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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里, 他避開丫鬟躲在屋檐上聽著屋內的對話, 三夫人和萊嬤嬤的話再一次浮現心頭。 太原是個牛鬼神蛇之地, 燕云十六州拱衛大梁最北境,卻偏偏繞過太原,因為太原有一個直達圣聽的河東節度使, 同時漢遼夏融合,人口復雜,宛若一灘渾水, 誰也不敢輕易涉足。 今日三夫人有一個話讓他印象深刻——“她不是你要找的人?” 萊嬤嬤來太原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她們都在找誰? “你看這個復盤如何?”蘇錦瑟戳了戳貓發財的屁股,小聲說道。 貓發財被驚醒,尾巴下意識甩了甩,纏著蘇錦瑟的手, 屈尊降貴地扭頭,放了點心神去看棋盤,這一瞟,只覺得貓氣不順,師徒緣淺。他伸出貓爪子把棋盤打亂,貓爪子按在棋盤上,認真地打量著蘇錦瑟。 ——這個徒弟要不要立馬斷了師徒關系。貓發財認真地考慮著。 “啊,我的棋盤。”蘇錦瑟大驚失色,氣惱地捏著貓發財的爪子,貓發財倒是沒縮回爪子,只是看著蘇錦瑟,這一看,突然覺得萊嬤嬤說得對,蘇錦瑟確實不太像漢人,但也不太像遼人和夏人。 “我本來就不太會啊,揠苗助長沒好結果的,萊嬤嬤一看就是學棋子,比不過的。”蘇錦瑟冷靜地收起棋子反過來安慰著生氣的貓發財。 貓發財翻了個白眼,收回視線。太原地帶,乃至整個北方,漢遼,漢夏通婚并不少見,蘇錦瑟的生母極有可能是混血出生。 不過,與我有何關系!貓發財冷靜地想著。 “明天有課的,我要睡了。”蘇錦瑟收拾好棋盤,把貓發財送回貓窩,吹滅蠟燭準備睡覺。 “你了解你生母嗎?”深夜,誰不知道的貓發財不知何時變成人形,掀開床簾,機敏地上了床,縮在角落里,喚醒蘇錦瑟。 蘇錦瑟睡得迷迷糊糊,被人搖醒,一輩子蓋住腦袋翻了個身打算繼續睡下去。 孟識見她睡得小呼嚕直起,皺了皺眉。 “也不全是為了她。”孟識煞有其事地安慰著自己,“不然我也不會來太原這個魚龍混雜之地。” 他來太原一半是官家逼迫,一半卻是自己順水推舟的。一場看不到硝煙的戰爭是需要以退為進的,而且太原地理位置優越,早先入手往往可以出其不意。這塊被圣人牢牢掌握的地方,未必沒有可以回轉的余地。 孟識重新變成貓發財從窗戶間擠了出去,站在屋頂上張望片刻,最后朝著蘇錦瑟原先居住的隨波院跑去。在他離開后不久,蘇錦瑟隔壁屋子的王嬤嬤收回視線,關上窗,一張嘴緊緊抿著。屋內蘇錦瑟睡得四仰八叉,安然香甜,渾然不知外面之事,胸前閃出一道微光。 貓發財在黑暗中踩著貓步來到隨波院主屋上。這個院子比他之前踩點蘇家其他娘子和郎君的院子都要小很多。地勢偏僻,是個一進一出的小院子,除了娘子自己居住的地方,便只剩下三間丫鬟住的地方,中間庭院狹小,落滿灰塵。 這個隨波院,簡陋,隨意,無視,簡直不敢相信蘇錦瑟作為一個蘇家娘子竟然住在這樣的院落中。貓發財心底突然冒出一股沖天怒氣。 不論如何,蘇錦瑟不過是一個十三歲的少女,懵懂無知,流著蘇家血脈,這樣糟踐一個女孩,枉費蘇家還自稱禮儀之家。 貓發財敏捷地下了屋子,順著門縫擠了進來,屋子比想象中的還要小,空蕩蕩的屋內只放了幾個主要家具,案桌上還有未寫完的字帖,字跡秀氣小巧,筆鋒都不敢太過突出,干涸的筆墨孤零零地放在桌面上。 他站在空曠寂寥的屋內,有些茫然地巡視著四周,這個屋子是如此小可又是這樣空曠,沒有一點曾經有人生活過的痕跡。 年幼的蘇錦瑟七歲前隨著生母云姨娘居住,生母去世后隨著良姨娘居住,最后良姨娘去世后獨自一人搬來隨波院,好似一顆沒人要的石頭,別人一踢就不得不滾去哪里,沒人喜歡她,也沒人能幫助她,在十三年的歲月里顛沛流浪,沒有安生之日。 “喵~”貓發財輕輕叫了一聲,心緒澎湃,令他毛發炸起。 “你再叫什么?”沒想到原本應該在睡覺的蘇錦瑟居然狼狽地順著窗戶爬了進來。她穿得嚴嚴實實,把能裹身上的衣服都過了上去,依舊冷得嘴唇發寒。 站在地上的貓發財蒙蒙被她抱起來,順手塞進一個玉佩,只聽到頭頂上有人喃喃自語:“先別變,給我抱抱,好冷,這么冷的天,你出來做什么。” “一定好奇我怎么來的。”蘇錦瑟暖了一會,得意地炫耀著,“我也不知道,玉佩突然燙了一下,把我弄醒了。” “后來我聽到隔壁有動靜,又看你不在,就出來找你了。”蘇錦瑟也不知道哪來得意洋洋,眼尾都帶著笑意地站在空蕩蕩的屋內,滿臉寫著‘感動嗎’的神情。 外表灰撲撲的石頭,也許曾經傷痕累累,可今日站在這里,眉眼含笑,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潤玉光澤。 璞玉渾金,終見天日。 貓發財從蘇錦瑟懷中跳出,沒一會屋內便出現了孟識的身影。 “你來找什么?”蘇錦瑟懷中溫度驟少,悵然若失。 貓,真好擼! 人,真是煩! 孟識一見她表情就不由嘖了一聲,狠狠說道:‘你這是什么表情?’ 蘇錦瑟端正神情,嚴肅岔開話題:“很早就發現你對萊嬤嬤很感興趣,你認識她?你今天偷溜回去是不是偷聽到什么了?”她眼睛亮晶晶的,盯著在一個箱匣中翻找的孟識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