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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玉紗囑咐道:“在這伯府里,行事自管隨意,有我護著你們,不必害怕。你們日后要做的,便是替我守好嫁妝,今夜便開始逐一與冊上核對,一分一厘都不可少。” 兩個丫鬟異口同聲,莊重應“是”。 簡玉紗目光變柔,她又說:“還有,切記保護好你們自己,你們都有功夫在身,閔家內院無一個人敢傷害你們,只是雙拳難敵四手,若人多了,唯恐你們吃虧,我一會子去找鄧護院商議要事,以后你們若在內院有急,便拿玉佩去前院找他。” 瑞秋與瑞冬都暗暗記在心里。 簡玉紗著人去前院傳信,帶著丫鬟,拿著另一塊碎玉和今天皇帝賞賜的金子,在前院正廳里見了鄧護院。 大業有個地方的稱號人眾皆知——河間府的太監。 鄧護院大名鄧儉忠,便是河間府人。 河間府多為俘虜居住,皇莊亦多,是個混亂復雜又貧窮的地方。河間府人無以為生,只好入宮做太監,太監之間相互援引,加之河間的刀匠刀工了得,河間府所出太監便成了舉國之最。① 鄧儉忠年輕的時候只是河間府的平頭百姓,他兄嫂去世,后獨自帶著侄兒過活,只是賦稅太重,鄧家資不抵債,收稅之人便要強搶他侄兒送進宮去做太監。 鄧儉忠為保侄兒,險些犯下命案,當年簡明光值守河間府時,救下了鄧儉忠。 后來鄧儉忠侄兒得病沒了,他了無牽掛,便死心塌地跟在簡明光身邊十五年之久。 行軍的十五年里,鄧儉忠“圍點打援”的戰術運用得出神入化,很有幾次戰役打的精妙絕倫。 因他甘做簡家家仆,這些功勞都算在了簡家頭上。 簡明光也沒虧待過他,簡明光在世的時候,早放了鄧儉忠出奴籍,還讓簡玉紗尊稱他一聲“鄧叔”。 簡玉紗自幼便對鄧儉忠十分敬重,祖父去世后,她便將鄧儉忠當做心腹和靠山帶來了閔家。 但是前一世,她嫁入閔家不久后,鄧儉忠便自請回老家,說是惦念故土,想要落葉歸根。 當時簡玉紗再三挽留,鄧儉忠去意已決,走的很利落。 許久之后,簡玉紗才曉得鄧儉忠是為了讓她少受委屈才不得已離開。 簡玉紗派人去鄧儉忠河間府老家找過他,卻被告知他從未回去過。 鄧儉忠于簡玉紗而言,是護院,更是長輩。 這輩子她再不會容鄧儉忠委屈失望而走。 簡玉紗想起前事,心酸愧疚,不免出神,乃至鄧儉忠從廳外進來,她都沒發現。 直到鄧儉忠喚了一聲“小姐”,簡玉紗才愣然回神。 簡玉紗見了鄧儉忠,不由眼圈泛紅,頓時起身迎他。 她沖鄧儉忠施行大禮,甕聲甕氣道:“鄧叔。” 鄧儉忠趕忙將簡玉紗虛扶起來。 簡玉紗已嫁做人婦,鄧儉忠自然是不敢碰她的。 他有韃靼血統,絡腮胡子,身材五大三粗,比京中一般男人高大魁梧,很有威懾力,猛漢子無處安放的雙手,倒顯得有幾分溫情和滑稽。 鄧儉忠嗓音渾厚:“小姐這是作甚?” 簡玉紗起身邀鄧儉忠入座,只待他坐下了,她才與他一起,同坐正廳主位。 她百感交集道:“鄧叔,我有要事跟你說。” 鄧儉忠面色肅然,眼里已有厲色,他捏拳道:“可是承平伯欺負小姐了?” 簡玉紗笑著搖頭,道:“他不足以欺我。” 鄧儉忠放下心來,疑惑道:“那是何事?” 簡玉紗簡而言之,將瑞秋和瑞冬知道的事,也都告訴了鄧儉忠,并交給了他其中一塊碎玉,說:“見玉如見人,我不好時,后院的兩個丫鬟和我的嫁妝,就勞鄧叔交代可信可靠的手下幫我照顧了。” 鄧儉忠眉頭擰著,卻聽出些別的意思來,他問道:“小姐可是要我出府?” 簡玉紗頷首道:“正是。” 她打算讓鄧儉忠去外間開一家武館,等日后和離,她便以此謀生。 鄧儉忠說:“此事可以是可以,但我終究放心不下小姐。” 他欲言又止。 簡玉紗察他神色,便問道:“鄧叔有話直說。” 鄧儉忠便直說了,他面色不虞道:“我在閔家前院巡守這些日子,發現承平伯府前院全是玩忽職守、眼高于頂、目中無人之輩,小廝和護院干瘦如柴,真有人要闖閔家,我若撒手不管,只怕這閔家比破茅草屋還不如。這倒不妨事,畢竟有我在,我怕的只是閔家前院如此,內院若也是這樣,婆母、妯娌、小姑子一大堆人,小姐你日后掌家殫精竭慮,日子不好過。” 簡玉紗心口被猛然撞了一下,這才叫親人。 她掩下情緒,正色道:“鄧叔,待我‘病’好,便于閔恩衍和離,所以更需要您先一步出去替我開路。” 鄧儉忠瞪大眼珠子問道:“果真?” 他又憂又喜,他憂心簡玉紗肯定是受了委屈不想跟他說,他高興簡玉紗有勇氣脫離苦海。 簡玉紗十分篤定地點頭回應。 鄧儉忠倒也沒勸,他只說:“小姐想清楚了便好。哎,只恨閔家定親前偽裝太好,對簡家客氣尊重,侯爺去世后,他們又那般重情重義,我也原以為承平伯是個值得托付的……倒害了小姐。” 簡玉紗心里的枷鎖已除,欠閔家的她早已還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