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林墨望了呂布一眼,眼神復雜,想起剛才那個故事,低沉道:“或許是因為那個少年經歷了人世間最黑暗的時光,早就恨透了那些權貴吧。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少年經歷了什么。” 聞言,呂布大笑了起來,笑聲似乎要穿透整個蒼穹,林中鳥獸都為此驚走。 “你說錯了!” 呂布轉頭看向林墨,略帶幾分不屑,“因為這些人都是下賤骨頭,喜歡在無權無勢的人身上挑毛病,喜歡在權勢滔天的人身上找優點。 曹cao殺了三郡之地幾十萬百姓啊,劉備這般仁義,怎么不去與他拼命?天下士人為何還要去投奔于他? 要論身上的骯臟誰又比誰干凈?頭上頂了朝廷棟梁的銜號,喊幾句張嘴就來的廢話就可以站在禮尊之上指責他人,我呂布最瞧不上的就是這群人了!” 這話乍一聽挺霸氣,細細咀嚼又覺得很無奈,翻譯過來就是:那天的陽光很刺眼,他們站在道德制高點上對我指指點點。 林墨第一次被呂布駁斥的說不出話來。 他的腦子有點亂,你不能說他做的事情是對的,似乎他也承認那些污點,但人性的丑陋,呂布卻是看得很透徹。 “我臟?” 呂布啞然失笑,“對,我是搶了劉備的徐州,又待如何?他老祖宗高祖帝為了能在霸王面前保命做的那些事不臟? 這世道,真理不是在那群手捧圣賢書的士子嘴上掛著的,是要靠我的方天畫戟殺出來的!” “說的好!”這話林墨是極為贊同的,射程內皆為真理,這不是這個世道的硬道理,幾千年后也同樣適用。 這一刻,林墨對呂布頗為刮目相看。 他一直都以為呂布只是個反復無常,貪圖小利的人,事實證明,他還真不是。 至少,方才那些話聽來,他是自己想法的人。 山風吹來,拉動著呂布身后的西川百花大紅袍獵獵作響,他的臉上,流露出一股悲涼感。 那是一種不被人理解的孤寂。 “我跟你說的這番話,從來沒有對任何人提及過。” 呂布站了起來,走到山崗前眺望,背對著林墨輕聲道:“其實我只是想告訴你,這世間很多的事很多的人,不一定是你聽來的那樣。 在彭城這幾個月,我對你如何,你心里也有數。 曾經有人問起,既然我如此喜歡你,為何不把你納入麾下做謀士,你猜我怎么回答的?” 林墨靜靜看著呂布,搖了搖頭。 未聽得回答的呂布笑道:“我說你林允文只可以是我女婿,不可以是我的謀士。” 說完,他又重重的嘆了口氣,迎風映現幾分悲戚,“自從爹娘、弟弟meimei死后我就再沒感受到一絲親情了,直到后面遇上嚴氏,有了玲兒,我對自己發過誓,只要我活著,任何人都別想傷害我的家人。” 感受到了。 林墨真切的感受到一頭猛虎以它特有的方式向自己低頭。 他終于明白呂布的故事不是為了證明自己做的那些事是情有可原的,也不是為了說明這世道的黑暗。 只是想告訴自己,他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守護家人。 這份真摯,林墨知道,不管是去曹營還是跟劉備,都不可能感受的到。 他的內心動搖了。 可是啊…… 真就是留下來,我能為了他們擋住歷史的滾滾潮流嗎? 林墨不得而知,但他確實沒有這個自信。 對面可是郭嘉、賈詡和荀攸這等天縱之才,擁有著二十萬兵馬的曹cao,裹挾著天下正統的大纛。 林墨深吸了一口氣,也站了起來,走到了呂布的身邊與他并肩而立,“我想問您一句話,如果我不答應,是不是今天沒法活著離開這里了?” 這個問題好像呂布早就預料到了,他臉上古井無波,從懷里拿出一份竹簡遞給了林墨,“你若心向曹cao,我強留下你也沒用,憑你的聰明才智,有的是手段瞞騙我。 可若要殺你,我終歸是心有不忍,這些日子來,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我是真拿你當女婿了。 更何況,就算曹營無你,我也不認為自己能抗衡曹cao層出不窮的jian計,既然如此,還殺你作甚。” 說完,他便轉身離開了,走的很堅定,沒有一絲的猶豫。 稍遠一些的時候,還不忘丟下一句話,“我在彭城等你,是去是留,你自決定。” 林墨打開竹簡,是一份拜帖。 魯文韜親筆拜帖,以魯家名義舉薦了林墨,并且言明了一系列的發明出自其手,請曹司空斟酌使用。 有了這份拜帖,林墨可以省去很多的麻煩,以魯家的名望,再加上拜帖上的內容,曹cao是一定會見自己的。 他竟然連這都準備好了,這是林墨沒有想到的。 第四十八章 林墨的抉擇 呂布拿出了十足的誠意,這一點林墨是可以真切感受到的。 他沒說出口,可是那一臉風塵仆仆瞞不過林墨的眼睛,他應該是從九江狂奔回來的。 再看手中這份拜帖,有一種熾熱的感覺。 林墨腦子很亂,還未能完全從自己默認了幾個月的岳丈搖身一變成為天下無敵的溫侯呂布這狗血劇情中反應過來,就要抉擇去留。 這對林墨而言,顯然有些困難。 去許昌,意味著從此以后大概率是會過上高枕無憂的日子,憑借著先知技能和超越時代的發明,成為曹營里炙手可熱的存在一點也不難。 留下來,就是面對一大堆爛攤子,別看呂布現在地盤得到了一定的擴張,可那些兵馬雜糅、世家豪強不附,外加一個強勁到令人心悸的對手,怎么看都不明智。 這就好比讓你放棄一條通往光明未來的康莊大道,選擇一條崎嶇難行還有很大可能盡頭是湮滅于世的山路。 可是啊,剛才那一席話,手里的這份拜帖,都在述說著這頭亂世虓虎是真的拿自己當親人了。 去曹營,以自己的身份,曹cao再是愛戴也有限。 弄不好,還會成為讓曹cao睡不著覺的人呢。 林墨揉著眉心,惆悵。 選擇是很困難的,因為選擇了一條路就意味著要放棄另外一條路。 兩難的時候,徐盛走了過來,“他真的走了。” 林墨點了點頭,并沒說什么。 徐盛又補充了一句,“此去許昌有幾條官道、驛道,還有七條山路,一旦啟程想追是不大可能了的。” “我知道他不是在試探我。”林墨明白徐盛在暗示什么。 想用這些手段的話,其實他連蕭關都走不到。 只不過,林墨現在還沒能堅定的做出足以不讓自己后悔的選擇。 時間緩緩流淌,徐盛也不催促,只是安靜的站在林墨的身后。 他可能也明白自家公子在做一個很重要的抉擇。 “文向。” 日薄西山,林墨終于開口了,“你會愿意為了我放棄去吳郡嗎?” 原本以為是很困難的選擇,沒想到徐盛想也不想就回答,“如果公子決定投曹,我會護送公子到許昌再轉去吳郡。 若是公子留在徐州,那我就陪在公子身邊。” 林墨詫異的扭頭看向徐盛。 這話是什么意思? “我父母都是在徐州屠城的時候死在了曹軍的刀下,但我不會在許昌刺殺他,我不想連累了公子。”徐盛一直沉寂的面容浮現出罕見的悲戚。 林墨只知道他是因為三郡屠城的事跑到了彭城做護院,并不知道有這些事情。 難怪問過他幾次是否愿意留下,他都是含糊其辭。 原來他不愿去曹營。 “公子,我這人嘴笨,但我知道,這世上有些東西是不該被衡量得失的。” 徐盛一向話少,屬于問一句答一句的類型,今日少有的主動開口,“可遇不可求的事情太少,遇上了就該好好把握,就像公子待我好,我心里明白,所以從未去衡量過去吳郡好,還是留在公子身邊好。” 這番話讓林墨渾濁的大腦如聞晨鐘暮鼓,霎時間晴明了不少。 他咀嚼著當中深意,重新審視自己在這個世界的價值定位和人生抉擇。 有些東西不該被衡量得失。 譬如心中的情義…… 呂布對我是有情義的。 “而且,公子多番說起過你這位岳丈對你的幫助,我剛才也有想過一個問題。” 徐盛帶著幾分疑惑問道:“公子固然是輔佐了溫侯,這段時間來看,溫侯又何嘗不是造就了公子你呢。” 那些所謂的神器、所謂的靖亂之策,如果不是因為遇見了呂布,也有一定概率被人賞識。 但就這個時代賤農身份的壓制下,更大的概率是換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下場。 這個道理連徐盛都明白。 在徐州的時候,若非他的抬愛,魯家陳家豈能對我高看一等? 就算是現在,作為傲視天下的九原虓虎,也放下前線一切軍務跑到了這里來卻并不是為了阻攔自己,而是給了自己選擇的機會。 如果說他給我的情義、恩情都可以被無視,那我還能追求些什么。 假如有一天真的戰場相逢了,他問我,為什么自己這么努力了,還是不愿意留下來輔佐,難道要我說這一切不值得嗎? 林墨自問可說不出這樣的話來,因為到了那般田地,呂布眼中的質問會比方天畫戟還鋒利。 且不說呂布,真就到了曹營里,只怕曹cao也會瞧不上這樣的自己。 文人有風骨、武人也有情義。 這世上,有些東西,確實不應該被衡量得失。 lt;div style=quot;text-aliger;quot;gt; lt;scriptgt;read_xia();lt;/script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