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她知道片場里有精明人有傻子,身邊的人們就是一群傻子。 《虎牙》她拍了幾百條,最后剪出來,戲份只有8分26秒。 池幸覺得自己也是傻子。她明明拿到錢了,為什么還要不甘心? 那天是她二十歲生日。五六個人和一條流浪狗在街頭聊了半宿,哭完又笑。 從那時算起,她已拍了十二年的戲。 池幸兜完幾圈,遠遠看見常小雁在休息室門前沖自己招手。 “小池!下一部,《大地震顫》對不?”她往常小雁跑去,路過正抽煙的編劇老師,老師粗著嗓子吼,“我看過那劇本!那是沖著拿獎去的!太棒了,寫得太棒了!好好演啊小池!” 池幸只看過一份幾萬字的劇情大綱。她笑著應(yīng):“一定!” 常小雁捏著手機,欲言又止。池幸想起今日日程安排極緊:片場拍完之后是殺青宴,在殺青宴前她還得回一趟公司,跟《大地震顫》的制片見面。若一切順利,今日就能簽下意向約。 “小雁姐,給制片的酒你帶了么?”池幸張望。 “帶了。”常小雁把她拉進休息間,“……算了,那酒還是咱們自己留著吧,用不上了。” 池幸心頭一悚:“怎么了?” “《大地震顫》女主角換人。”常小雁答,“公司今天做出的決定。” 休息室里瞬間寂靜,只能聽見池幸急促的呼吸聲。她下意識去摸口袋,但手機不在身邊。 “給我手機。”池幸臉上沒了一絲熱情快樂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冷冰冰的憤怒,“公司?是林述川吧。” 她用常小雁的手機撥林述川號碼,屏幕上亮出“債主”二字。常小雁輕咳一聲,和化妝師環(huán)顧左右,不發(fā)一言。 通話接通,池幸深吸一口氣:“我,池幸。《大地震顫》為什么換人?” 片刻,另一頭的人懶洋洋道:“因為有人不聽話。” 作者有話要說: 蘋果箱:也就是片場常用的踮腳箱,女性不能坐。至于為什么,我也一直沒搞清楚。據(jù)說是因為戲劇這一行從戲園子里衍生而來,戲園子里旦角是不許坐衣箱的,說陰氣重不吉利。but片場里女孩子可以站在蘋果箱上,這反倒沒問題。 池幸后來跟《虎牙》導(dǎo)演混熟了,她問:憑什么女人不能坐?外國也這樣嗎? 導(dǎo)演答不上來,又把她痛罵一頓。 第2章 意外 《虎牙》拿獎之后,池幸收到了好幾家經(jīng)紀公司的橄欖枝。 她對這一切一竅不通,跟朋友討論,又厚著臉皮去問《虎牙》的導(dǎo)演,最后選中了國內(nèi)頗有名氣的峰川傳媒。 她進入峰川傳媒,第一個經(jīng)紀人就是林述川。 林述川確實教了她許多事情,也確確實實給予池幸許多事業(yè)上的幫助。但池幸無法和他正常相處,林述川的情緒化和易怒,令池幸至今仍常常感到恐懼。 林述川是峰川傳媒老總的小兒子,接手公司生意后,把手里帶的人全都分了出去。常小雁在四年前才與池幸合作。她脾氣和池幸很像,但比池幸圓滑太多,池幸很喜歡和她共事。 兩相比較,愈發(fā)顯得林述川惡劣、冷酷和不講理。 和以往一樣,面對池幸的憤怒和不滿,林述川從來不解釋。他只要池幸接受自己的所有安排。 “昨天的飯局為什么不去?”林述川聲音低沉,即便隔著電話,池幸仍有微微發(fā)毛的感覺,“他們點名要見你。” “我怎么不知道自己還成了陪酒的?”池幸冷笑,“林述川,你我心知肚明,要是正經(jīng)飯局我會不去嗎?” 化妝師緊緊張張,常小雁給她分兩顆薄荷糖。 林述川并不動怒:“你不去,還攛掇沈瑛子她們爽約。你什么時候成她們經(jīng)紀人了?” 池幸:“讓十八、九的小孩去混那種酒局,你瘋了吧。” 林述川不吭聲,只笑笑。 池幸:“如果無恥能夠論斤賣,你早就是億萬富翁了。” 林述川:“明年有一個s級投資的綜藝,公司正準備把瑛子她們幾個推出去,飯局上都是攢局的人,機會難得。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蠢?” 池幸冷笑:“又是這套說辭。” 林述川:“我已經(jīng)跟她們聊過了,沒人感激你,你擋了她們的財路。今晚我還會再開一個局,瑛子她們幾個答應(yīng)過去,你呢?哦對,你是池幸,你看不上這種局。” 池幸接不上話了。 林述川不緊不慢:“既然不聽話,當然要受點兒懲罰。《大地震顫》你不必想了,不可能。我會安排另一個戲給你。你要不接,今年不會有新工作給你。” 和林述川交鋒,池幸從來都掌握不了節(jié)奏。林述川說完便掛了電話,池幸捏著手機喘氣,常小雁沖過去,眼疾手快奪下手機:“祖宗,這是我的新手機,七八千吶。” 池幸正生著氣,副導(dǎo)演敲門,提醒她準備開拍。池幸亮一個條件反射的笑容,等副導(dǎo)演離開,陰沉臉色又恢復(fù)如常。 她獨自憤怒,憋了半天,只說出一句:“昨天跟她們講那么多,我他媽都白說了。” 常小雁拍她肩膀:“十八、九歲怎么了,能混進這圈子的有哪個是傻子啊?你少管些閑事吧jiejie。” 池幸?guī)е鴳嵟ヅ臄z,入戲極快。導(dǎo)演興奮得坐不住:“好哇池幸!今天這氣勢太好了!” 和池幸演對手戲的演員十來歲,頭一回正經(jīng)演戲,很難投入。然而當池幸披著滿身鮮血傷痕來到他面前,被那束燃火的目光點著似的,他登時哇地嚎哭出來,緊緊抱著池幸不放。 原本一切順利,偏偏最后一場戲出了差錯。 池幸抱著弟弟從二樓躍出,樓層低,沒用威亞,然而起跳和落點都不對。眼看要滾到墊子外頭,池幸反應(yīng)較快,把那孩子抱在胸前就著墊子一滾,手腕咔地一聲脆響。 醫(yī)生一檢查,是脫臼了。 堅持完最后一場,跟眾人致謝后,一群人送池幸去了醫(yī)院。 檢查完畢,除脫臼之外還有輕微骨裂,幸好問題不大。 得知傷勢不重,池幸大大松了一口氣:可以繼續(xù)去上舞蹈課了。她只學了些基礎(chǔ)舞步,還未真正熟悉……但她很快想起,自己已經(jīng)失去了《大地震顫》的角色。 一切料理停當,常小雁和助理送她回家。常小雁不停接到詢問池幸狀況的電話。池幸接受《一刻問題》采訪時說的那些話會引起一定的風波,這時候若傳出受傷新聞,必定會被認為是借勢炒作,常小雁只說是蹭破油皮的小問題,一一糊弄過去。 常小雁雖然是峰川傳媒的人,但她的行事風格與林述川等人并不一樣,她是更保守和穩(wěn)健的。 池幸非常信任她。兩年前爆紅的電視劇,林述川多次拒絕和阻止池幸接下,因為反派角色非常惡劣,他擔心影響池幸形象;但常小雁通讀劇本和人物設(shè)定之后,力勸池幸接戲。 “我們不去殺青宴嗎?”池幸問。 常小雁收好手機:“送你回家之后我再過去。導(dǎo)演制片都知道你的情況,也勸你多休息。你要是覺得過意不去,等開播之后再請大家吃飯吧,邊吃邊看首播也挺好的。” 池幸點頭應(yīng)了,扭頭靜靜看窗外。外頭下起小雨,窗上一粒一粒的水點,眼淚一樣往下淌。 “……池幸,為什么這么對《大地震顫》這么執(zhí)著?”常小雁看著后視鏡問,“這個戲保密做得太好了,劇本大綱是不錯,但目前只有制片跟我們接觸,挺多細節(jié)問題還沒談好,僅僅是一個意向。我問了好幾次,制片都不肯說編劇導(dǎo)演是誰。你確定你看完大綱就喜歡上了?” 池幸:“嗯。” 常小雁回頭:“為什么?這故事里頭有什么特別吸引你的地方嗎?” 池幸看向窗外,微微一笑。她唇彩已經(jīng)擦去,臉色蒼白,眼睛映著外頭流光,倒是溢滿神采。她沒有回答常小雁的問題。 常小雁只好跟她說起另一件事。林述川果真給池幸安排了另一部戲。這是一部現(xiàn)代都市偶像劇,有事業(yè)支線,池幸拿到女二號。常小雁直接總結(jié):“普拉達女王里梅姨的角色。” “……懂了。”池幸愈發(fā)喪氣,“這類型的角色我至少都演三個了,林述川是不是沒有審美能力?我是兇惡大姐頭復(fù)印機嗎?”說完長嘆。 池幸不是一個容易喪的人,她仿佛永遠積極、熱情,有時候甚至充滿攻擊性。常小雁有點兒擔心,她沒想到失去《大地震顫》,竟然給池幸?guī)磉@么巨大的打擊。 把池幸送到小區(qū)門口,常小雁本想送她進去,無奈林述川又來電話催她赴宴。池幸與車里兩人道別,走進小區(qū)。 夜深了些,路上有物業(yè)巡邏,有人夜跑、遛狗,燈光掩在樹叢里。池幸住得偏,石板路拐了又拐。 她住五樓,每天總是樓梯上下,權(quán)當運動。今夜走了兩層,池幸忽然停下。 她聽見樓下有很輕很穩(wěn)的腳步聲,緊緊黏著自己。她停下,那腳步聲也隨之停下。 池幸屏住呼吸。安全通道有燈,她扭頭順著扶手往下看,沒有看到人影。但總是隱約有人在暗暗呼吸似的,讓她心頭發(fā)毛。 池幸疾走幾步,果然樓下又傳來腳步聲。那人十分謹慎,池幸停他也停。 若是平常,池幸早甩著小包下樓揍人。可現(xiàn)在她手腕裹著石膏,不能亂動。猶豫一瞬,池幸拔腿往上跑。 她家就在安全通道入口斜對面。一氣呵成地按指紋、輸密碼,池幸躲進門里,砰地關(guān)緊了大門。 室內(nèi)昏暗,她未來得及開燈,先從貓眼往外看。安全通道的聲控燈果然亮著,有人影緩慢走過,但未推開門。片刻后影子消失,聲控燈應(yīng)聲熄滅。 池幸的心臟怦怦亂跳,背上一片冷汗。她抬手想擦額頭汗水,忽覺手心粘稠。 “我靠……” 池幸心中掠過一陣惡心的預(yù)感,立刻摁亮開關(guān)。 手心糊了一層粘稠液體,乳白色,仿似體.液。 作者有話要說: 和助理開車去殺青宴的常小雁喝多了,給林述川撥電話,開罵。 林述川錄了一段,第二天找到常小雁,放給她聽。 常小雁臉色漸漸鐵青:“這誰?罵得真好!” 林述川:“你猜?” 常小雁:“聽聲音倒挺像我,但我比她還要再優(yōu)秀點兒。我罵的話,手機都不敢錄下來,怕弄臟了自己。” 林述川:“……” --- 謝謝夏寧、冷杉、昃也也、telinor、荔枝圓滾滾、榭川、湛湛生綠苔、暮未央、曇凍凍、社會性死亡一級預(yù)備役、阿匪、doraw、霓虹neon、止歸零、珍珠奶茶常溫無糖、熊吉桃花丸的地雷。 謝謝telinor、阿匪、倉鼠愛吃魚、doraw、不愛喝水的怡寶、簡以溪、夏寧、草莓酒、曇凍凍、熊吉桃花丸、荔枝圓滾滾、湛湛生綠苔、白色茉莉花、taku的營養(yǎng)液。 請大家吃殺青宴! 第3章 周莽(1) 報警、筆錄、取證,一番折騰,池幸住進了酒店。 糊在大門密碼鎖上的液體是洗面奶,池幸狠狠洗了七八次手,仍覺得可疑。 安全通道的監(jiān)控只看到有個身穿外賣騎手服裝的男人隨她進入,但拍不到臉部。走廊的監(jiān)控被警察取走,常小雁打好一通招呼,扭頭跟池幸說:“抓到的可能性不太大,這人裹得很密實。主要是他也沒做出什么傷害你的事兒,沒有犯罪事實。” 池幸在沙發(fā)上披著毯子看電視,低罵一聲。 常小雁摸她頭發(fā),哄小孩似的:“咱找個保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