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不找你朋友？”星羅又問。

    “因為我孫兒是混血。”夏三君嘆了一口氣，“我的朋友皆是對妖魔和混血不假辭色的鷹派，我怎能放心讓他們養育我孫兒？倒是魔君是少有對混血友好的妖魔，所以我要這樣托付。”

    星羅沉默了一會兒，再次開口：“數年前便有花神出世的預言，之后人類和妖魔都在尋找，可說是地毯式搜羅。然而幾年依舊未得，你怎么敢保證自己找到的就是‘花神’？”

    “貓有貓路，鼠有鼠道，我自然也有自己的消息來源。魔君若是不信，不如看看這個。”

    夏三君拿出一個手指頭那么大的玻璃瓶，里面有一滴如水銀一樣圓溜溜轉動的血滴。他打開蓋子，一種異香就從瓶子里冒出來。

    幾乎是嗅到這個氣味的一瞬間，來客的瞳孔變成冷血動物的豎瞳。魔物的本能告訴他：沒錯，這就是他們魔物和人類尋找的花神。

    花神是他們妖魔中最特別的存在，它以‘花神’為名，本身就能說明問題。

    花神在和平時代都能引起爭奪，何況是靈氣復蘇，人類和妖魔關系如此復雜的現在？看，便是妖魔里算得上佛系的星羅不也心動了？

    也是，追逐力量的人怎么能放過這個絕佳的輔助？

    人類只知道花神血rou可以助長修為，卻不知道更多隱秘消息。

    身為老牌魔物，星羅對‘花神’的了解比人類深，自然知道‘花神’神奇之處比傳聞中還要多。

    傳說花神是造物者落下的第一滴眼淚形成的妖魔，花魂月魄，骨rou生香……以及，迷惑眾生。

    花神這種種族并不靠基因遺傳，而是妖魔中有人隨機覺醒，因此并不好找。

    他們的血液是天然的血脈凈化液，它可以提升妖魔們和人類中神秘者的血脈質量，使天花板上升，間接提升他們的實力。從這個角度看，說花神是行走中的唐僧rou也不為過。

    他們的眼淚是負面能量消除劑，它甚至可以消除天生的詛咒。妖魔們可以用它消除自己身上的咒和印，人類可以用它消除蠱和毒。這是唯一一種對人類和妖魔都有效果，且一點不傷及本體（哪怕本體都是負能量）的能量治愈劑。

    最重要的是，花神若是與妖孕育孩子，有機會誕生至強者。對很多看重傳承的妖來說，這是絕不能抵擋的誘惑。

    在自然界，越是有用的東西，自保能力或者自我隱蔽能力越強，‘花神’卻不是如此。

    他們的體質在表面上和普通人類完全一樣，沒有妖魔們的力量，未覺醒前根本不知道這是特殊妖魔的一種。除了極少數有修行其他力量的，他們這個族群可說是沒有任何自保之力。

    此外，覺醒之后，花神的血液出現明顯變化。他/她的血液如水銀一樣流動，還散發奇異的香味。這簡直是恨不得宣告全世界他們的存在，就別說什么自我隱蔽了。

    那么花神是怎么在妖魔們的世界生存下去的？怕不是代代養起來割血生娃？

    這就不得不提這種妖魔的被動防御功能——詛咒了。

    非自愿的割血掉淚，詛咒會順著血液和眼淚進入身體。所以大部分妖魔都是這樣對‘花神’這種特殊魔物，他們把他圈養起來，好吃好喝，就像養豬。年紀越小越好養，若是能養廢了，或者養成傻白甜，予取予求才好。

    唯一麻煩的是，持續損失血液和眼淚，或者生育后代，對花神本身也是損害，他們通常因此活不過百年。

    總的來說，花神對妖魔和人類都是神奇的存在，對他們本身卻不是。一切的特別都是災難，他們的構造賦予他們被人追逐的魅力，而追逐者大都不是能克制本性之惡的人。

    每一個花神出世都會帶來血雨腥風，他們詛咒花神，也追逐花神。

    大妖閻立中的情蠱，花神的眼淚足可洗凈。

    大妖‘漠’是妖魔里血脈最混雜的混血，這大大限制了她未來的可能性。她需要花神的血凈化血脈，所以她也在找。

    這只是兩個星羅知道的需要花神的例子，他不知道的還有更多，所以他無法拒絕搶先一步找到花神的誘惑。

    只不過是保護一個人類小崽子十五年，十五年眨眼就過。

    “所以，你考慮的如何了？”夏三君微笑著等著魔君星羅的決定。

    星羅看著那篤定的臉，嗤笑一聲：“你抓住了我的軟肋，我同意了。”

    他們簽訂了最詳盡的契約，星羅必須保證夏夜的生命安全和人生自由，這是底線。這個基礎上，還有諸如心理需求、安全感、隱私等等細致要求，看得星羅十分煩躁，恨不得轉身就走。

    到底對花神的期待壓過這種煩躁，契約順利簽訂。

    契約化作黑色的符號纏繞住星羅的手腕。若是他違背了誓言，手腕上的符號就會化作黑色詛咒刺穿他的心臟，帶走他的生命。以星羅的能力，或許不必死，但也要休眠幾百年恢復力量。

    “你倒是關心你的孫子。現在我們已經簽訂契約，我會幫你擋下閻立，你該告訴我，花神在哪里？”想著那細分到身體傷害、心理傷害、直接傷害和間接傷害的契約，星羅冷笑了一聲。對于保護人類這種事，他可不覺得有趣，但是為了花神，也不是不可以付出這種代價。

    根據契約，夏三君必須把真正花神的名字和詳細資料告訴他，若是違背契約，夏三君死亡當場，契約也會解除。

    夏三君卻笑了起來：“你還沒有發現嗎？”

    魔君星羅突然有了一種非常之糟糕的預感。不，那糟糕的預感一直隱隱存在，在余光處出沒，但是花神的消息太吸引他，讓他失去了冷靜失去了判斷力，所以他忽略了。

    “花神你已經見過了，就是我孫子夏夜。”

    作者有話要說：　　夏阿爺：開不開心，意不意外？

    魔君羅：指腹為婚？（不是）

    第4章

    星羅看著夏三君，而夏三君咳嗽著喝了一口茶。

    事情定下之后，夏三君感覺心口的石頭輕了一點，能騙得魔君星羅作為保護人，至少成年之前，夏夜的安全是可以得到保障的。

    相對的，星羅的心情極度不爽快。他看著夏三君那微笑的臉，控制不住的妖氣釋放，鱗片爬上皮膚，一瞬間因為被愚弄而憤怒。

    不過身為魔君，哪怕任性還不管事，理智還是在的，最后他只是笑了：“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在得到的東西和付出的東西不成比例的時候，我就應該料想到這是一個陷阱。貪婪和巨大的利益蒙蔽了我的雙眼。”

    所有‘免費’、‘不合理低價’的背后都隱藏著巨大風險。

    通俗點講就是，免費的東西最貴。

    現在他不但不能‘吃’花神，還得仔仔細細保護年幼的花神，不讓他被人類或者妖魔察覺、傷害。契約里甚至考慮到了誘導和限制自由。之前星羅只覺得這老頭人之將死，對孫子放心不下，過于謹慎，現在才知道，這都是為他星羅準備的。

    人類果然是最狡詐的生物，沒有之一，星羅覺得自己再也沒有立場嘲笑閻立這個妖魔之恥了。

    夏三君毫不畏懼，甚至笑道：“多謝魔君夸獎。”

    夏夜作為花神，想要得到他的人很多。利益面前，人類和妖魔都不可信。想來想去，或許只有魔君可以護他一護。

    星羅是這個國度的妖魔們公認的最強者。如果自家的羊非得被薅羊毛，想一想，讓一個人薅總比被一群人薅好。

    “你不怕你孫兒一成年，我就吃了他？”星羅威脅道。

    夏三君抬頭看向窗外：“魔君是妖魔第一人，實力強大，花神對你作用有限。而且，到成年便足夠了，若是那時他依舊沒有自保之力，魔君想要如何，契約也奈何不得你。我相信那個孩子會學會如何最大限度保護自己。”

    “你倒是自信。”

    夏三君的意思很明白，他相信他孫子會在成年前擁有足以自保的能力，若是不能，一切后果他自己承擔。而星羅這個臨時監護人也不是一點好處都沒有。假設夏夜的花神身份不暴露，他就有機會第一時間對他下手。就算暴露了也沒關系，他有先手優勢。

    不得不說，后者還挺吸引星羅。夏三君大概還不知道花神眼淚解除蠱、咒的妙用，更不知道花神可以提升后代質量。

    夏三君知道妖魔的本性，若是可以，他是絕不會想要將孫子托付給一個妖魔的。只是他時日無多，又沒有什么可信任的朋友……他年輕時仗著自己天賦出眾沒少得罪人，如今老了，才知道朋友少的壞處。

    星羅這個妖魔，有許多不是，但有一點還不錯，說到做到。

    夏夜天賦卓絕，比他年輕時候還要出色，他再教導幾年，或許有能力自保。

    星羅板著個臉從屋子里走出來，他還是走后院過。夏三君那個rou乎乎的孫子還在那里丟皮球，左丟右丟不進。

    “這就是花神？”星羅實在不敢相信，真沒看出什么不同來，和滿大街的人類小崽子一個樣，就是更胖一點，小肚子上的rou都晃。

    花神的光環都要碎裂成一塊一塊了。

    星羅走后，夏三君從房子里走出來，夏夜還在院子里玩皮球。這孩子是個很固執的人，今天不丟進一個球他是不會放棄扔皮球這個活動的。

    “阿爺，客人走了，他不留下來吃飯么？”夏夜仰頭乖巧地問。

    夏三君蹲下身，摸摸他的腦袋：“客人有自己的事。小夜今天做得很好，陌生的人和物，都不要輕易靠近，他們會傷害你。尤其是妖魔，它們的話語是不可以相信的。”

    夏夜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手卻悄悄放到身后，手心一個‘小蟲子’掙扎不休。

    他們生活的地方是一個小縣城郊區的小鎮，這個鎮上只有一個大的菜市場。每日早晨，夏三君都要帶著孩子出去買菜，這附近菜市場的人都認識他們爺孫。

    他們走過小巷，走過年代久遠的石拱橋，進入鬧哄哄的菜市場。

    “夏大爺，今天的鯽魚很新鮮啊，要不要買一條？”魚販子看到他們就跟看到親人一樣，因為夏三君經常買魚，雖然挑剔，卻不講價。

    夏夜站在一個類似購物車的帶輪子和扶手的菜籃子里，被夏三君推著走。他們一圈逛下來，菜籃子里就多了鯽魚、豆腐、黃豆、豬腳之類的食材。

    因為夏夜長得可愛，賣菜的大爺大媽也很愿意再送他一點蔥一把小青菜。夏三君全程笑呵呵，偶爾還問問夏夜中午想吃什么，就像是所有帶著孫兒的爺爺一樣。

    這會兒六點，菜市場很熱鬧，都是大清早來買菜的中年男女，年輕人會是下一波，大概九點左右是他們的主場。最晚的一波是晚上六點，下班回來的年輕人來買第二日要燒的菜，但是那時候都是剩下的菜了，價格便宜但質量不佳。

    夏三君每天這個點過來，他喜歡新鮮的食材。基本這邊的人都知道老爺子嘴巴挑剔，不是最新鮮最好的他不會買。所以他買過的攤位總是更受歡迎一些。

    買完了，他們從菜市場另一頭出去，剛好遇到有人賣包子。那人也認識夏三君爺孫，一看到他就喊：“夏大爺，您要包子嗎？我記得您孫兒喜歡紅豆餡的包子？自家種的新麥子磨的粉，一點沒漂白過的，餡兒也是自家種的小赤豆，給孩子吃最健康了。”

    這邊說，那邊就掀開一點蓋子。

    這人倒是沒說謊，微微發黃的包子散發著天然的麥子香氣。夏夜兩只小手搭在菜籃子邊緣，手上五個窩，這么眼巴巴仰頭看著夏三君。

    夏三君看看外面天色，買了一個豆沙餡兒的大包子給夏夜。夏夜雙手捧著剛出爐的guntang包子呼呼吹氣，接著小心咬出一個小缺口。

    這軟軟的面團的口感讓他眼睛都亮起來，嘴里‘哇’了一聲，那種發現生活大驚喜的快樂溢于言表，簡直活體廣告。

    “奶奶，包子，大包子！”

    邊上一個孩子見著夏夜吃得香，也想買，結果被他家長強勢拒絕，哭鬧都不行。

    “這包子吃了肚子疼。”婦人舍不得錢，就說這話，聽得賣包子的小販臉都黑了。小孩子見家長不給買，又看夏夜吃得津津有味，忍不住嫉妒地用身體撞了一下菜籃子，夏夜手里的包子沒拿穩，吧唧一下掉地上了。

    這邊是菜市場，地上臟，包子掉下去還能吃？

    夏夜愣住了，眼睛瞪得圓溜溜的。

    “哎呀，對不起，孩子不小心的。”女人拉著孩子飛快走了，生怕慢一秒要被逮住賠錢。

    夏夜看著地上的包子扁扁嘴，又扁扁嘴。

    這種手工的豆沙包子其實還挺貴的，這一個包子要一塊五，雖然個頭也不小，足夠一個孩子吃飽。

    “那什么孩子什么家長？一點素質都沒有，就在那胡說八道，真是的！來來來，阿伯再給你一個，這個臟了不要了。”

    賣包子的小販又給他塞了一個包子，還不要錢。他最喜歡的客人就是夏夜，他吃東西會顯得特別幸福和美味，不知道為什么。

    夏三君還是把錢給了小商販，他給夏夜戴上一個黃色的漁夫帽，拉著菜籃子繼續往外走。

    已經忘記了不愉快的夏夜站在籃筐里快樂地吃包子，藕節似的小胳膊一晃一晃，腮幫子一鼓一鼓，看起來簡直比他手里的包子還要美味。

    他一路從菜市場吃到家里，路上的人都忍不住回頭看他。

    連遠處通過水鏡看著這里的星羅也忍不住盯著他把整個包子啃完了。一點碎屑都沒掉，嘴上也是干干凈凈，吃得又認真又珍惜。

    “我居然看著一個人類小崽子吃包子看了十幾分鐘？”星羅驚訝于自己的無聊和莫名其妙。

    事實上夏夜身上有一個護身符，護身符遇到非正常能量或者感覺到惡意就會觸發，觸動護身符之后星羅就會知道。如果夏夜遇到危及生命的災禍，這個護身符能在一瞬間將他帶到星羅身邊。這是他和夏三君約定的東西之一，算是夏夜身上的一重保險。

    這一次就是那個小男孩的惡意觸發了護身符，星羅才開了水鏡看看怎么回事。萬萬沒想到，一打開，他就忘記了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