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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子煊,玉舒又喊錯了。” 葉煊摸了摸他的臉頰,謝玉舒在他手心蹭了蹭,遲緩的改口,“嗯,子煊……” “好好睡一覺吧。”葉煊指尖輕輕的滑過謝玉舒眼尾的紅痣,謝玉舒有些癢的縮了縮脖子,徹底睡了過去。 葉煊走出謝玉舒的院子,又走遠了一些,確定不會吵到謝玉舒,才低說了句,“出來。” 泰安鬼魅一般的出現,“黃維仁。” 黃維仁在小廳等了有一會兒了,見到葉煊進來,沒有寒暄,只說了一句,“陛下召王爺入宮商議正事。” “哦?深夜急召,不知是什么正事?”葉煊似笑非笑的看著他,指尖輕輕敲擊著扶手。 黃維仁看著他堆著臉笑起來,“什么正事,蕭王殿下不是清楚的很嗎?封將軍三十萬大軍兵臨京都,其中更有十萬偽裝的戎軍混雜在內,是或不是?” “又或者,不該叫封將軍,應該叫馮子健馮將軍才是吧。” …… 夜色寂靜,蟬鳴卻不止。 葉煊跟著黃維仁一路暢通無阻的進入乾元宮,能很明顯的感覺到看似沉寂實則怪異的氣氛,但葉煊沒有察覺到殺意,周圍沒有暗衛。 葉煊不動聲色的握住袖里劍,就見黃維仁左拐右拐帶著他進入了內殿,領著他進去,趙安站立在一邊,賢妃正拿著一方帕子坐在床榻邊給皇帝擦手背,床榻有些凌亂。 葉煊眉頭一斂,大步流星走過去,一把掀開床帳往里看去,就見皇帝瞪著雙眼死不瞑目的躺在那里,眼神已經潰散了。 “他已經死了。”賢妃將皇帝的手放下,這才露出手上幾道見血的抓痕,她卻笑得溫柔,理著衣袖緩緩說,“他掙扎起來抓的我好疼。” “不知道meimei死的時候,是不是也這么疼。” 她喃喃自語道,“我當初就不該明知是個地獄還答應她替嫁,到最后連死了都要頂著別人的名諱,也是我辜負她,終究沒能止住國家的頹敗,交到了一個無用人的手里,徒給他人做嫁衣。” 葉煊豁然看向她,眉頭挑起,曾經怎么也想不通的謎底在這一刻全然揭開。 他笑了一聲,肯定的道:“原來你才是渤海長公主。” 第48章 葉煊以前就覺得奇怪, 渤海王族就算向大梁以和親的手段借兵,也不必讓長公主親自來,且長公主嫁入王府后, 并不顯眼, 也跟傳記中描寫的頗有出入,當時葉煊也只以為是, 這般女子不擅長爭寵, 被囚在王府那一方小天地里心情郁郁。 如今賢妃自己吐出偷天換日替嫁的法子,葉煊腦中的疑竇豁然開朗。 “既然選在了越貴妃的春秋宴下手, 娘娘又為何喚我來?是打算栽贓于我?”葉煊如此問, 卻氣定神閑。 “若是要栽贓于你,我便不會刻意將炔兒也支開了。”賢妃笑了笑,說, “馮子健三十萬大軍兵臨城下虎視眈眈, 這皇位可燙手的很, 誰坐上去誰就會死,除了你。” 葉煊不置可否,挑眉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黃維仁, 明白了, “你們打算擁我為皇,好讓我舅舅退兵,保葉梁不亡國?” “為什么?” 葉煊有些疑惑, 因為皇帝的私心, 黃家被扣上莫須有的帽子抄家問斬,只剩他黃維仁一個, 在刑部大牢受盡折磨欺辱, 最后成為閹人徹底斷絕前途;賢妃的meimei替嫁王府過的并不算好, 查江南私鹽案,被皇帝或直接或間接毒殺,死時年歲也才二十出頭。 如此血海深仇,居然還要保大梁不亡國? 看兩人面相,一個賽一個的涼薄,原來刀子嘴豆腐心?葉煊不由嗤笑了一聲。 黃維仁沉默了片刻,紅著眼睛啞著聲音一字一句定定說道,“我是大梁人。” “縱有昏君戮我黃家數百口人,黃某日日睡夢中惡鬼纏身,恨不能報仇雪恨,生啖其rou、渴飲其血、扒其皮、抽其筋,挫骨揚灰!可大梁子民無辜,京中百姓無辜,千千萬萬朝臣家眷無辜啊。” “我黃家兒郎世世代代生在大梁沃土,食大梁米糧而長,一身傲骨,不堪折腰。君王負我我可弒君,朝臣負我我可戮臣,可江山百姓無辜者眾,未曾輕賤我,我怎可屠民?若真為一己私欲,做盡覆國之事,那我同負我之君辱我之臣欺我辱我之人有何分別?” “黃維仁寧戰死于疆場,也不愿北戎鐵蹄踐踏我大梁土地,戮我大梁百姓。” 他說道最后,背脊挺直,眼睛里充了血,聲聲振聾發聵,眼前一陣陣發暈,往后倒去,被趙安幾步扶住。 這太監擦了擦眼嘆了聲氣,拍著他的背脊將他扶坐下。 葉煊看著兩人沉默,即便在前線戰場生來死亡七年久,他也無法跟這些人共情。 他不懂裴昌驅盡戎狄護佑河山的大志向,也不懂黃莽死守前線絕不退讓的絕對忠誠,更不懂黃維仁和趙安對大梁強烈的歸屬感。 葉煊和泰安一開始隨軍出征,只是封洛的要求,以及為了磨礪武功,他們兩同領一軍,從來沒有意氣用事過。 當初有一場伏擊戰很兇險,封洛受了傷還被當作誘餌引戎軍偷襲,將他們驅趕到埋伏地帶,葉煊帶的人和黃莽帶的人前后埋伏,那戎軍也狡詐,明明是逃竄而來,卻大呼砍了封洛的頭要獻給大汗,黃莽擔心的不行,明知道很可能是故意的,還是咬著牙帶兵出擊。 他們隊里的將士們也很不安,葉煊和泰安卻動都沒動,貓在嶺上跟死了一樣,等到最合適的時機,沖上去殺了,也不理黃莽說先回營看看主將的話,套上那些戎軍的盔甲往戎軍大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