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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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走了多久,洛明蓁一直貼著蕭則,屏住呼吸,只敢盯著他手里的燈籠瞧。直到蕭則停下來的時候,她才抬起頭往前看。借著燈籠,依稀能看清這是一座幽閉的房間。 什么都沒有,沒有光,沒有窗戶,沒有聲音,只有冰冷的墻壁和一望無際的黑暗。 死一般的沉寂。 握著她的手僵硬了起來,她甚至可以明顯地感覺到蕭則加重的呼吸。 他在害怕。 她本想去拍拍他的手,卻忽地像是想到了什么。身子一怔,眼睛也慢慢睜大。 這兒什么都沒有。 她轉過頭去,看著身后的墻壁,橘黃色的燭光拉長了他們的影子,她瞇了瞇眼,卻在看到墻壁上的痕跡后,呼吸一促,四肢百骸都冰冷下來。 蕭則就站在她身后,目光越過她,落在墻壁上。燭火搖曳,他的面容也忽明忽暗。 上面遍布著一道道深深的抓痕,像是小孩子留下的。鮮血早已干涸,凌亂地交錯在墻壁上。單單是看著這些發了瘋似的抓痕,就能想當那個孩子當時的絕望。 洛明蓁難以置信地看著墻壁上的痕跡,轉頭看向蕭則,他的臉上只有平靜,對上她探究的眼神,他低垂著眉眼,往前幾步,手指一點一點地撫過墻壁上的抓痕。 良久,他才輕描淡寫地道:“幼時,我犯了錯,我父皇便會將我關在這里,有時是幾天,有時是幾個月。”他的聲音頓了頓,“直到他想起我為止。” “這里什么都沒有,我只能渾渾噩噩地過日子。在這里待久了,很容易就發瘋。我只能不停地去抓墻,聽著指甲斷裂的聲音,聞到血的味道,才感覺自己還活著。” 他抬起下巴,像在說別人的事,“他不會來看我,如果我死了,那就說明我是個廢物。而他的兒子,不能是廢物。” 洛明蓁忽地鼻頭一酸,眼眶慢慢涌上水光:“不是的,你可以不用這樣的,你是你,為什么非要變成他想要的樣子?” 蕭則始終背對著她,搭在墻壁上的手指蒼白得幾乎失了血色。他緩緩回過頭,看著洛明蓁,凄涼地笑了:“因為我是蕭則,是太子啊。” 洛明蓁微張了嘴,看著他的笑,卻什么也說不出。 她從沒有想過,皇帝這個位置對他來說意味著什么。能坐上那個位置,他從小該是怎么過來的。 這樣一座牢籠,不過是他所有痛苦和絕望的一部分。在他心里深處,還有很多折磨著他的東西,比這里還要讓他痛不欲生。 洛明蓁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蕭則卻忽地對她笑了笑:“你是不是很奇怪,為何我和我母后勢如水火?” 洛明蓁沒說話,攥緊了手。不知為何,她忽地覺得蕭則面上的笑,背后是深深的難堪和屈辱。 他在將他的傷疤撕開,又變成血淋淋的一片。 她不想讓他再去回想那些痛苦的事了。 蕭則雙手搭在身側,將頭擱在墻壁上,他閉了閉眼,渾身都在發抖。可他卻笑了起來,聲音帶著顫抖,一字一句,將自己最難堪的一面揭開:“因為,我的父皇醉酒強迫了我的母后,所以才有了我,我自己都覺得我好惡心。”他咬了咬牙,閉著眼,聲音帶著深深的難堪,“好臟。” 洛明蓁渾身一僵,指尖都慢慢發冷。她往前步走,靠近他,雙手捧著他的臉,讓他看著自己:“不是的,不是這樣的,這跟你沒關系的,不是你的錯。” 蕭則半搭著眼皮,嘴角始終帶著自嘲的笑:“從小到大,我都很羨慕蕭渝,他是干干凈凈的,只有我是一個錯誤,是不該來到這個世上的。她從來不會用正眼看我,甚至碰我一下都覺得惡心。” 他彎了彎眉眼,“我不怪她,我知道她沒錯,是我害了她,是我在折磨她。她說的對,這一切都是我欠她的,我早就該死了。” 如果沒有他,他的母后不會嫁給他父皇,也不會一輩子都被鎖在宮里。 他知道她喜歡蕭承宴。 每一次蕭承宴進宮,就是她為數不多會笑的日子。她會梳著最精致的妝面,穿上最漂亮的衣裳。站在閣樓上遠遠地看他。 可她只能看到他身旁跟著另外一個女人。 蕭承宴走了,她的笑也沒了。 看到他,她就會瘋了似的將他拖進屋里,打他,罵他,用針扎在他身上。因為那樣不會留下傷口,卻會是錐心的疼。 她把所有的屈辱和痛苦,都發泄在他身上。 直到她生下了蕭渝,她打他的次數少了許多。 或許說,是連看都不想再看到他。她不會再打他,罵他,因為在她眼里,已經沒有他這個人了。 對他來說,這才是最殘忍的。 比殺了他還要殘忍。 洛明蓁顫抖著伸手撫摸他的臉,聽到他的話,看著他臉上的絕望,哽咽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只能一個勁搖頭:“不,不是……” 不是他的錯,他根本沒有選擇的機會。 明明不是他的錯。 蕭則眼尾微紅,唇瓣因為缺水有些皸裂:“沒有知道這一切的時候,我以為是我太無能了,是我沒有蕭渝聰明,所以她才不喜歡我。我想,只要我成了皇帝,我能給她想要的一切,她就會看我一眼。所以我一步一步地往上爬,我想有一日站在最高的位置。告訴她,我是她最聽話,最聰明的孩子,到那時候她一定能看到我的。” 他咧開嘴笑起來,卻是生生笑出了眼淚:“可是,我成了皇帝,她卻只想殺了我。蓁兒,她恨我,她要殺了我!她為什么,不能看看我……” 洛明蓁攏緊眉尖,輕輕搖了搖頭。不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錯的不是他,他為什么要這樣對他自己? “我為了她,花了十年才坐上這個位置。”蕭則笑了笑,“蓁兒,你知道成為一個皇帝,需要做什么?“ 蕭則薄唇輕啟,冷冷地吐出兩個字:“殺人。” 洛明蓁微睜了眼,下意識地捏緊手,連呼吸聲都慢了下來。她隱隱意識到,蕭則將要告訴她什么。 蕭則的聲音頓住,目光落在樓梯處一望無際的黑暗中:“我從五歲的時候,就開始殺人。有的是他給我安排的敵人,有時候是我身邊的人。只有殺了他們,我才能活下來。” 他嗤笑一聲,“是不是很可笑,他是我父皇,而我是一國的太子,他竟然會殺了我。可他不怕我死,我死了,就讓他其他的兒子取代我,直到有一個能讓他滿意為止。” 他的眼神幽深,像是陷入了夢魘,聲音也冷了下來:“最多的一次,是兩百個人,只能活下來一個,我花了一天一夜從死人堆里爬了出來,他們全都死在了我手里。” 他閉了閉眼,雙手抱住頭,“我每天晚上閉上眼睛,都可以看到他們,我從沒有睡著過一次,他們全都在我面前笑,血,四肢,滿地都是。” 他渾身都在顫抖,雙目慢慢涌出血色:“可我只能殺,不停地殺,殺……” 洛明蓁看著他的眼里的血色,心下一驚,趕忙替他安撫地拍了拍背:“別想了,阿則,不要再想了。” 可蕭則現在什么也聽不進去,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像是快要呼吸不過來。眼神也沒了焦距,他伸手攥住洛明蓁的手臂,只覺得頭痛欲裂,雙眼徹底變成一片猩紅。 他的眼前似乎出現了幻覺,面前的景象急劇倒退,那個穿著龍袍,不怒自威的男人又出現在了他面前。 那男人將一把匕首扔到了他面前,指著一旁約莫十歲的白衣少年,不容拒絕地道:“給朕殺了他。” 他好像看到自己跪在地上,眼淚順著面頰淌下,白皙的額頭在地上生生磕出了鮮血,血水混著雜草黏在他的額頭。 他跪在地上往前爬,卑微地想去攥住那個男人的衣袖,哭著求他:“父皇,我求你,放過義書,我求你了。我會成為一個帝王的,不要殺他,我只求他。日后您要我殺了誰,我就殺誰,我只求您,放了義書。” 那男人毫不留情地一腳踢開他:“不想他死,那你就替他死。給朕記住,想做皇帝,就不能相信任何人,殺了他,你才真正做到帝王心腸,否則,你便不配做這太子之位。別忘了,這條路是你自己選的,朕可沒有逼你。” 他拼命地搖著頭,唇瓣顫抖:“不要……不要殺他。” 他只有義書。 這世上唯一會陪著他,關心他的人,只有義書。 白衣少年恭敬地跪在地上,對著他磕了三個響頭,起身時,抬手摸了摸他臉上的淚,笑道:“沒關系的,殿下。義書本來就是為殿下而活的,如今為您而死,值得。”他瞇眼笑了笑,眼淚卻落了下來,“只是不能再陪殿下練劍了。” 白衣少年的手,抬起地上的匕首,塞進他的手里,握著他的手,將匕首抵在脖頸,笑著喊了一聲:“殿下。” 他想阻止,卻動不了。溫熱的鮮血潑在他臉上,他身子一抖,抱著頭厲聲尖叫起來。 耳畔只有那個男人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恨朕,還是想殺了朕給他報仇?可惜,殺了他的不是朕,是你,是你的懦弱無能害死了他。你現在只是一個廢物,所以朕要你生,要你死,你都反抗不了。收起你的眼淚,若是有本事,就殺了朕,取而代之。” 蕭則抱著頭,一整個人都蜷縮著。額頭青筋鼓起,脖頸上全是冷汗。他死死地咬著牙,不住地發出困獸般的低吼。 洛明蓁看著他快要失控的模樣,慌亂地抱住了他。手撫著他顫抖的背,淚水打濕衣襟,嘴里卻在一遍一遍地重復:“別說了,別說了,都過去了。” 她將他的頭壓在自己的懷里,雙手扶著他的后腦,“沒事了,阿則,你看清楚,沒有人會傷害你了。不要怕,我在,我一直都在你身邊的。” 她低下頭,眼淚淌進他敞開的后領。不管他怎么掙扎,雙手都死死地抱著他。 不要再回想了,已經夠了。 她不想他再經歷一次了。 蕭則伏在她的懷里,身子一直在發抖,到后來,他緊緊地摟住她的腰,濕熱的眼淚一滴一滴落在她的手臂上: “沒有遇到你之前,我甚至想過死在她手里,把這條命還給她。可我死了,就沒有人再護著她和蕭渝了,她斗不過蕭承宴的。” 洛明蓁低下頭,輕聲道:“阿則,你不用為任何人而活,你就是你,你不欠任何人的,你只需要為你自己好好活著。”她說著,忍不住哭了起來,“還有我啊,你這么說,我也會難過的。” 蕭則身子一僵,肩頭都在顫抖,良久,他閉上眼,釋然地“嗯”了一聲。 夠了。 他不想再被過去的事束縛住了。 已經太久了。 他已經這些記憶折磨得太久了。 真的夠了。 第91章 日出 天快要破曉, 絲絲白光透過云層灑在皇城。閣樓屋頂遮掩在蒼翠的梧桐樹間,隱約露出兩個靠在一起的身影。 “天快亮了。” 洛明蓁將頭靠在蕭則的肩上,半搭著眼皮看向四下里籠在茫茫霧靄中的樓閣、宮殿。屋檐下掛著的燈籠模糊成了一個個紅色的小點, 散開微弱的光。偌大的皇宮,安靜得像一座死城。 蕭則掀開眼皮, 霧氣打濕他的面龐,袖袍上凝著細小的露水。半晌, 他收緊與她相扣的手指, 輕輕“嗯”了一聲。 天快亮了。 洛明蓁仰起脖子, 鼻尖幾乎快要擦過他的下巴, 眨了眨眼:“你一晚上不睡覺,待會兒上朝還能行么?” 蕭則垂眸, 眼底劃過淡淡的笑意:“不過一夜罷了。” 他最長能七日未睡,又或者說,他從未有一日真正睡著過。 洛明蓁“切”了一聲, 側過臉, 在他肩上尋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靠著, 靜靜地看著宮墻外的遠山。看著看著, 她忽地有些悵然。尤其是現在這般安靜的時候, 好像偌大的皇宮, 就只剩下她和蕭則兩個人。 如果真是這樣,也挺好的。就像以前他們在灣水鎮, 自由自在的日子。 風吹過,帶來絲絲涼意。洛明蓁忽地放松身子,呼吸也綿長起來。 “阿則,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不是皇帝, 我是說如果。”她的眼神慢慢悠遠,“你覺得你會去做什么?” 她面上隨意,耳朵卻抬起來,想聽聽他到底會說什么。她舔了舔唇角,有些緊張。 他會不會和她想得一樣? 可萬一他說些讓人不好意思的話怎么辦? 她清了清嗓子,壓下唇角的笑意,故作矜持地等著他開口。他這人,平日就是大木頭,都不知道說些好聽的話哄哄她,都得她主動提。這會兒,她都這么暗示了,他總會知道說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