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妖魔和人類的關系被人為定義成善惡,然而舊時代的關系總會被新時代的變化打破。國和國是人類狹隘的概念,那種事和我們妖魔又有什么關系呢?我們是妖,而他們是人,僅此而已。” 開場兩段,直接將國家矛盾轉移到種族矛盾上,確定了自己和白澤是自己人的立場。如果遇上的不是同樣嘴炮高手的白澤,妖鬼這一段話說不定會有些效果。 畢竟妖魔和人類的關系,看似和諧,其實依舊微妙。 但是白澤嘛……比起非要將自己歸入妖魔或者人類的一員,白澤對二者皆不感興趣,他游離在人類和妖魔的關系之外,甚至也不同于半妖的特別,他活得非常自我。 妖鬼不知道自己剖心的一番話盡落了水溝,他以為不說話的白澤是在思考他的話語,其實人家是在想:好無趣,還以為能聽到什么有趣的話呢。 “跳出人類的身份,才會更客觀的看清人類這個種群——就像是貪得無厭的寄生蟲一樣的生物,將星球毀得千瘡百孔。人類本身已經對星球造成威脅,我等妖魔正是為肅清寄生蟲而存在。”妖鬼發出了毫無驚喜的典型‘人jian’宣言,他的話語里有著顯而易見的憤怒。 事實上白澤已經想不太起來,自己作為人類時候的心情,物種轉換之后,好像連靈魂都變了顏色。作為人類時候的愛恨情仇,在妖魔白澤的回憶里就是一堆發臭的狗血。如今也只有來自靈魂的刺激才讓他有存活的真實感。 至今為止,能讓他想起來都顫抖的,好像只有夏夜而已。 別人都那么庸俗,只有那個孩子變態得那么清新脫俗,只是可惜的是,夏夜最近卻熱衷扮演無害的普通人藏在羔羊里。 “講完了么?”白澤問。因為想到夏夜這個讓他覺得刺激的大可愛,再看妖鬼就覺得索然無味,白澤懶得再演。 妖鬼吃了一驚,但立刻冷靜下來:“看來我們雖有同樣的來歷,方向卻是不同的。真可憐,就算脫離了人類的身份,還是甘為走狗。” “我不關心你是人類還是妖魔,任何東西,不能在我的地盤上鬧事。” 白澤手里綠色的茶湯飛濺出來,一下變成一條綠色的水刃。可這一擊竟然落空了,妖鬼化作一張紙人緩緩飄落。 紙人為使,鄰國神官常用的小法術。白澤還是笑著,其實一開始的妖鬼還是真的,之后才逃逸,而這一切白澤看得清清楚楚。 對方是神官轉化來的,白澤也曾是眾人寄以厚望的天才術士,這點小把戲他不至于看不出來。 紙人被毀,小巷中的妖鬼第一時間就感覺到了。他繃著臉在四通八達又很容易迷路的小道上穿行,混入逛夜市的人群中,從燒烤攤的煙熏火燎中走過。 炭火的煙在妖鬼臉上繚繞,清秀的面容詭異地變幻成了另一種普通,連身上的衣著也變了,變成這邊居民閑適的穿著。 “白澤,不過如此。”妖鬼的臉上帶著得意。 這種得意僅僅維持了數秒,等他從夜市走出來,在一個小路上迎面撞上白澤一行,看樣子人家已經在這里等了一會兒。 妖鬼瞪大雙眼,白澤卻道:“太慢了,叫我等了好久。” “你怎么……” “怎么認出你的嗎?”白澤蒼白的臉上浮現幾道病態的嫣紅,“因為你的身上實在是太臭了。就像是無數的鮮花放在一起腐爛,濃郁的香味遮蓋不住腐臭。” 作者有話要說: 試圖嘴炮的妖鬼:來吧,和我一起搞事~ 免疫嘴炮的白澤:拒絕,你不夠變態呢。 …… 第52章 居然用腐臭來形容……妖鬼的臉色顯而易見地變壞, 他變回原本的樣子:“來見你之前,還以為會遇上志同道合的朋友,原來不過是人類的走狗。” 白澤連眉毛都沒有挑一下, 這種輕飄飄的叫罵在他這里就是微風拂面:“當朋友?你么?” 就差沒有指著妖鬼的臉問‘你配么’,又像是大巴掌扇在對方臉上。白澤看著對方扭曲的臉, 語調輕快道:“喪家之犬。” 這次是真的一巴掌扇對方臉上了。 四處早就設好的法陣沖天而起, 淡紫色的能量罩像是一個倒扣的碗蓋在他們這塊區域。妖鬼當機立斷用土遁之術, 白澤并不阻攔。 果然, 不過一秒, 妖鬼灰頭土臉出現在結界一角, 他沒有想到結界連地底都有。 “八嘎!豈庫休!”氣急敗壞的妖鬼罵了一句母語。 白澤側過身, 一雙眼像是狐貍一樣彎起:“想殺我嗎?來殺我啊。” 這等挑釁的話,稍微有點血性的人聽到都不能忍,妖鬼自然也忍不了。 他的身體暴漲三五倍, 看起來和三層小樓一樣高, 幾乎要頂到結界。一根犄角從妖鬼額頭頂出, 而牙齒變得如鯊魚一樣尖銳,五指長利爪,烏黑的指甲,一看顏色就是劇毒。 “這就是你真實的形態么?我是個尊重對手的人,所以……” 妖魔都喜歡用人類的擬態包裝自己,白澤也是一樣。但是現在他也露出了身為妖魔真實的樣子。 白澤的身體沒有太大變化, 只是皮膚變為灰白色,而眼睛漆黑, 中間眼瞳是淡紫色,嘴唇暗紅發紫,身上有著符咒一樣的妖紋。 說真的, 和妖鬼的毀容不一樣,很帥! “你這個家伙!”妖鬼朝著白澤撲過來,他的拳頭攜帶著足以將汽車壓成鐵餅的力道,白澤那小得多的手掌卻直接接下了,只是因為力道整個人被推后了幾步。 “力氣增強頗多,身體變大,速度卻未降低。”白澤默默記錄這個對手的數據。 妖鬼又一記拳頭打過來,又重又快,快得帶起風。白澤躍起避過,那拳頭打在地上,連著沖擊力一起在地上砸出直徑一米的坑。 妖鬼帶著怒氣一拳拳打過來,白澤只是閃避而不回應,這更惹怒了妖鬼:“看不起我么?你的傲慢將給你帶來死亡!” 被激怒的妖鬼再無保留,他這一拳的速度是之前的三倍,拳頭留下了一道道殘影,并且攜著風云交匯之勢重重砸在白澤的身上。 白澤如斷線的風箏飛出去,砸在結界上,滑落。他抬起眼,舔了舔嘴角的血:“太輕了,你沒有吃飯嗎?” “混賬!”妖鬼大罵一聲,他再次變化形態,肌rou瘋狂膨脹,皮膚變成深綠色,而眼睛是深紅色,手和腳膨脹開,指甲變得尖銳,已經不像是人類的手腳,而像是獸類。 但是變化最大的還是妖鬼的臉。妖鬼的五官已經完全變了形,額頭像是被人打腫了一樣凸起,眼睛的上面又長一對眼。他的嘴角撕裂,一直裂到耳朵邊,犬牙突出變長,舌頭變得又細又長,在空中一卷一卷,還滴落粘稠的口水。 這些口水落在草地上,都會發出草地被腐蝕的嘶嘶聲。 就算白澤不是顏控,看著妖鬼這人不人鬼不鬼的形態還是愣了兩秒,不虧是用自己做實驗的男人,下手就是狠。如果魔物都長這樣,他可能得好好考慮一下要不要墮魔了。 太辣眼了。 白澤仰頭看著比方才還要高大的妖鬼,他已經完全頂到結界,正嚎叫著用力打向結界,而且每一拳都打在同一個地方,那正是結界最薄弱之處。 輕薄的淡紫色結界晃動了一下,然后瞬間碎成了玻璃渣。 “第三形態的妖鬼力量更強,但是依舊沒有使用任何法術。因為過分追求物理攻擊,所以降低了法術攻擊的能力嗎?”白澤一邊分析,一邊看著妖鬼。 打碎了結界,妖鬼卻并不急著離開,或許第三形態的他自信滿滿,覺得此刻攻守易形了,白澤可追著他打,他也能追著白澤打。 這不是妖鬼異想天開,因為他的下一拳,白澤只是險險躲開,風勢甚至在那張灰白的漂亮臉蛋上留下了一道傷痕。 與此同時,因為妖鬼妖氣沖天,已經被很多敏銳的人或者妖魔感知到。若不是這里是白澤的地盤,只怕很多人已經過來看看情況。而那精通測算的,就算不看也知道是什么情況。 在海頭市不遠的地方,同樣被人追趕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天圣母希音感知到了這變數。 “是我的機會。”冥冥之中有一個聲音提醒她。 她rou痛地抬手丟出一段錦帛,擋下來犯者一擊,自己的房子卻急速縮小直接躲進空間縫隙,并且立刻轉移消失。 星羅抬手接下原本金光閃爍現在卻成了破布的錦帛,他皺起眉頭。追趕天圣母一夜,卻在最后功虧一簣。若是被她緩過勁兒,再要殺她,比現在還要難幾倍。 “莫非是命不該絕?” 這頭,妖鬼轉向白澤:“你以為我是畏懼你么?我是不屑與你為伍。”他的聲音大得像是銅鐘,震得耳朵嗡嗡作響。 白澤哈哈大笑,甚至咳嗽了一會兒:“你這般的,只怕也沒幾個人會和你為伍。” “膚淺的妖魔,若是能取得長生,永久掌握偉大的權力和財富,誰又會在乎長相?如果能長生不死,如果能享受從未有過的生活,人如何?鬼如何?論起惡毒,人類才是世界首惡。” 自認為掌握了絕對武力的妖鬼停下動作,他開始說理想,講人生。 或者是逃亡的旅途太孤獨,或者是一種自認為曲高和寡的寂寞,妖鬼迫不及待想要和人分享他的心路歷程。 白澤從未想過要在這種地方被人灌毒雞湯,但他也不急于打斷妖鬼的傾訴,而是冷靜聽著。 “鬼怪肆虐,任意剝奪平民的性命,但是那些人啊……那些高層從來不管這些,而神官們只為權貴服務。阻擊妖魔是神職者的本職,但是卻還要因為服務對象分出三六九等。并無危險的權貴宅邸日夜有人守護,而需要救助的平民在等待中死去,這就是人類!” “人類已經是世界之惡,無藥可救!”妖鬼大叫著指向白澤,“世道如此,你又能如何?為何還不舍棄掉人類?新世界該由我等開創!” “稍等一下。”白澤笑了一會兒停下來,“不好意思呢,你說的世道,似乎只是你們國家的世道。啊……想一想,這或許是社會主義社會的優勢?” 雖然夏國也有很多不作為的術士和趁機爭權奪利的術士,但想想覆蓋全國,二十四小時接收求助熱線的特安部,還有沒工資打白工都要行俠仗義的很多民間術士,那種‘全國權貴都爛透,除了絕望還是絕望’的現實在夏國是不存在的。 對著夏國和諧的形勢,就算是白澤這種妖魔,也不能睜著眼睛說瞎話不是? 雖然很可憐,但是完全沒辦法共情啊,制度不一樣真是太抱歉了。 才打出去的拳頭打回到自己臉上,妖鬼頗有些氣急敗壞的意思,他對白澤這個冥頑不靈的家伙徹底失望了:“似你這等人類的走狗,想一想都讓人覺得悲哀!” 拳頭在空氣中幾乎要摩擦出火花,妖鬼以為這次必然打中白澤,他必死無疑。可是拳頭接觸到白澤的那一秒,空氣里只留下一道殘影。 白澤不知道何時出現在妖鬼身后,淡紫色的眼瞳嵌在黑色的眼眶中:“自從被某個小鬼差點殺死,這些年我一直很努力在鍛煉速度。不如,拿你試試水平?” 妖氣在白澤并攏的手掌處形成薄如紙的刀,揮手就在妖鬼身上留下一道無法痊愈的疤痕。 “你的第一錯,是有機會離開卻不離開,高估了自己。”蔓草瘋長如鎖鏈,緊緊捆綁住妖鬼龐大的軀干。 “你的第二錯,是給了我機會試探你的能力,低估了我。”又是飛起一刀,直接砍掉妖鬼半個脖子,血沒有流出來,頭顱卻掛在了身上。 白澤的第三刀對準了心臟。 妖鬼終于驚懼,死亡無限逼近。 他沒得選擇,他的身體在一瞬間炸裂開,每一塊碎rou就化作一只小小的蚊子,它們就像是黑霧一樣,又急速朝著四面八方逃離。 “他的底牌?”白澤揮手三道妖火追上去。藍色的妖火化作飛鷹追上逃竄的黑蚊,但到底漏掉一些,這些漏網之魚很快消失在黑夜中。 白澤看著深沉的黑夜,瞇起眼:“被逃走了嗎?” 妖鬼倉皇逃竄,卻也只是逃出來一小部分黑蚊,勉強組合成一個心臟和部分血管。 “用了保命的招數,卻還是得了這樣的下場,難道我要這樣死在夏國?”強烈的不甘讓妖鬼越發痛苦,他不明白為什么自己會這樣不幸。 “真可憐,被人追得就像是狗。” 一個女人的聲音突兀地出現,接著空間詭異地裂開,一個小小的破舊的廟宇出現在眼前,大門開了,里面坐著一個美如輝夜姬的女人,渾身上下籠在光里。 妖鬼從未見過這樣美麗的女人,她不似人間應有的美貌仿佛將人帶入另一個奇幻的世界。 雖然是這樣突兀地出現在山野,卻不像是妖一樣渾身妖氣,這個女人身上甚至帶著一點‘視萬物為芻狗’的神性。 妖鬼仿佛回到自己還是神官的時候,那時神靈偶爾還會回應她虔誠的信徒。但是墮落之后,信仰也被污染,他再也沒有這種感受,直到現在。 這個人……是誰?夏國的神靈嗎? 看著門檻處茍延殘喘的妖鬼,女人的嘴唇輕輕勾起,仿佛有著無限的憐憫和慈悲,但是她的眼神是冰冷的。 “可憐的異鄉人,你需要幫助嗎?”那張紅嘴唇吐出蜜露一樣充滿了誘惑的聲音,“只要送出你身上一件不需要的東西,我就能救治你。若是愿意把最寶貴的拿出來,我甚至……讓你得償所愿。” 妖鬼的心臟劇烈跳動,殘留的肢體發出人言:“救、救救我,我愿意把最寶貴的東西獻給你。” 天圣母微微笑了,她赤著腳,慢慢從神壇走下來,一直走到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