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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入蘇家多少年了?”蘇錦瑟問。 翠華抬起頭來,眼睛瞇成一道縫,掰著手指高興地伸出兩根手指:“就差兩年了,等姑娘及笄后,我就滿兩年了。” 蘇錦瑟捏著她的發髻,笑了笑。 大街上不知發生何事,突然傳來熱鬧喧囂之聲,人群涌動,燈火移動,好似有一條火龍在人群中穿梭。 “不是要吃如杏飯的喜餅嗎,還不下來,夜間風大,姑娘仔細別凍著了。”王嬤嬤一抬頭果然看見主仆兩人坐在一起伸著脖子朝遠方張望著,不得不提高聲音,無奈地說著。 翠華啊了一聲,拍了拍手,興奮地說著:“喜餅!姑娘,超級好吃,我們快去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她一說到吃的就活力滿滿,動作麻利地下了扶梯,站在屋檐下,抬起頭,大力地揮著手,“姑娘快下來,別怕。” 大街上的喧鬧聲越來越大,遠處的護城河突然亮起點點星光,好似天上銀河落在地上凡間,遙遙望去,湍轉則日月似驚,浪動而星河如覆,隱隱傳來琵琶弦樂之聲,清新動人。 蘇錦瑟笑著搖了搖頭,正打算下去,突然抬起頭來。 只聽到一聲爆竹聲沖天而響,在漆黑的夜空絢爛綻放,宛若火樹綻放落下萬千星火,隨即又很快歸于沉寂,天空倏地一靜。 倏地一聲響箭之聲,不遠處突見十里長燈騰空飛起,遠遠望去數千盞花燈宛若螢蟲落入凡間,瞬間照亮黑沉夜空,星光低垂,傾落人間,像一簇簇盛開的花,桂魄澄輝,讓人夢覺月如晝,誤驚天欲明。 縟彩遙分地,繁光遠綴天。 接漢疑星落,依樓似月懸。 “哎哎,花燈,花燈,是不是我們之前做的花燈啊。”翠華見蘇錦瑟抬頭也不由仰起頭張望著,眼睛突然一亮。 那群好似天上落入凡間的花燈順著北風的推攘幽幽飄來,竟然飄到蘇家大院上空,繁星點點,月華避讓光芒。 蘇家寂靜的府邸瞬間熱鬧起來,無數人走出房門,仰著頭看著頭頂的人間星河,發出驚嘆。 蘇錦瑟不由站了起來,一盞花燈顫巍巍地朝著她飛來,熒光點點,星光燦爛,好似觸之可及的天幕,好似唾手可摘的星辰,一切都離她這么近,只要她微微墊腳就能伸手拿到。 她起身,站在黑沉疊加如魚鱗的瓦片上,悄悄伸出手來。手指白皙纖細,動靜溫柔舒張,身姿纖細挺直,烏發如云地披散在身后,潔白的長毛毯披掛在身上。她好像是一個追星人,只要她墊墊腳,那花燈就能被她拽在手心。 “啊,姑娘,姑娘小心啊。”翠華看到她起身伸手的動作,冬日晚風毫不留情,吹得七娘子裙擺獵獵作響,身姿羸弱,弱不勝衣,不由嚇得失聲尖叫。 蘇錦瑟收回手,眼睛微微瞇起,亮如黑玉的眼珠映出萬里夜空的閃閃金箔,長而濃密的睫毛柔順地斂下,虛化了上揚艷麗的眉眼。 她歪著頭,嘴角露出開心笑來:“你看,好美。”花燈的微亮似乎還停留在她嘴角,讓她的笑容燦爛不可直視。 說話間,那群花燈已經悠然飄過蘇家,絢爛星河消失不見,天空又剩下深藍之色,濃郁近乎黑色,視之令人眩暈。 “姑娘……”翠花看蘇錦瑟站在這里,著急地大喊,爬上屋頂要把她扶下,可剛喊了一句,只聽到震天之響,瞳孔瞬間便染上絢爛之色,余下的話全都被這個聲音蓋住。 護城河上空,無數煙花依次綻放,奇花次第懸,千枝隨地生,連湖上都騰起煙浪,朦朧了半邊天際,人群中的興奮喊聲隨著冬日北風傳到蘇錦瑟耳邊。 蘇錦瑟站在屋頂上,癡癡地看著那團團煙花絢爛綻放又消失不見,只在空中留下細燼金沙,所有輝煌的一切在最美的時候綻放,在極致的時候退場。 她閉上眼感受著太原特有的冷風,這份裹挾著細碎的風沙,戰爭的殘酷讓這片土地荒涼寥落,遍地黃沙。可今日,這片沉默飽受戰火的土地竟然滿城花燈,遍地煙火,如何不讓人驚艷。 竹林沙沙作響,花燈悠悠在其上空經過,留下斑駁陰影,空靈的聲響混著漫天煙花,讓竹林越發寂靜。 黑暗沉默的竹林中站著兩個人。 盛宣知仰頭看著屋頂上的蘇錦瑟,憑風而立,姿態隨意。他身邊/蹲/著歐陽泛流,歐陽泛流手中捏著一張小花燈,仔細看去和今日放飛的花燈模樣極為相似。 那花燈極丑,關是外殼就糊了三層紙,透過微光可以看到紙上還畫著一只小貓,畫法極為不同,可小貓依舊活靈活現,調皮搗蛋。 這燈竟然說蘇錦瑟做的那盞花燈。 他只要一把燈油塞進花燈里,沒一會這燈便會熄滅,來來回回三四次都沒有點上,自詡冷靜自制的歐陽太監急得大冬天額頭直冒汗。 “七娘子這燈把通風口堵死了,燒不起來啊。”歐陽泛流最后沒法,只好重新提起這張燈,訕訕地說著。 盛宣知收回視線,搖了搖頭。 “罷了,收起來吧。”蘇錦瑟會什么手工活,一手針線爛得難以想象,繡出來的花乍一看還以為是一只肥鵝,能把紙糊上就不錯了。 一直喧鬧的夜空終于再次歸于平靜,所有的一切好似鏡花水月不見蹤跡,喧囂聲隱約傳來,告訴眾人這一切真的發生過。 屋頂上,蘇錦瑟被翠華連哄帶拉的帶下屋頂,王嬤嬤大概在訓斥翠華,蘇錦瑟又一次勸架,很快,七娘子的小院又一次恢復寧靜,那個屋頂空無一人,再也不見那個妙麗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