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節
夏侯淵知道這意味著什么,他沒有責怪醫官,只是安靜的守在郭嘉身旁,祈求能有奇跡發生吧。 兩番大戰下來,夏侯淵已經能感受到自己對郭嘉的依賴有多大了。 不止是自己,這樣的奇才,曹cao也不能折損了。 他后悔了,如果不是自己違抗曹cao的命令把他帶到浮空山這里來,興許也不會這樣。 一連三天過去,郭嘉水米未進,甚至都沒有蘇醒過來,慘白的臉龐,氣息愈發的虛弱。 “將軍……” 恍惚間,夏侯淵聽到了一聲微弱的呼喚。 郭嘉醒來了,他激動的上前,壓抑著興奮,輕聲道:“先生,先生你終于醒來了,末將……末將去給你拿藥。” “將軍……” 郭嘉艱難的撐著重重的眼皮和強烈的困乏感,“在下,有話要說?!?/br> “說,先生請說,說完我們吃藥,吃過藥就沒事了?!蔽宕笕值南暮顪Y少有這般溫柔。 “沒用了,在下壽數已盡,藥石無靈?!碧稍陂缴系墓危訜o神的望著穹頂。 夏侯淵嘴角抽了抽,輕笑道:“先生莫要亂說,你……你答應過大兄要等他從益州回來的,先生一諾千金,不可食言。” “等不及了……” 夏侯淵的鼻頭有些發酸。 過去,他總是覺得亂世為將的人就是半只腳踏進了棺材,應該早早看透生死。 尤其是在血戰百場之后,見慣了尸山血海,對生離死別就更加的麻木。 當初夏侯惇的死訊傳來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也是盛怒至極,而非感傷兄弟別離,因為在他的心里,早就明白戰場無情的道理。 可是在這一刻,看著郭嘉,他突然就感受到了這股深深的無力和悲痛。 也許是因為郭嘉與他有半師之誼,又或許是因為他知道曹cao獲悉消息后會在一瞬間心理防線就被摧毀吧。 有些人,與生俱來就是會帶著他特有的人格魅力。 相處的日子里,夏侯淵能夠深切體會到曹cao對于郭嘉的喜愛,其實不僅僅是他的謀略和才華,也有郭嘉身上那股灑脫和不羈。 “先生,你不要這么說……”夏侯淵訥訥的回應了一句。 郭嘉嘴巴張了張,卻什么也沒說,右手緩緩摸入懷中,拿出一枚半邊的虎符交到夏侯淵的手中。 “先生?” “將軍,在下,以監軍的身份請求,撤軍北歸江陵,劉軍,斷不敢追殺?!?/br> 聞言,夏侯淵雙眸瞪大,看著手中兵符,有些不知所措,“先生,我軍兩番大勝,士氣如虹,反觀劉軍,兵力折損不少八千,戰力一半也未必能保下,為何要撤走啊?” “我死后,恐將軍未能招架諸葛亮之謀?!?/br> 郭嘉只覺得現在每說一個字都需要運用全身的氣力,卻依舊強撐,一字一句道:“丟個零陵、武陵不算什么,荊南之地本不富庶,可南郡,荊襄之要害,萬不容失。 將軍……” 郭嘉艱難的側過頭看向夏侯淵,停頓了一會才繼續道:“我本欲助司空破敵,穩守荊襄之土,奈何天命不允,誠非我所愿也。 我能做的,就是讓將軍,平安的帶著三軍,回去江陵?!?/br> 夏侯淵的心頭咯噔一下。 他明白了。 此番的誘敵之計,郭嘉用心之深。 若能一次盡滅劉備、亦或者是敗走劉軍,收復零陵,自然是好的。 便是未能全勝,因為有了一次詐退,再次撤走劉軍也不敢追殺,他便可以安穩的帶著將士們回到江陵,憑借天險,穩坐城池。 夏侯淵一手握著虎符,一手握著郭嘉的手,眼眶濕潤卻堅定道:“先生,劉軍已是強弩之末,末將定會為先生斬殺劉備張飛,擒下諸葛村夫,讓天下人知道,先生之才,遠勝臥龍?!?/br> “咳咳……” 郭嘉咳的胸口劇痛,鮮血順著嘴角流出,表情卻猙獰起來,方才無力的手也開始攥緊,“我以監軍身份,請將軍,回南郡?!?/br> 四目相對,夏侯淵雙眸猩紅。 “將軍要拒絕將死之人嗎?”郭嘉甚至在嘗試著要坐起來,最后卻發現自己辦不到。 “末將,遵命!” 聞言,郭嘉這才重新躺下,露出一抹笑來。 只是這回,他似乎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了,閉著眼睛,虛弱道: “將軍,告訴司空……關中十部絕非林墨對手,其欲斬斷南軍戰騎之路,待益州得手,退返荊襄,即以天子詔請,將零陵、武陵賜欲劉備,此為安撫。 淮南三郡,乃徐州戰略前沿,此番易手,林墨必會回軍重奪,司空不可坐山觀虎斗,當即率三軍回中原,與呂林開戰。 如此兩線夾擊之下,呂林必首尾難顧,這是司空最寶貴的戰機了,且不可坐成四分天下之局。” 聲落。 許久,夏侯淵才重重點頭,連聲調都有些哽咽,“末將,記住了?!?/br> 郭嘉的心里,還有很多的話想跟曹cao說。 可是啊,他現在,已經很累很累了,他想睡了。 “司空,在下,想陪你再戰林墨,想陪你收拾山河,想陪你,青梅煮酒……” 他探手摸著腰間的酒葫蘆,甚至都沒有力氣將這輕盈的物件取下了,只是擠出一抹笑,“也想聽你訓斥在下不可縱酒無度啊……” 恍惚間,意念開始模糊。 渾身的痛感也在消失。 他的力氣卻在慢慢恢復。 睜開眼,身旁的夏侯淵不在,是一片光芒。 待得光芒退去,他認出了眼前是許昌的司空府,陽光下的曹cao在涼亭下批閱著本屬于劉協的奏折,見他出現,放下手中朱砂筆,笑道:“奉孝來了?!?/br> 他想上前,卻發現雙腳好像被灌了鉛,一動不能動。 往昔浮現,當初從北國袁紹帳下來到許昌的時候,一個不被重視的幕僚遇見了他一生中的伯樂,以國士待之。 那種心里落差,旁的人是永遠也不會明白的。 曹cao對他來說,從來就不是單純的主公而已,而是亦師亦友的人生伯樂,賦予了他滿腔才華不被埋沒的意義。 看著曹cao一如既往的笑容,他無法上前,便是遠遠的躬身作揖,想說點什么,卻不知從何說起。 最后,想起了那個午后,自己與曹cao交心的話,“在下郭嘉,愿為曹將軍效犬馬之勞。” 這一日,曹營兩寨,高掛白幡。 夏侯淵親自斬殺了自己的坐騎,以軍中最高禮儀為郭嘉馬革裹尸。 戰馬是武將的腿,也是武將的命。 但他不在乎。 因為,郭嘉郭奉孝,配得上。 夕陽下,夏侯淵、張郃目送著一隊兵馬帶著郭嘉的遺體朝北而去。 戰亂的年代里,很多人死后都是就地掩埋的。 歷史上的宛城之戰,哪怕是典韋、曹安民、曹昂,也都是就在南陽埋骨了。 可是,他想還郭嘉一個落葉歸根。 也是唯一能為他做的事情了。 “將軍,接下來如何自處?”一旁的張郃試探問道。 兩番大戰,他都沒機會出手,可他清楚的知道,勝功都是郭嘉的。 眼下,核心謀士陣前病故,作為主帥的夏侯淵就該拿出一個新的方向,至少他要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做點什么吧。 按著郭嘉的遺愿,大軍北歸南郡,將武陵讓出給劉備,只要穩住南郡這個核心戰略位置就夠了。 等曹cao回來后,不是第一時間攻打劉備,收復失地,反而是要討好劉備,將兩郡以天子名義賜給他。 如果,這個時候的劉備,依舊是擁有三萬兵力,同時他也見到了諸葛亮的手段,或許,他會聽從郭嘉的建議。 可現在,自己的兵馬折損不過三千眾,反觀劉備,軍力一半都難以維系,無論是軍心士氣,還是兵馬糧草,各方面的優于對方的情況下,他如何愿意退走? 諸葛亮便是再有計謀,終歸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 更何況,在這種全優局面下退走,你讓武陵、零陵的人怎么想自己,讓荊州軍怎么看自己,甚至天下人都會覺得曹cao養了個草包將軍啊。 當然,有一點,他沒有騙郭嘉的。 等他戰退了劉備,這一切的功勞,都是郭嘉的。 甚至不介意說是郭嘉遺計定荊南。 這是他身為學生,對先生最好的敬意了。 “各部權且堅守營寨,一如先生之前的安排,白日休整,夜晚嚴防,只待劉軍糧盡,我便看那大耳賊如何退走!” 夏侯淵說完,張郃點了點頭。 兩人其實都不是單純的武將,不說帥才,將才是肯定的。 從張郃的角度來看,他也認為這種辦法是最穩妥保險的,最后,定可不戰而屈人之兵。 …… 安豐。 關羽營寨內,將士們一個個披堅執銳,神情緊張。 因為,寨子外,顏良和文丑又來擂鼓挑戰了。 算上今天,已經是第五天了呀。 這兩人是天天來,日日罵。 一開始的時候,這些荊州軍是驚恐,但內心對關羽還是抱有希望的。 lt;div style=quot;text-aliger;quot;gt; lt;scriptgt;read_xia();lt;/script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