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何安是個孝順孩子, 他父親不愿意,他也覺得左右為難。 夏夜不愿意何安在這件事上糾結, 于是他快刀斬亂麻,直接拒絕。 閻希糾結,何安的表情也尷尬。 雖然說是弟弟, 但是據他了解,夏夜的母親一直沒有回來,所以這根本是那個沒有責任心的大妖閻立的另一個兒子。 業內消息,據說閻立追殺了夏夜很久,一直到現在,所以這算是什么弟弟? 恨屋及烏的他根本沒辦法對閻希釋放什么善意。 這小子是不是欺騙了單純的小夜呢?明明是這種尷尬的身份,卻能理直氣壯站在夏家的宅邸內,真是夠厚臉皮。 閻希和夏家又有什么關系?他該不會是為了道場來的吧?他是不是想要鳩占鵲巢? 要怎么提醒阿夜才行? 夏夜簡直被這兩位的顱內對話逗笑了,這個世界的生命總是這樣有趣。 “你們好好相處,我要出去一趟。”他看了看手機,“有人委托。” 閻希不語,他知道夏夜有工作,要經常出去。何安也不說話,因為他知道夏夜現在在網絡上有個咨詢事務所,小有名氣。 很快夏夜就離開了這里,閻希和何安面面相覷,干脆各自折返回自己的房間。 東陵市的一間日料亭包廂,夏夜安靜坐在那里喝水。 滿桌的壽司,但是他吃了一個就不吃了。東西不太新鮮,只是用醬料掩蓋,夏夜嘴刁,一下就吃出來,并且將這間‘物美價廉’的日料亭打進黑名單。 不然過兩日還是拿著翻譯器去一趟日出國?不然他對壽司都要有心理陰影了。 他的對面坐著他今天的客戶,打理的倒也整整齊齊,只是雙眼圈發青,顯然很久沒有過高質量的睡眠。約在外面是對方的意思,因為他的家里還住著現在的女朋友,這種事對方知道了尷尬。 “夏先生,我已經不知道該怎么辦了。”這位江先生十分痛苦地雙手抱頭,“她纏著我,她不愿意我過上新的生活。” “‘她’是指?” “是我的前女友。”江先生放下手,“三年前去世了。” “哦。”夏夜的聲音和手里的白開水一樣平穩無波。 其實一開始他壓根不準備接這個單子。說實話,約好白頭偕老,結果一方早逝,一方轉頭忘記誓言重新開始新生活,這種事屢見不鮮,而且也并不奇怪,符合人性。 這種說不清道理,誰都有苦衷的單子是他最討厭的。一方死了,一方開始新生活很奇怪嗎?舊社會都鼓勵寡婦改嫁,鰥夫再娶,難不成新時代反而走下坡路?或許對約定白頭偕老但死掉的那一方不公平,然而命運如此,不平也憋著。 而夏夜之所以想要親自走一趟,則是因為他收到求助信沒多久,同一個通訊號發來一段截然不同的話語:“不要多管閑事,既然說了一生一世,就要做到,那個背信棄義的懦夫!” 是執念那么重的惡靈,還是有別的緣故? 夏夜用客戶給的資料算過,對方的女朋友并沒有執念留下,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他非常好奇。 如今一看,果然沒有任何靈存在過的痕跡,這個客戶要么是遭遇了什么惡作劇,要么他自己心理有問題。 就在夏夜對著一桌子過期魚片撇嘴的時候,無論是特安部人員還是星羅一幫人,都已經到達了大海另一邊。 特安部作為官方,走正規途徑進入日出國,他們用了三四天才辦下手續。而星羅當天出發當天到,作為非法入境成員被日出國的官方組織盯上。 不過不管是官方組織還是民間勢力,這兩伙人一來就強勢干涉日出國關于‘妖鬼’的調查和處罰決定。 特安部老大百煉打來遠洋電話:“危害夏國公共安全,以夏國律法論處,不管是……哪國的東西。” “夏國未免欺人太甚!”負責這次行動的杉田副組長氣地拍桌子。 正組長白鳥君看了下屬一眼:“敵強我弱,切記不要輕舉妄動。” “那就看夏國人這樣耀武揚威,在我日出國的國土上肆意妄為?”又一個沉不住氣的組員摔下一支筆。別國人跑到自己家里來抓罪犯,這種事聽著都讓人氣血上涌。這邊多是年輕人,自然不能忍。 白鳥君皺著眉頭:“繼續盯著,一旦有消息,立刻報上來。” “是。” “小夜,和牛已經選好了,如果一切順利,明天你想吃什么?” 看著圖片上萌萌噠的黑牛,夏夜忍不住要笑,人家送和牛是送一塊兩塊,他送一頭? “當然是牛排。”鮮牛rou排酸要一周,和牛是吃不到了,但還是有別的牛排嘛。 夏夜關上手機,繼續聽著對面江先生講述自己悲慘的生活,被毀掉被破壞,愛情和事業都不順,簡直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江先生,我有一個疑問。”夏夜打斷他的抱怨。 江先生一層一層壓抑的情緒一秒讓夏夜打斷,再也沒有了那種痛不欲生的憤懣。對著夏夜年輕稚嫩的雙眼,差點情緒失控而覺得羞恥的江先生訕訕道:“什么問題?” “因為之前你跟我發短信,前后是完全不一樣的語氣,所以,我想知道,這是江先生自己發的嗎?還是有別人惡作劇呢?” “不是惡作劇,不可能有別人!”江先生強調,“我設置了瞳孔開鎖和指紋按鍵,除了我別人用不了我的通訊手環。” “所以?” “一定是她在控制我,我經常有些時候陷入昏迷狀態,醒來才知道自己說了很多奇怪的話,做了奇怪的事情。后來我在房子里裝監控,監控里……是她,一定是她還不愿意放過我。”江先生此刻的表情說不上憤怒,更多是掙脫不掉的絕望和痛苦。 如果這是演技,這都足夠上臺領獎了。 夏夜暫時相信了這不是對方一人分飾兩角耍他玩兒。 之所以有這種奇怪的擔心,因為他曾經的客戶里就有為了某種目的自己在那里裝神弄鬼的。當時夏夜的表情就是:演,我就繼續看你演。 如果江先生沒有演戲,而他身上又無惡靈或者法術痕跡,那么這就是一個純科學事件。 “江先生有沒有想過,自己可能有第二人格?” “你說什么?你!”江先生救助無門,結果被一個搞玄學的說是第二人格,他的聲音一下高起來。 “請冷靜一下。”夏夜打斷他的話,“我可以很肯定告訴你,你的前女友什么都沒有留下,你也沒有被人詛咒,被人施了法術。事情很簡單,要么,你在演戲,要么,你的身體里有另一個你。” 對著這雙冷靜沉穩不像孩子的眼睛,江先生竟然有些說不出話,他沉默了很久。 “可以和我說說你的前女友的事情嗎?就當是聊聊天,很多東西憋在心里不能說出來,很辛苦的吧?”夏夜用著舒緩的語氣讓對方慢慢放下戒心。 見江先生面有遲疑,夏夜再接再厲:“我并不是你生活中的任何人,以后也未必還有交集。而且,有些膿瘡必須挑破了,才能好得快,不是嗎?” 江先生輕輕嘆了一口氣,夏夜知道,他憋不住了,秘密壓太久,第二人格都逼出來了,的確需要一個傾訴的途徑。 “我和我的女朋友是大學時候認識的……”江先生說起曾經的故事,他的表情很冷靜,雖然才三年,但似乎已經遠離他的生活。 這是個很普通的愛情故事,路上遇到十個人,就有一個有差不多的模板。唯一特別的大概是這場愛情故事的結尾——相愛的情侶不幸發生車禍,女孩下意識扭轉方向盤讓自己這邊撞上大樹。 彌留之際,女孩問他:“你會愛我一輩子嗎?會替我照顧我的爸媽嗎?” 生存的喜悅前,被人拯救的恩情前,男孩自然說:“會,我會愛你一輩子,會替你照顧你的父母。” 承諾是鎖扣,男孩親自給自己上了鎖。 那就沒辦法了呢。聽著故事的夏夜攤攤手,難怪會心存愧疚,甚至出現第二人格,并不是因為前女友死亡了,而是他身上背負著別人用生命換來的契約。 “我知道,是我不好,可是,”江先生有點說不下去,“我的心里依舊愛著她,如果她還活著,我會和她結婚,生育孩子,組成幸福家庭。然而人死不能復生,已經三年了,她……” “嗯?”感覺到對面江先生似乎有片刻的精神恍惚,而那短暫停頓后氣息開始變化,夏夜一下來了精神。哄孩子一樣哄半天,他可不是為了來做知心哥哥。 江先生的眼神完全變了呢,變得非常危險,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別人人格轉換。 “怎么稱呼?”夏夜微笑著問。 客戶的第二人格看起來比本體冷靜,眼里卻燃燒著瘋狂的光:“我叫江別景。沒想到這個蠢貨會以為是惡靈作怪。小語是個溫柔的女孩子,又怎么會變成危險的惡靈呢?說到底,是他違背了契約,內心惶惶不安,才想將罪名先強加給別人。他呀,就是這種愚蠢又自私的人。” “看起來,在是否開始新生活這件事上你們兩個存在很大分歧。” “夏先生,知道什么是契約嗎?就是約定了之后就絕對不可以違反的事情,就算一方死亡都不可以。” 客戶雙手撐著桌面,鏡片后的眼睛遍布血絲似笑非笑:“抱著‘死亡了就可以不遵守了吧’,或者‘那只是激情之下的戲言’,‘她既然愛我就一定會聽從我的愿望’,這類的想法,理所當然踩著別人的生命享受快樂,是很卑劣的違約行為。而違約,總是要付出代價的。” ……厲害了,我搞我自己。 夏夜忍不住鼓掌:“你說得對。” 作者有話要說: 單身夏:這就是為什么我不談戀愛,容易失智。 單身統:宿主放心吧,敢來和惡龍談戀愛的勇士還沒出生呢。 第58章 沒有靈, 沒有什么詛咒,和玄學完全沒有關系,是客戶自己無法心安理得接受這件事——前女友為自己付出生命之后, 活下來的他還能背負這件事無憂無慮開始另一段感情。 說白了,客戶自己不想放過自己。背負責任的痛苦和渴望新生活的矛盾將他分裂成兩半, 相互拼命拉扯, 誰也無法說服誰。 如果不是那么重感情, 那么他可以自私一點選擇開始新生活。如果更重感情, 他也可以安心的一個人生活, 這世界又不是必須成雙成對才能活下去。偏偏這個人哪邊也不占, 在中間徘徊。 “其實你可以直接告訴本體, 他也不會這樣疑神疑鬼。”夏夜喝著已經冰冷的白開水,然后輕輕將竹杯放在桌面上。 竹杯碰著桌面的微小聲音仿佛驚動了對面的江先生,他睜大眼, 像個驚恐的小動物:“對不起, 對不起, 我知道是我卑劣。” 夏夜知道,本體江先生回來了,而且從他的表情看,似乎第二個人格已經將事情告訴了本體。 “對不起?只是對不起嗎?兩個人只能活下一個的機會,她給了你,給了你!”江別景的聲音幾乎是凄厲的, 又像是哭喊,“如果她知道你會忘了她, 她會很難過很難過……” 他低下頭,手指無力地抓過頭發:“她甘愿付出生命拯救的,是深愛她的江別景, 而不是愛著別人的江別景。如果愛上別人,你還有什么資格被拯救?” “我會照顧她的父母,就像是照顧我的父母一樣,我也不會忘記她,永遠不會。”江先生抬起頭,眼里滿是哀求,仿佛在精神的世界里徹底戰敗了。 “對小語的死我很抱歉,如果可以回到過去,我甚至愿意為她去死。可是……活下來的是我,這件事我也不想,可是我還活著。我不能,永遠為一個已經消失的人活著。” 江先生趴在桌子上痛哭流涕,若不是夏夜早早設立結界,早把來來往往路過這個包廂的人吸引進來。 夏夜默默看著他,一只手拿著杯子喝水。如果他是個善良的人,這個時候應該走過去勸他:你還很年輕,可以開始新的人生了,她不會怪你的。但是,他善良嗎? 作為一個不夠善良也不夠壞的普通人,如果代入自己的立場,當日愿意付出生命當然不是為了拯救某個人,而是為了成為拯救某個人的恩人,一輩子被記掛著恩情。 雖然江先生很可憐,可是沒辦法呢,這就是背負一條生命活下去的代價。 一頓飯的時間過去,客戶的事情沒有得到解決,他依舊生活在痛苦的抉擇里,夏夜站起來準備走了。 今天沒有吃到美味的東西,也沒有收到任務完成的酬金,但是聽了一個很有趣的故事,就不算是一無所獲。 “江先生,在你們做出決定之前,最好還是和現在的女朋友好好說一下。否則,前女友沒有問題,現女友卻出現了問題,那就不太好了,是吧?” 告別了再次受到打擊而失魂落魄的客戶,夏夜揉著肚子在網上找這邊有名的餐館。 街邊彩色招牌亮起燈,雖然好像錯過了飯點,但是可選擇的餐館還是有不少。夏夜卻犯了選擇恐懼癥,不知道進哪一家餐館好。 這個天氣吃火鍋很合適,然而火鍋不適合一個人吃。 這家的過橋米線看起來也很好呀,那個湯看著就是真材實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