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一臉懷疑地看著幾個子女, 對夏夜也不信任, 覺得是不是他們找人來騙她的？一看年紀那么小, 就是娘胎里開始練, 又能學幾年？真正的高人不都是白發蒼蒼的么？

    但是來這一趟也不好不讓進門，老太太開了鐵門，嘴里說：“雖然我年紀大了, 你們也甭想糊弄我。”

    說完了又看夏夜一眼, 是非常不信任了。

    這房子格局是老式的, 客廳不大，擠著一張舊沙發和笨重的大電視，旁邊還能看見承重墻，通光通風也沒有現代商品房那么科學合理。

    他們一行在沙發和旁邊餐椅上坐下，這地方確實窄小了一些，空氣還有點悶。不過客廳的茶幾上擺著花, 稍微給這個房間添了一點亮色。

    夏夜突然發現老太太是個頗有情調的人，不但在客廳擺了新鮮的花束, 房子里還有些很用心的擺設和裝飾。甚至她有一面的照片墻，有她子女和孫子女的，還有她和過世老伴的。

    老太太沒有坐下, 她給人端了白開水過來，又準備去廚房切些水果。

    “我來我來。”兩個姐妹跟上去。

    夏夜沒有喝水，他站起來，將這并不大的客廳轉了一圈，其他人有些緊張地盯著他：“夏大師，怎么樣？有什么發現嗎？”

    “等你們的母親出來，我再說。”

    老太太的兩個女兒端了洗干凈切好的水果過來，老太太跟在身后，她一雙眼有些警惕地看著夏夜。

    “老太太，這么多年了，你有沒有想見見家里的守護靈？”夏夜開門見山，說了自己的目的。

    一屋子的人都緊張起來，一個專家說這房子真的有守護靈，由不得不緊張。

    “媽，您、您要見見么？”一個兒子壯著膽子問。

    老太太看著幾個兒女，欲言又止。

    “其實我也沒真正見過它，只是看到過一截尾巴，像是白蛇。”老太太嘆了一口氣，“你們小時候也見過的。”

    幾個子女面面相覷：“我們也見過？怎么一點印象都沒有？”

    “你們一看到就嚇得哭起來，以后它就不出現在你們面前了。”

    說罷，老太太看向夏夜，雖然依舊不能完全信任，還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說：“這么多年多虧了它，家里幾次來了賊，還燒過一次，都安然無恙。我想見見它。一想到它一直在默默保護我們，我們卻什么都不能回報，就覺得十分愧疚。哪怕和它說一聲感謝呢？”

    “好，那就見一見。”

    他們還以為夏夜得作法什么的，電視不都那么演么？有個特別的儀式，最好還是晚上，方便這些生物出來。

    但夏夜只是簡簡單單說：“出來吧。”

    他們就看到一個白色的影子從天花板慢慢游動到墻上，看起來很像是蛇，但其實不是，只是白色的半透明的影子。

    老太太一下站起來，想要過去，被她女兒拉住。

    “在這個家里那么多年，大家想見一見你。”夏夜和那個白色影子說。

    黃家子女都很害怕，但還是鼓起勇氣，努力撫平顫抖的聲線：“是啊，我們，都想見見你，謝謝你這么多年的守護。”

    白色的影子游過來，在客廳站住，它化成一個年輕的男人，有些眼熟。

    “爸？”黃家大女兒驚訝地捂住嘴，大家這才發現眼前的年輕男子和那張黑白結婚照上的男人很像。

    這個突然的發現好像一枚水雷投下來，老太太又哭又笑：“我就說，我又沒救過什么白蛇，怎么偏偏有白蛇護宅？你說你，好好的不去投胎，留在這里這么多年……”

    她抹著眼淚，子女也不知道該怎么說，看看年輕的老爸的‘靈魂’，再看看年老的倔強的母親，總覺得說什么都不好。

    白色的影子隨便他們怎么說，一直是呆呆看著老太太。

    “大師，他這是不是不好？怎么不說話？是不是留在人間太久了。我聽說鬼魂殘留人間太久就投不了胎，這可怎么辦呀？這死老頭子怎么那么倔？”

    老太太滿是擔憂，夏夜搔搔臉：“沒關系的，能有個人形已經是它最大努力了。您丈夫是不放心您，您若是過得好，它就安心，說不定以后還能結伴走。”

    這些當然是假話，這就是老太太丈夫的一個執念，說是守護靈也沒問題，可是到底不是鬼魂。

    老太太聽了夏夜安慰的話連連點頭：“說的也是，你說他要是有這個能力，早就給我托夢了，也不會讓我猜了好幾年。”

    一想到英年早逝的亡夫一直不肯走，守著他們娘兒幾個，老太太的心酸里還夾雜一點甜蜜，臉上甚至有著少女的情態。她幾個子女的心態就沒有那么好，差點崩了，好不容易接受這種詭異的設定，一回頭看到自家老太太不好意思的表情，終于有點神情恍惚了。

    “大師，這個真的是我爸？”不是什么野生妖魔幻化的？

    聽見了對方心聲的夏夜：你家有什么值得人幻化成你爸的嗎？

    “嗯，不過到底和人還是不一樣，準確地說，他就是你父親不放心你們所以留下的守護靈。你父親走的時候，你們應該還很小吧，所以才會不放心。說到底，這是丈夫對妻子，父親對兒女的責任感和愛。”

    問話的小兒子的臉一下紅了，這不是感動，主要這個年紀了，人到中年，突然說父親一直守護著他們，難免有些尷尬和心情復雜，還有點不好意思。

    單親家庭的孩子日子過得苦，尤其是沒什么錢的單親家庭。這冷不丁的說他們是有爸的人，就，還挺奇怪的。

    相比起來，老太太的接受能力就好得多，她一下就接受了丈夫是守護靈的設定，拿著手帕淚眼婆娑。

    “我以前老埋怨你，走那么早，留下我們孤兒寡母這么艱難，我都沒想過你還拼著留下來，默默守著。你說你，傻不傻？孩子們怕你的時候，你得多委屈？你怎么就不給我托個夢？你說你一走那么多年，我都記不清你的樣子了。”

    她控制不住眼淚落下，像是偉大的母親卸下身上沉重的包袱，重新做回自己。

    黃家五個為人父母的子女像是做錯了事情，一個個正襟危坐，低著頭小心偷瞄。連夏夜都下意識縮小了自己的存在感，默默躲到沙發一角。

    老太太像是找到了傾訴的對象，恨不得把幾十年的苦水都倒出來，可是見著呆呆的影子，還是舍不得，只是問：“這些日子你好嗎？你平時都睡哪兒？是不是得燒香供奉？你最愛吃生煎包，我給你做生煎包。”

    她回頭找人，一秒就在沙發里找到夏夜：“大師，我家的吃什么合適？您說是不是得燒個陰宅？”

    “倒也不必。它的執念是您，您若是住的好，它就住得好，您若是吃得好，它也高興。”守護靈的守護對象是老太太，說明過世丈夫的心里最牽掛的是妻子。

    唔……父母是真愛，子女是附帶啊。

    老太太一聽，轉頭看向一排擠在沙發邊緣五個成年子女，她幾個子女立刻抬頭挺胸夾緊屁股：“那個，媽？”

    您為什么這么直勾勾看著我們？

    “不是說要搬家嗎？可以打電話叫搬家公司了。”

    欸？！

    “媽，您說要搬家？”五個子女異口同聲道，他們實在太驚訝了，這樣就決定要搬家了嗎？

    “對，馬上搬。”老太太看向還是呆呆的守護靈，“你爸生前苦，死后也苦，他該享享福了。”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什么，本來一直呆呆沒有回應的守護靈也轉向老太太這邊，臉上帶起淺淺笑容，說：“都聽你的。”

    老太太本來平靜的表情一下崩了，她雙手捂住了臉。

    “對不起，”靈走過去，仿佛要抱住她，“我還以為鬼魂是更加有用的東西，結果只能看著，什么也做不了。這么多年，讓你受委屈了。”

    老太太抬起頭，蒼老的軀殼里出現了少女的靈魂，那個年輕的女孩在說：“就算是一百年后，我也會這么說：今生能遇到你，真是太好了。”

    “我想起來了。”黃家大姐看著這對人鬼情未了的爹媽，面無表情地說，“在我小時候，爸就什么都聽媽的，而媽常常為了爸把我丟一邊去。”

    那個時候，村里人都說這小夫妻感情好，所以后來mama就算還年輕漂亮，也不肯拋下他們改嫁，寧可一個人熬著。黃大姐是兄弟姐妹里唯一一個記憶深刻的，她知道父母很恩愛，只是萬萬沒想到，時隔幾十年她還要再被塞一次狗糧。

    至此，搬家事件就告一段落了，黃家的兄弟姐妹給夏夜包了一個六位數的大紅包，老太太還拉著他的手讓他常來玩。夏夜心知老太太是想多見見亡夫，他答應了。

    從老城區出來后，夏夜拒絕了黃家人的接送，獨自走在路上。他低著頭，在查詢這邊好吃的美食，看看大家有什么要推薦的。

    “啊！”

    前方一聲驚呼，夏夜抬起頭，看到一個帶著虛擬眼鏡的年輕男人軟軟倒在地上，他身邊的女伴發出尖叫聲。

    啊，又是那個。

    四周圍的人，除了不太關心網絡的，其他人的臉色均是一變。如今受害者比例還很少，很多時候都只是聽說，所以大家沒什么危機感，還能嘻嘻哈哈，覺得自己不會那么倒霉。

    然而事情真的發生了，并且就在身邊，那感覺就完全不一樣了。夏夜看到很多人立刻關上了智能手環，聽歌的拿下耳機，連使用通訊功能的都膽戰心驚。這種恐懼感會持續很長一段時間，直到這種恐懼被遺忘。

    此時此刻，全世界各地都有可能有這么一個倒下的人，這個人是某個家庭的子女、妻子或者丈夫、父親或者母親。別看只是小小個體，每個背后都是一個家庭，而一個國正是無數個家庭組合而成。

    夏夜仿佛看到了正在發酵的暴風眼，若是讓它成型，對如今和平安寧的社會是個巨大災難，受害最嚴重的絕對是絕大多數普通人。

    以及他們這種離不開網絡的宅居蝸牛。

    他打開自己的手機：“這附近哪一家醫院的住宿條件最好？搞不好未來得住些時間呢。”

    作者有話要說：　　單身夏：汪！

    *

    死宅夏：這個世界對我等充滿了惡意。

    *

    第34章

    夏夜回到家中, 還給家里人帶了蜜汁手撕雞和燒仙草作為夜宵，帶了一路，還是剛出爐的樣子。小妖魔們從身體各處伸出類似手的觸角, 有模有樣地伸進一次性手套里，一邊撕雞一邊吃冰涼的燒仙草。

    “這雞還挺入味。”柳婆婆撕下一條雞腿, 酥脆的外皮和嫩滑的雞rou組合在一起, 還可以沾一點帶來的香料粉, 真是辛香可口。

    夏夜在食物上的品味還是不錯, 帶過那么多次飯, 沒有哪個是不好吃的。

    不過別人就算了, 連剛剛就職的報曉雞都偷偷撕了一塊雞rou, 吃得那叫一個津津有味。夏夜問：“吃同類，是不是不太好？”

    報曉雞咔擦咬斷了雞翅膀，疑惑：“人類會覺得猴子是同類么？”

    有道理。

    吃完夜宵, 他們在花園里走了兩圈消食, 花園里的荷花開得特別好, 今日心情還不錯的柳婆婆說這些荷花都是數千年前的古蓮子的后代，不算什么好東西，但是放在外面也有一群人搶著要。

    于是夏夜仔細看了看荷花：“除了可以將靈氣凝聚成珠，沒什么特別的。”

    “小主人真是富貴人家，凝靈氣為珠還不夠珍貴？”柳婆婆翻了一個大大白眼，“這些荷葉曬一曬, 十萬一斤都不夠人搶。這些年你們夏家人不在，家里就靠這些荷葉和露水維持生計。”

    說到這, 柳婆婆丟出一張卡：“這是剩下的錢，別說老身貪了你的。”

    “哪能呢？”夏夜笑嘻嘻接下卡，一點不客氣, “以后吃香的喝辣的，包在我身上。”

    柳婆婆本想懟他，可是想到眼前這個不知深淺的少年就是開啟了道場的人，她干脆閉上嘴。

    靈氣對他們這種妖靈來說可比金錢重要得多，也有用得多。別的不說，這滿湖的荷葉每一日都能滾滿靈氣結成的水珠，是以前產量十多倍，連荷花都有進化為靈物的趨向。

    刷了牙回到屋子，換了睡衣躺在床上，夏夜還不肯睡，睜大眼睛刷手機。

    最近天師聯盟的論壇里關于‘神秘昏迷事件’的討論帖子最火，一排十幾個都是幾百層高樓。

    “以網絡游戲為載體的新型恐怖？”看到個感興趣的標題，夏夜點擊進去。

    他們已經發現神秘昏迷的背后是靈魂被引入另一個時空，其媒介和很多網絡小游戲相連，最多就是各類盜版網站的彈出游戲框，簡直是強迫式接觸。

    靈魂，也就是精神體被帶走之后如何，尚沒有得到準確消息，因為進入的人還沒有一個能出來，但已經有很多人因為身體沒有及時被接管，死于饑餓。

    目前懷疑是類似‘黃粱一夢’的技術，讓人沉迷其中無法自拔。也有人提出是不是類似無限恐怖游戲的游戲。

    總之一切都只是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