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竹姑娘？”賀先生聞言，有些詫異，“姑娘姓竹？”

    小姑娘擺擺手：“不是的，我不姓竹……我姓林，大家都叫我采青。”

    賀先生好奇起來：“那阿伯為何要叫你小竹姑娘呢？”

    采青不好意思道：“他們都說……我長得像奶奶，我奶奶姓竹。”

    “何止是長得像啊……”阿牛伯頭發(fā)花白，他捋了捋胡子，笑道，“你那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行事作風(fēng)，跟你奶奶當(dāng)年一模一樣！那可不得叫你一聲小竹姑娘啊？唉，一晃眼這么多年過去了，再看到你，就好像看到了當(dāng)初的她！她是竹姑娘，你可不是小竹姑娘么！”

    賀先生又問：“那這位竹姑娘，是哪里人士？”

    “我奶奶來自蜀中，我小時候，聽她講過好多好多故事！她說自己來自一個漫山竹林的地方，那里冬暖夏涼，有山泉從山中流出，夏天泡進去，別提有多涼快了！”采青一提到奶奶，似是打開了話匣子，“聽爹說，奶奶在我這么大的時候，就自己一個人從家里出來了，她到了這里，進了書院，成了這鎮(zhèn)上第一個女先生！”

    “那你奶奶她現(xiàn)在……”

    “她這幾日不在呢。”采青笑道，“她說隔壁鎮(zhèn)子的桃花開了，她要去賞花了，指不定看完了桃花，還有看梨花，梨花看夠了，還有油菜花，蘿卜花……總之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呢！”

    阿牛伯道：“你也不勸勸你奶奶，都一把年紀的人了，還到處亂跑……”

    采青卻不服：“書院都有我和我爹打理了，奶奶想去哪就去哪，你這是羨慕我奶奶能出去玩，還不帶你去吧！”

    阿牛伯從攤位上拿起個小荷包，老頑童似的沖采青扔了過去：“你個小丫頭！天天就知道氣我這老頭子……”

    賀先生看他們笑，也跟著笑笑，道：“好，我知道了，等你奶奶回來了，我再去拜訪她老人家。”

    江南的山色與湖光，都在融融春意里化作了午后和煦的暖陽。賀先生走得又穩(wěn)又快，前腳剛告別了鎮(zhèn)上的人，后腳便到了城郊的山邊。這里也有竹，只是并不那么蔥郁，只能占了小半山，比不得蜀中的漫山遍野。

    他提著一盒桃花酥，帶著一只白玉釵，剛踏上回山的第一塊青石路。

    “棲洲！”熟悉的呼喊自前方傳來，他抬起頭，正對上那高大健碩的身影。秦歌站得比他高些，手里提著好些東西，見他抬了頭，便急匆匆往下走了幾步：“我就知道你這時候得回來！”

    “怎么帶這么多東西？”棲洲無奈道，“怎么吃得完？”

    “這怎么吃不完了……”秦歌舉起手里被倒掛著的雞，那小東西還精神得很，撲棱了兩下翅膀，發(fā)出咕咕的聲響，“你不是有個院子嗎，養(yǎng)著唄，養(yǎng)大了照樣可以吃！”

    “那這個呢？”

    秦歌看了看，道：“嗨，這個也是好東西，安神的，能睡得好些！”

    棲洲道：“我現(xiàn)在看起來睡得不好么？”

    秦歌道：“當(dāng)然不是你……我上次來，你不說他還是偶爾會夢魘么，這不給他帶了點東西……”

    棲洲引著他，輕車熟路地繞回了院內(nèi)，一踏入院子，他便舉起手，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秦歌很是知趣，也趕忙壓低了聲音，將手里的幾只雞趕到后院去，又輕手輕腳地繞了回來：“他這些日子怎么樣？”

    “好些了。”棲洲收拾了院里的柴禾，空出手來給秦歌沏茶，“你倒是很久沒來了。”

    秦歌道：“這不……終歸是有些事要忙一陣。有些事你不方便出面了，我總得替你善后……”

    “走了？”

    “嗯。”秦歌點點頭，“到這歲數(shù)了……”

    “我知道。”棲洲笑笑，端著杯子的手微微停頓，終于還是將杯中的茶一飲而盡，“他此生的愿望，不過是做個普普通通的凡人，欽天監(jiān)本該是個適合他的閑職……要是沒有我這個徒弟，他恐怕會更加順遂。”

    “也別這么說……”秦歌道，“他好歹九十多了，先帝……都沒能熬到這個年紀呢。要不是你在欽天監(jiān)的那十年替他打下根基，他未必能有如此順遂的晚年。”

    “也好啊。下一世，沒準會在哪遇到呢。”棲洲嘆道，“我過去總想著幫他完成心愿，他曾經(jīng)修道，是為了成仙，到現(xiàn)在看來，這成仙與否，倒已經(jīng)不再重要了。”

    秦歌沉默了一會，忽然道：“啊……說到這個。安家……被安文顯清洗了一遍。”

    “猜到了。”棲洲的表情并沒有什么波瀾。

    “過去的樁樁件件千絲萬縷，一時半會扯不清楚，但經(jīng)此一事，安家的根基已經(jīng)歪了，應(yīng)該說……是早就歪了。”秦歌道，“如今撤了幾個，罰了幾個，貶了幾個……上仙界多了許多缺口，你……”

    “怎么，還有我的事？”棲洲覺得詫異，“不是早讓安文顯把玉牌帶回去了么。”

    “帝君他……倒是有替你留著個空的意思。”秦歌低聲道，“唉，我一個粗人，也不太懂這些，就像我在長安，也不懂那大孟的皇上，張口閉口的制衡……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懂便不必懂了。”棲洲坦然道，“若有機會，替我告訴帝君，棲洲的任務(wù)完成了，往后不必再回去了，哦對了，跟云鴻說一聲，把我的名字劃了，往后別有事沒事給我降一道雷下來逼我飛升，我少了塊丹元，沒那個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