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蓮的帖子帶著名人光環直接置頂，論壇安靜了兩秒，下面刷過一排排的‘合影留念’，‘妖鬼真的那么危險嗎？’之類正常的評論淹沒其中。

    “宿主，時間到了。”系統提醒他。

    夏夜微仰起頭，可以看到天空一半是陰冷灰藍色，一半是節節敗退的橙黃色。

    道場陣圖卷軸自他身前展開，圖內游龍走鳳，天圣母在內抬頭冷笑。

    “看起來你遇到麻煩了，紅蓮，或者夏夜？”盤腿坐著的天圣母站起來，但她沒有走動，因為可以讓她活動的地方就是這方寸之地。

    “你回過神來了么？”夏夜眼角帶笑。

    天圣母冷哼一聲：“藏頭露尾，jian邪之徒。”

    夏夜笑了一下，不和手下敗將計較，他手指輕點，取來東邊一縷余暉，他雙指為筆，畫下一道靈紋。輕描淡寫，一個陣圖就在手里成型。

    天圣母仰頭看他，只見他眉心處裂開，有光噴涌而出，一個淡色的光團從身體里走出，天圣母驚駭地倒退數步。

    他們這種修行的人不會輕易被表象迷惑，這個光人雖然渾身金輝，身上卻是猶如實質的戾氣和殺戮之氣。她是天生神靈，這人便該是天生修羅，生來就伴隨著戰爭和殺戮。

    “你是誰？你到底是誰？”天圣母連聲質問。

    夏夜并不理會，他溝通大地，要求行使權力：“我的意志，便是此方土地的意志。日輪西落，星辰應啟。”

    天空的殘云在眨眼間消散，大地在西風蕭瑟中低鳴。

    古里小鎮的居民抬起頭：“今天的天暗得那么早嗎？”說罷他們收拾了手頭的東西回屋去。

    妖魔們卻在這時候從屋里走出來，他們看到一柱柱金色光線沖天，打碎了壓低的暗色天空。

    “我的聲音，便是此方土地的聲音。東南道場，與夏國命脈相連，一榮俱榮，一損共損。”

    他們看到光柱變幻形狀，在空中結成奇妙的符文，大地和天空似乎在對話，你來我往，而那光柱就是媒介。

    “現在輪到東南道場了，他們到底在做什么？”知道的人暗自琢磨。

    “你到底……”天圣母看著光團回到軀殼之中，像是刀入了鞘，收起一身鋒芒，“是什么？”

    “是和你一樣有天命的東西，但是你背棄了自己的天命，而我也背棄了。”夏夜對天圣母說。

    他們一個在陣圖之外，一個在陣圖之內，一個大，一個小，然而此時此刻，卻是真正平等在對話。天圣母的高傲，不許她對人類低頭，但此時她卻正視了夏夜這個人。

    “人類這種東西，值得拯救嗎？”天圣母仰頭看著他，“你說我沒有努力過，我努力過，可是！可是不行！每一年，每一天，每一個新的人，我都給了機會，一次又一次，一日又一日，今天重復昨天，我累了。”

    “我知道，救人這種事，是會厭倦的。我也想過，干脆如他們所愿，毀掉好了，冷眼旁觀不需要什么力氣。”夏夜語氣平淡地開口。

    “但是這個世界上有那么理所當然傷害別人的人，也有那種因為沒有救到人，死去還要一次次抱著溺水的人沖出絕望的存在。所以我想，就不去管那些作惡的人吧，就為后者守住他們的歲月靜好。

    “作惡可以有那么多理由，畢竟人類就是野獸。所以能克服野獸的本性，去努力生活的人，也應該有這樣的報酬吧？”

    天圣母吃驚的看著夏夜笑起來的臉，笑容很純粹，和一身戾氣完全不符合的溫暖的笑。她忘記了自己有多久沒有看到過這樣可以溫暖人的笑，所有有求于她的人，無論笑容多么美麗，背后都是貪婪、嫉恨和仇怨。

    “真可惜，”天圣母想要笑，發現自己已經忘記了笑是怎么回事，“我以前沒遇到你。如果知道你這樣的人的存在，說不定對這個世界稍微有點喜歡呢。而我現在只想要人類消失。”

    夏夜卷起卷軸，他沒想過，也不會試圖去說服天圣母。幾千年的執念，已經成了她的一部分，執念若是沒了，只怕人也到了該消失的時候。

    “真可惜。”他說，卻不知道在可惜什么。

    東南道場的再次開啟遠沒有第一次震撼，但因為同一天夏國尚存的幾處道場全部開啟，網絡上的熱度反而極高。他們實在好奇，夏國這是要搞什么明堂。

    眾所周知，幾個道場占有者之間并無聯系，也沒什么交情，所以一旦他們一起行動，那就意味著有大事發生。

    果然，到了夜晚，真正讓夏國術士和妖魔們瞠目結舌的事情發生了——因為靈氣枯竭消失了數百年的夏國結界，居然開啟了？！

    結界是沒有實體的，并不能阻攔誰的進出，它能阻攔的是某些非科學的力量，另外就是給非法入境的妖魔進行定位。所以很多人看到結界的第一時間反應是：夏國的術士們要和哪個國家開戰了？

    特安部立刻進行辟謠：并沒有這種事情，主要是為了集中精力處理掉國內的妖鬼。

    對于傳說中傳染性很強又喜歡獵殺平民的妖鬼，其他國家不像是夏國反應激烈，他們不相信夏國居然只是為了這一點苗頭決定開啟一國結界。

    “一定有什么陰謀。”

    作者有話要說：　　此刻的外國：開啟結界？我們要代表夏國人譴責你們不尊重妖權！

    之后的外國：霸霸再愛我一次！

    *

    第67章

    零號妖鬼岸介明已經不在日出國, 日出國的特勤組不知道發了什么瘋，和夏國一樣開始全國抓捕妖鬼。亞細亞洲兩個國家都已經瘋魔了，倒是歐羅巴洲和亞美利加洲那邊沒什么動靜, 于是他就搬遷到了這邊，安心發展。

    大概這兩個地方對怪物的接受能力比較強, 自由主義和個人英雄主義比較盛行, 岸介明的計劃幾乎沒有遭受到任何阻礙。

    說是幾乎, 是因為遇到了一個家族式的獵魔人, 很快解決, 官方毫無動靜。

    他在他的三層別墅的地下室, 喝著二八少女的鮮血釀制的酒, 想著被鎮壓了等著他拯救的天圣母。

    額，這里說法失誤，應該是‘他覺得正等待他拯救’的天圣母。

    “夏國的孩子已經有很多遭到圍剿, ”岸介明痛心疾首, 除了一開始有些優勢, 后面特安部和天師聯盟出手后就完全處在被壓制狀態，“現在不是去夏國的最好時機，是我一開始打草驚蛇，讓他們有了警惕心。”

    岸介明滿臉懊惱，其實心里隱隱得意，能讓一個國家做出這么大的反應, 他是應該得意的。夏國為他開啟了幾百年沒有開啟的結界，可見作為敵人, 他們認可了妖鬼的實力和能力。

    血族、食尸鬼和山鬼，他是三族優勢的融合，完美的人造物。

    來到這里, 岸介明開始搶占原本屬于血族的地盤，血族懼怕陽光，又畏懼銀、圣水等物，缺點太過明顯，根本不是他們妖鬼的對手。在這個小地方，血族勢力節節敗退，而妖魔間的戰爭官方不管，岸介明如今正是得意的時候。

    但妖鬼的傳染并不是沒有一點缺陷，岸介明自己已經發現了，一旦傳染到第四代，妖鬼身上的獸性會壓過人性，會變得更加殘暴嗜殺，也更加沒有腦子。而到了第六代，簡直見人就咬，和喪尸一樣。

    因為這個，他不得不停下擴張的速度，他還不能立刻引起別人注意。

    “如果殿下還在，或許她有解決辦法。”岸介明喝了一口血水，深情懷念著被鎮壓的天圣母。

    “主人，”美艷的女人坐在地上，將頭靠在岸介明的膝蓋上，“如果四代之后會覺醒獸性，為什么不直接用動物作為媒介？”

    動物？

    岸介明一把抓住女人的脖子，他的眼睛里有著瘋狂的光：“來，仔細與我說說。”

    “有妖鬼在前面吸引注意力，誰會知道，我真正的后手是花神呢？”

    或許是心有靈犀吧，這會兒的天圣母也在想妖鬼，但是完全不是‘我等著被你救’這種，而是冷靜計算著妖鬼能幫她拖多久，能給她的兩個假花神爭取多久的發育時間。

    是的，兩個。在發現花神還存活之后，出于謹慎考慮，天圣母選擇了一對雙胞胎制造了兩個假花神。但是她主要的希望放在第二個身上，第一個只是半成品，也算是失敗品。

    第一個的缺陷太明顯——她沒有徹底驅除人類各種軟弱情感，容易被情愛蠱惑。

    第二個則完全不同，多情也無情，天生的冷血。

    花神才是她唯一的計劃，妖鬼不過是順帶。

    她之前情深意切地說什么‘完成我的心愿’，僅僅是廣撒漁網。

    妖鬼舔了那么久，在天圣母這兒依舊是個障眼法和炮灰。她從事實角度證明了，舔狗舔狗一無所有。

    天圣母希望妖鬼能晚一點被解決，給假花神的發育留出時間。

    除了某個掛逼和她們兩個當事人，這世界上沒有第四人知道天圣母造了至毒的‘假花神’。除非真花神出現，否則這會是天衣無縫的計劃，沒有人可以證明花神的真假。

    天圣母到底曾是神靈，她知道很多妖魔不知道的事情。妖魔們多是被迫沉睡千年，而她早就‘看到’未來，甚至埋下白家情蠱這個后手。

    如果沒有意外，白家后裔解決掉真花神，而她造出一個毒花神，毒花神利用自身魅力污染妖魔們，讓他們變成欲望的奴隸，大肆殺戮和破壞，人類和妖魔的關系就會變得非常緊張，甚至不死不休。

    到此，就完成了她的‘破壞人類社會，洗牌重來’的愿望。

    完美，幾乎成功了。

    但這個世界上，你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一個來得更早。

    所以察覺到白家沒有解決掉真花神，天圣母就留下了一步暗器，她又制造了第二個假花神。

    她比第一個假花神更加出色，更加善于偽裝善于欺騙，那才是真正玩弄人心為世界帶去災禍的魔女的樣子。

    天圣母很滿意。

    “這個世界最終會變得如何呢？真是教人期待。”

    “紅蓮先生，您要找的人已經有消息了。”一個電話打斷了夏夜的會客，他歪頭一笑，“這真是今天最好的消息了。”

    關掉手機，夏夜回到書房，白澤自顧自喝茶，和在自家一樣自在。

    房間里不只是他一人，還有其他幾個，是他的下屬。他們是拿著妖鬼上門要求兌現承諾的。

    夏夜的療養院已經住了十幾號人，競爭越來越激烈了。

    這時候的妖鬼越來越不好抓，畢竟數量有限，零號妖鬼也不是造妖工廠，每天流水線。黑市上二代妖鬼都賣到一百萬美金了，下面還在抱怨有價無市。

    零號妖鬼怎么不多造一點出來？才那么小貓三兩只，一看就不是做大事的。

    講道理，零號妖鬼當年也想不到你們這么喪心病狂都準備人工養殖了。

    “各位久等了。”夏夜抬了一下眼鏡，笑容滿面地招呼幾人，“有什么要喝的茶嗎？”

    “夏家主客氣了，我們隨意就行。”一個黑塔一樣硬邦邦的漢子回道。

    “行，”夏夜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一個妖鬼一個名額，只要符合要求，我說到做到。”

    白澤咳嗽了一聲，就是很普通的咳嗽，但是他下屬立刻就能從這一聲咳嗽里得到需要的信息：“夏家主，這是我們收來的貨。”

    大漢拿出一個巴掌大的布口袋，解開抖了抖，抖出幾個七暈八素的男男女女，一下把他書房的地板給擠得沒處下腳。

    夏夜看著底下妖鬼里明顯的兩個金發，眼角抽了一下：“這是？”

    “嗯，是妖鬼，大概來旅游的。”白澤虛弱地說，美人蹙眉，我見猶憐。

    夏夜卻想分分鐘掀了桌子：當我傻嗎？穿著居家睡衣跑國外旅游被抓嗎？仗著人家說不了話就編造事實？

    “不行呢，不收外國妖。哦，零號妖鬼除外，他是合資產品。”夏夜涼涼地說，“雖然沒有明文規定，但是默認是本土的。這方面我還是支持國產，國產的正宗。”

    賣方市場，解釋權歸我所有。

    白澤沉默了一下：“哦。”他抬抬手，出來一個人，一手提起一條腿拖走了。

    夏夜覺得剩下的妖鬼里搞不好還有日出國或者別國的，但他沒有再說：“七個十年份的居住名額還是疊加使用？”

    “七張名額。”白澤低笑，“小友真不考慮收了我嗎？”

    別別，夏夜還不想后院起火，何況這來的是人是鬼也不知：“我怕被你架空。”

    “可是世人現在只知道東南道場的紅蓮，卻不知道夏夜。如果是我，絕不至于此。”白澤又說，他表情誠摯，簡直是知心朋友。

    “沒關系，我與他……不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