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天明之時

    卡爾繆斯循著宮廷法師們回報的蹤跡抵達了隔離區。

    但這時候天亮了——是真正地亮了起來。

    原本籠罩在隔離區內的陰霾徹底消失不見，分割天際的隔離帶也消失不見。原本駐守在這里的宮廷法師們都表示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好像一切在一瞬間徹底翻覆，末日的陰影被晴空無聲否認。

    卡爾繆斯不顧一切地想要深入隔離區尋找夏莉。

    安格斯還在對他冷嘲熱諷：“你在擔心什么？擔心末日降臨的計劃失?。俊?/br>
    卡爾繆斯沒有理會他的挖苦。

    這個時候對他而言末日已經沒有那么重要，他只想確認夏莉一切安好。

    安格斯也并沒有表面上這么平靜。他不知道夏莉做了什么，那個煉金系的小子也不知道，他只負責把夏莉帶到隔離區附近。

    “她說那里是她的故鄉?！崩孜氖沁@么說的，“她要回去一趟?！?/br>
    安格斯一直以為夏莉是孤兒，但聽雷文復述的話，她在隔離區內好像有必須要見的人。想想也是，她長這么大一定是有人撫養的。

    那個人是誰？

    *

    夏莉找到了自己小時候的住處，她面前坐著那位撫養她長大的老人。

    他坐在一架頗具年代感的舊紡車前，紅線從紡車上垂下來，鋪滿地面。他蒼老得無法辨別年齡與性別，一身干凈的灰袍子將他裹住，只露出搖動紡錐的枯枝似的手。

    “您回來了，主?！崩先说穆曇襞c紡車的嘎吱聲混在一起，有些刺耳，“我想您已經知道自己的使命了。怎么樣？讓我們開始吧。”

    敵主降臨，新的天啟毀滅舊的人理。

    夏莉并不希望末日降臨。

    “不。”她說，“這件事已經結束了，我不會發動末日?！?/br>
    老人依然安穩地踩著紡車，紅線往四面八方延伸。

    “這是命運。”他低聲道，“是必然的未來，也是您的職責所在。”

    夏莉感覺到紅線之上有莫名的力量，和她情緒崩潰導致魔法失效時一樣，上面附著的應該是西格瑪所說的“末日元素”。

    老人漸漸抬起頭，空洞的眼睛看著夏莉：“你愛上了人，主?！?/br>
    “我沒有?！毕睦蛩查g否認。

    “這不是錯誤的。”老人又低下頭，“任何一位創世與滅世的天主都愛著他們的子民?！?/br>
    “聽我說。”夏莉前所未有地鎮定，頭腦以飛快地速度轉動，思考每一種說服他的可能性，“不需要發動末日?！?/br>
    *

    天空徹底放晴。

    卡爾繆斯在一座破舊的房子里找到了夏莉。

    她獨自一人，面前有一架垮掉的紡車，紡車上連接的紅線正在慢慢消失。

    “你不是我唯一的信徒?！毕睦蛐χf，“我還有位信徒在這兒踩了十多年命運紡車?！?/br>
    她居然還有開玩笑的心情，這讓卡爾繆斯松了口氣。

    “夏莉！”安格斯也趕到了，他沖進屋內，俯身抱住夏莉，然后檢查了一下她身上——沒有外傷，只是頭發有點凌亂，插了幾根稻草。

    “你沒事吧？”安格斯關切地問。

    “我很好。”夏莉抱了抱他，“世界也很好，不會有末日了?！?/br>
    ——“聽我說，不需要發動末日?！?/br>
    卡爾繆斯皺起眉，夏莉越過安格斯的肩頭看著他，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靜默蔓延。

    ——“因為……”

    過了很久，卡爾繆斯低下頭：“你沒事就好?！?/br>
    他放下了追尋了十年的一切，陽光輕盈地落在他肩上，背光的陰影里藏著低迷的愛。

    ——“偏私、貪婪、暴力、愚昧、色欲，我見證一切的劣根都在此世發酵。”

    “你做了什么？”安格斯疑惑地問，“我是說……世界末日也沒有那么容易解決吧？”

    “當然很容易解決?！毕睦蜓鲋^想了想，“我說服了末日，讓他覺得這個世界很美好，不需要被毀滅?！?/br>
    安格斯失笑，又一次擁抱了她：“總之你沒事就好?！?/br>
    ——“人類遲早將自取滅亡?！?/br>
    紡車上最后一縷紅線消失。

    叁個人相擁在一起。

    “我想去旅行，游歷世界的每一處。”

    “我陪你?！?/br>
    “你？你還是回學院教那群蠢材吧，我會陪著她的?！?/br>
    *

    很多年后，世界上開始流傳叁位流浪法師的傳說。

    他們跨越火山，盜走龍的財寶；他們深入海底，找尋被淹沒的古老宮殿；他們在大草原上與牧人分享羊奶，飼養獵鷹；他們在邊境小鎮和沙匪拼酒，用大把的寶石水晶付酒錢；他們和尋常人一樣穿行在繁榮之地，偶爾站在街角抱著水晶球騙一兩個路人的占卜錢。

    沒有人知道他們是誰。

    有個魔法學徒男孩偶然看見了他們面紗下的容顏，看起來比故事流傳的時間年輕太多，其中有個女孩兒甚至和他差不多大，笑容天真爛漫，身姿嬌小可愛。

    她和另外兩個男人親吻擁抱，彼此愛撫。

    “真惡心?！蹦泻亨椭员牵昂蛢蓚€男人在一起都不害羞嗎？”

    那個女孩兒朝他看過來。

    “羞怯只是遮擋不潔目光的盾牌?！彼郎厝岬卣f。

    她懷里的水晶球倒映出男孩兒的面孔，男孩兒緊張地后退了一步。

    女孩兒抬起手摸了摸他的頭：“看見水晶球了嗎？它告訴我，你以后會成為出色的煉金術師，和你的先祖一樣。”

    “你、你怎么知道我家族中有一位出色的煉金術師？”

    男孩兒震驚地眨了眨眼，叁個人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陽光如此動人，空氣里浮沉的灰塵都充滿神圣感。

    fin

    相愛的人還在流浪，世界也還在義無反顧地奔向結局。

    下一篇文馬上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