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著莊園管家，連過了幾道關卡之后才被帶進了一件地下室。

    我進門之后就不自覺皺了皺眉頭——這間地下室與其說是一間居室，不如說是一間地牢。整個地下室，不僅不見陽光，而且帶著一股濕漉漉的水汽。要不是肖夢城就坐在屋里，我真有回身打出去的想法。

    肖夢城見我之后微笑道：“陳兄，我們又見面了。陳兄想要喝酒還是喝茶？”

    “喝茶吧！”我看向肖夢城道：“你好像早就知道我要來？”

    “來人上茶！”肖夢城并沒第一時間回答我的問題，管家上茶之后垂手站在了一邊，肖夢城僅僅說了一句請用茶，并沒有舉杯致意的動作。

    這不是待客之道！

    魔徒雖然憤世嫉俗，蔑視規則，卻不會失了禮數。尤其是到了肖夢城這個位置，反倒會更看重禮數，因為他代表著魔徒的臉面。

    葉玄把杯端了起來：“你給我們倒茶，自己不喝，不會是在茶里下了毒吧？”

    按照江湖規矩，主人上茶應該是自己先喝，為了就是告訴客人，自己心懷坦蕩，沒有下毒的意思。

    肖夢城笑道：“陳兄，葉兄還怕我下毒么？”

    “我相信魔公子不會玩那些小伎倆。”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肖夢城才露出了笑意：“陳兄能來，是我有意的安排。”

    肖夢城解釋道：“我的人在調查科里還算能說得上話，幾次邀請異調局，就是我的意思。”

    我聽到這里心底不由得微微一震：邀請國外同行交流，可不是無足輕重的人就能做到的事情，肖夢城的手下，在東洋異常事件調查科里，不僅能說得上話，而且具有相當大的話語權。

    我不動聲色的問道：“肖公子請我過來，是為了跟我交流一番？”

    肖夢城沉默了片刻才說道：“你們都下去吧！我要跟陳兄單獨談談。”

    肖夢城身邊的管家躬身而退之后，肖夢城像是平復了一下心情才說道：“我請陳兄過來，是求陳兄救命。”

    我不由得微微一愣：“肖公子說笑了吧？ 以你的實力，你的能力，就算是在國內也能讓我忌憚三分，到了國外，我沒有任何特權，不被肖公子算計已經是天大的幸運，哪還有救命一說？”

    肖夢城道：“如果陳兄看到了我不肯舉杯的原因，就不會這么說了。我想提醒陳兄，不要對接下來的事情太過驚訝。”

    我微微點頭示意肖夢城繼續之后，肖夢城輕輕抬起了右手放在了桌上。

    肖夢城穿的是一身漢服，袖管異常寬大，足可以掩蓋自己的手掌，他把胳膊放在桌上時，我卻微微一皺眉頭——肖夢城右臂彎曲的弧度有些不正常，常人手臂彎曲至少會有個折角，肖夢城的胳膊卻是一個圓弧，看上去就像是在膀子上接了一根沒有支撐膠皮管子。

    我還沒弄清是怎么回事兒，肖夢城的袖口里忽然鉆出了一條手臂粗細，通體發黑的蟒蛇，我下意識的想要去摸刀卻抓了個空。

    我們做民航客機過來，身上的裝備全都留在了國內，現在除了一雙拳頭，拿不出任何對敵武器。

    下一刻間，那條蟒蛇游動到了茶杯跟前，側過腦袋咬住了杯身，慢慢把茶杯起來送到了肖夢城嘴邊時，肖夢城的左手也抬了起來，同樣是從袖管里爬出一條蛇來。兩只巴掌大小的蛇頭就像是人的雙手，一左一右的端起杯子向我微微示意了一下，才送到了肖夢城的嘴邊。

    我的雙目不由得猛然一縮：那兩條蛇是肖夢城的胳膊？

    肖夢城輕輕放下茶杯之后，雙臂猛然一震，他身上那套漢服立刻齊肩而碎，露出肖夢城的肩頭。肖夢城兩只手臂已經齊著胳膊不知去向了，從他肩膀上長出來的兩條黑蟒取代了他的手臂。

    我猜對了！

    我雖然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看到對方雙臂時卻仍舊震驚莫名。

    肖夢城笑道：“陳兄是第一個看到我雙臂沒有失態的人，僅憑這份膽色，就說明我沒找錯人。”

    我擺了擺手道：“肖公子，我們之間無需這樣吹捧，客套了。我這個人喜歡開門見山，直來直去。我有三個問題想要問你。肖公子回答我的問題之后，我們再談其他。”

    肖夢城點頭道：“陳兄請將，肖某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我與肖夢城對視道：“第一個問題，你為什么一定要找我幫忙？”

    肖夢城嘆息道：“因為，我實在是找不到可以幫忙的人了。三公子夏姬，四公子荊命，不可能幫我出手。穆天妖已經被我暗算，變成了小孩。魔徒之中危機四伏，我還能找誰？”

    肖夢城晃動了一下取代他雙臂的毒蛇道：“我雖然是魔徒當中唯一的魔子，但是我的地位并非無可取代。我不會找魔徒的人幫忙。我自己的嫡系人馬雖然可以信任，可他卻覺得我現在這個狀態非常理想，這才是魔徒應有的狀態。我沒法向他們解釋太多。”

    肖夢城的話我大概可以理解了：魔徒尊崇《異獸訣》，但是多數的魔徒并不知道，修煉《異獸訣》的人，外形并不會發生變化，至少不會讓自己身上長出某些動物的特征。這種情況，不是因為魔徒的《異獸訣》存在一定的問題，就是因為魔徒高層故意修改了《異獸訣》借此進一步控制低層魔徒。

    就像是現在的肖夢城，他已經變成了近乎于怪物的狀態，如果他只是一個低層魔徒，除了一輩子給魔道效力，他還有別選擇么？

    肖夢城的話，總體上還值得相信。

    我微微點頭道：“第二問題是，你求我過來幫忙，我能得到什么好處？”

    肖夢城哈哈笑道：“陳兄果然是快人快語，如果陳兄先問其他，我反倒會覺得沒有誠意了。”

    肖夢城面色一肅道：“術道十八殿其中一殿，不知道陳兄有沒有興趣？”

    我笑著搖頭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一殿肯定沒在你手里。我對自己動手去拿的利益，沒有什么興趣。”

    第494章 再見魔徒2

    肖夢城沉默片刻道：“一個關于無恨燈的消息如何？”

    我微微一怔之后，才笑道：“一個不確定的消息就想換我賣命？你們的算盤未免也打得太好了吧？”

    肖夢城道：“陳兄難道不關心陳家的無恨燈里究竟藏了什么？”

    肖夢城看我沒有回答，就自顧自的說了下去：“無恨燈里究竟有什么，只有魔徒才清楚。本門祖師見過無恨燈，也從無恨燈手里拿到了《異獸訣》，開創了魔徒一道。那個時候本門祖師還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術士。但是，祖師爺有一個特殊的本事‘一眼洞云天’他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

    肖夢城看向我道：“本門祖師曾經看見燈靈上纏繞著秘法，如何破解這秘法，也只有祖師一人知道，你確定不要這個消息？”

    我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肖夢城明顯是抓住了我的軟肋，陳家《白燈決》我志在必得，而今唯一的線索就在無恨燈身上，肖夢城的條件我無法拒絕。

    我沉思片刻才說道：“我不懷疑，你消息的真假。我想問的是，這個消息，我能不能做到？”

    肖夢城道：“世上的事情都是在取舍之間，想得就要有舍，想贏就要先賭。個中道理，我想陳兄應該比我更明白吧？”

    我是一個習慣賭命的人，“想贏必先賭”的道理，我比任何人都明白。

    我微微點頭道：“你的條件我同意了。我現在想問你第三個問題，你為什么要來東洋，又在東洋遭遇了什么？”

    肖夢城道：“我到東洋確實是為了追蹤小河村地下被放走那只山海異獸，我懷疑那是相柳的一顆首級。”

    我聽完臉色不由得微微一變，相柳是《山海經》中記載過頂級異獸之一，蛇身九首，食人無數，隨水神共工反抗大禹，后被大禹斬殺。

    按照《山海經》記載，相柳已經被大禹斬殺。但是，還有一個傳說，相柳只是被大禹斬斷一個腦袋，本體逃到了東洋。東洋盛傳的八岐大蛇就是相柳的另外一個化身。

    我聽到這個傳說的時候，曾經嗤之以鼻，對此絲毫不信。網上對八岐和相柳的猜測之余，還列舉了連個從華夏逃到東洋的妖怪，華夏的水虎成了東洋的河童，蘇妲己成了玉藻前。對與這些傳說，我一個都沒相信過。一直都覺得那是網絡小編把幾個類似的神話給拽到了一起，吸引眼球的玩意。

    可是肖夢城的話卻讓我暗暗一驚。

    《山海經》中記載相柳被大禹斬殺，卻沒記述相柳尸體的去向。難道相柳的尸體被分成幾塊，深埋地底了，小河村那里正好埋著一塊相柳的尸體？

    我沉聲道：“西宮熏要相柳的尸體做什么？”

    “這個問題也是我疑惑不解的地方。”肖夢城道：“我本來以為西宮熏準備把相柳的尸體帶給八岐大蛇，可我想錯了。對方并未如此。而是把異獸帶回了西宮家族的總部，那里我沒進去，也不知道，她們做了什么？”

    “本來我已經做好了潛入西宮家族的準備，可我卻在動手之前遭遇了毒士謝元宗。”肖夢城不由得苦笑道：“同為魔徒，我終究沒斗得過毒士，稀里糊涂的變成了現在的模樣。”

    我不由得一皺眉頭：“你的意思是，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會雙臂化蛇？”

    肖夢城再次苦笑道：“這話說出來，別說陳兄不信，就連我到現在也不敢相信。”

    肖夢城解釋道：“我本來已經籌劃好如何進入西宮家族，就在我即將行動的時候，謝元宗出現了，他告訴我，他效命于西宮家族。然后逼著我去玩十三圖畫的游戲。這場游戲，我輸了。然后，我的雙手就開始慢慢化蛇，就連雙腳都開始變成了蛇尾。”

    肖夢城說到這里停了下來，我也忍不住問道：“什么叫十三圖畫？”

    肖夢城解釋道：“十三圖畫就是東洋的十三個詭異事件，每破解其中之一就能拿到一副圖畫。而后，這些圖畫都會指向一個重要線索，至于說那個線索是什么，因為沒人能解開所有的圖畫，自然也就沒人知道十三圖畫背后的真相是什么了？”

    我敲著桌子道：“十三圖畫都有誰破解過？”

    “異常事件調查科破解了其中七個，而我破解了其中九個，算的上是破解圖畫最多的人吧！”肖夢城的臉上不但沒有得意的神色，而且變得異常凝重。

    肖夢城道：“十三圖畫其實就像是一個闖關游戲，只有你拿到了上一關線索，再能開啟下一個關卡。但是，你得注意的是，線索僅僅是線索，而不是答案。也就是說，每個人都會做對第一題，卻未必能找到第二題。如果，你連題都找不對，自然就會走上一個岔路。哪怕你一路過關斬將，拿到了十三圖畫，最后得到的也是一個假結果。”

    我微微點頭道：“也就是說所有人的經驗都不具備參考性，只有自己過去碰運氣對么？”

    “對！”肖夢城點了點頭道：“所以，我沒法給你提供任何參考。陳兄，我會變成這個樣子是因為十三圖畫，但是我不敢保證，你拿到圖畫之后的秘密就一定會救我。因為，我也不知道十三圖畫的背后究竟隱藏了什么？”

    肖夢城的意思我聽明白了，他是說：只有破解了十三圖畫，才有可能把他救回來，但也僅僅是可能而已。

    我用手輕輕敲著桌子沒有說話，葉玄卻開口道：“老班，這個活，我們不能接。這筆買賣不劃算。我們在東洋人生地不熟的，就連東洋的傳說都很少觸碰，怎么去破解十三圖畫。要我說，還不如直接去找西宮熏那小娘們兒……”

    葉玄話說到一半兒停住了，他自己也不知道去找西宮熏干什么？

    我想了一會兒道：“你的生意，我可以接，但是，你得保證異調局的人絕對安全，我不希望把他們也牽扯進來。”

    肖夢城皺眉道：“這點……我只能說盡力而為。謝元宗通常不會按照常理出牌，我怕他會對異調局不利。”

    我目光陰沉的看向了肖夢城。

    對方兩次提到了謝元宗，話語當中對謝元宗頗為忌憚，但也有幾分想要挑動我和謝元宗對決的意思，他是為了給自己報仇，還是單純的提醒？

    我看了肖夢城半天對方也一樣沉默以待，像是在等待我最后的決定。

    《白燈決》確實對我極為重要，但是我來東洋之前，并沒做好跟本土術士生死較量的準備。

    謝元宗以西宮家家臣的身份與肖夢城碰面，至少可以說明一件事兒。那就是，西宮家族無懼魔徒，而且，肖夢城遇險也可能跟西宮家族有所聯系。我沒法保證異調局安全的情況下貿然接下魔徒之間的梁子，將會出現什么后果，我無法預料。

    我猶豫了半晌才開口道：“你的生意我可以接，但是要在我們交流之后，異調局全員回國，我和葉玄留下再繼續你的生意。至于說，交流是否順利，就看你的本事了。”

    肖夢城微微點頭道：“既然如此，我也不為難陳兄，我們想辦法盡快結束交流。”

    我還沒來得及點頭，葉玄的電話就響了一下，葉玄看了一眼，趕緊把電話遞到了我的跟前。信息上寫著：“到西宮家族匯合。”

    我看完信息臉色頓時一變：“肖夢城，這是你搞的鬼？”

    肖夢城微微搖頭道：“陳兄，我希望你能了解一下我做事的風格。我與人對敵，從不對其家人下手。”

    我站起身道：“希望如此！玄子，我們走！”

    我臨走之前特意看了一眼肖夢城，對方眼中帶起了幾分黯然。

    梟雄陌路不過如此，肖夢城沒有喊我，是為了保留他最后一分尊嚴，他畢竟是江湖中的魔公子。

    我走到門口停了下來：“如果西宮家族的事情與你無關，我答應接下你的生意。”

    肖夢城這才露出笑容：“墨梅帶隊跟著陳兄，從現在開始你們是陳兄的魔衛。”

    我雖然沒看見肖夢城安排的人在什么地方，卻輕輕抬手道：“不必了，我不喜歡有人給我添亂。”

    我扔下一句話出了密室，趕往了西宮家族，等我到達西宮家門口的時候，柳生俊早已經等在了那里，他見我時非常高興：“陳先生，我們又見面。上次沒來得及感謝先生救命之恩，這次一定要讓我一盡地主之誼。”

    我笑著跟柳生俊我了下手：“柳生，我們異調局的人怎么跑到西宮家族了？”

    柳生俊把邊走邊說道：“異常事件調查科，其實是由幾個家族聯合而成的組織，這一屆的科長由西宮家族擔任。”

    我好奇道：“西宮也是術道家族？”

    “可以這樣說吧！”柳生俊道：“西宮家族沒有術士，但是東洋術士界中的地位卻舉足輕重。其中原因，熏小姐會親自給你解釋。”

    柳生俊把我領進花園時，我爺他們早已經坐在了那里，遠處的草地上還留著一片血跡，看上去就像是有人剛在這里動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