,也帶了些許自我調侃的意味。 可這句話,卻屬實像把利刃,直往王太妤和徐太媛的心口插。 從翊安宮出去后,王太妤便陪著徐太媛一起往宮苑走。 待至無人的宮道后,王太妤卻見,徐太媛倏地便紅了眼眶。 王太妤趕忙從袖中掏出了塊絹帕,遞給了徐太媛,讓她拭淚。 宮里的女人若不抱團,僅憑自己的力量,向來是沒活路的。 王太妤性情溫和,不惹是非,與徐太媛同住后,又很關照病中的慕薇。 二人彼此心照不宣,暗暗成了一種類似于盟友的關系,想著就算日后出宮去庵堂為先帝祈福,也能互相有個照應。 王太妤見徐太媛的眼淚愈發洶涌,心里也是一緊,不禁勸道:“jiejie莫哭…若心中不平,可同meimei講講?!?/br> 徐太媛年歲也未過三十,一想起自己的女兒飽受病痛的折磨,她便覺心如刀絞。 翟太后今日的一番話,也徹底激怒了她。 她邊泣,邊咬牙憤恨地回道:“什么叫做福?。咳舨皇撬α宋业霓眱?,我的薇兒又怎會福薄?” 王太妤立即觀察了番周遭可無其余宮人經過,她自是清楚,徐太媛這是對翟太后的那番話心里有怨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