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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他出宮還有六年,六年時間就算是爛泥也能趴墻上唬人了。他不信到那個時候,皇帝真的會把他留在京中。 主要是六年太長,葉煊已經厭煩了宮里的一切,想早點出去,把還沒有徹底顯露才能的謝玉舒一起帶走,他一直在捉摸著讓皇帝松口的辦法,謝玉舒被派遣去慶州一事,讓他有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感。 他覺得不能等,必須抓緊謝玉舒,所以一直在查二皇子透露的事情,想要以此來增加自身籌碼。 葉煊從來沒想過,良妃會提出封王一事。 他斂下眼中的探究驚異,垂眸站在那里,聽見皇帝半是威嚴半是警告的呵斥,“胡鬧。” “這只是意外,朕并沒有怪你。”皇帝拿出了曾經哄騙洛婉清的溫柔。 良妃眼里帶著破碎的淚光,臉上勉力的笑容分外苦澀,“陛下,我已經累了,我不想再待在宮里了,從來就沒人期待這個孩子的到來,讓我和煊兒走吧,我愿去滄州……” 滄州跟慶州一樣都是邊界的地盤,時常受到草原游牧的sao擾,安城就在滄州最北邊。 皇帝駁回了她的意見,“滄州地方偏遠戰事頻繁,怎能去那里?愛妃別多想,朕在這里,孩子以后還會有的,好好養著身體才是……你且放心,等以后煊兒大一些了,朕一定給他好好封賞一塊地,你看封號為昭如何?” “明月昭彰,意為晨曦……” “三郎。”良妃突然喊出這個稱呼,皇帝一頓,看著良妃那張病弱之下越顯楚楚可憐的臉,心中忽而涌起片刻溫情。 良妃拉著他的手放在自己臉上,閉著眼淚盈于睫,聲音嬌弱委屈,“三郎,你還記得我曾經說我想去邊關嗎?在宮中數年,我本就身體不好,如今……更是無法走遠了。” “三郎,嫁給你為妃為你生兒育女我從未后悔過,只是終歸遺憾未能實現自己當初的想法。” “如果可以,我希望煊兒能去,你就當是我的遺愿吧……” 皇帝看著良妃全然信任的臉龐,態度軟了一些,撫摸著她的臉頰,疼惜道,“不要胡說,等你好了,朕帶你去,煊兒也帶去。” “三郎,我就這么一個愿望,你就答應我吧。”良妃梨花帶雨的低聲道。 皇帝妥協了,嘆了口氣連聲應好。 良妃大概是哭多了,頭暈的厲害,肚子也有些疼,拉著皇帝的手撒嬌讓他陪,皇帝有些不耐煩卻也應下了。 葉煊以下去換洗為由先行告退了。皇帝看著他身上那件染血的衣服,也不好多說什么。 葉煊察覺良妃的態度似乎很奇怪,方才居然沒有提過那個死胎,他皺著眉進了自己的帳篷,先洗漱好換了一套衣服,發現泰安還沒有回來,轉身去了裴晟的帳篷。 裴晟正在用膳,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別找我,我也不知道人在哪,先前將我拉走后,一句話沒說就又跑了。” “去了哪?” “我怎么知道?”裴晟看他臉上表情不好,別別扭扭的又補充了一句,“我看他是跟著那群穩婆往山下去了,走的時候好像說了要去見誰吧。” 葉煊出了裴晟的帳篷,思索了一番,還是沒有下山去看。 因為良妃早產,身體不適,皇帝下令再休整一天回宮。 剛剛入夜,葉煊點了燈在翻看謝玉舒留下的書,一邊用手指摩擦著那空白處的簪花小楷,一邊深思著今日良妃突兀的早產和反常。 他將事情發展前后在腦子里仔仔細細過了一邊,斷定這絕不是意外。有人在算計,只是不知道幕后之人到底是誰,目的又是什么,良妃到底是將計就計,又或者是有其他想法。 正想著,腳步聲在帳篷外響起,裴晟的小廝在外頭低聲道,“七殿下,我家少爺請您過去。” 泰安回來了。 葉煊抓了斗篷披上就要離開,剛跟小廝點頭,忽見對面的帳篷一陣喧鬧,婢女一手血跌跌撞撞的闖出來驚慌大喊,“來人啊,不好了,良妃娘娘大出血!” …… 營地火光大亮,婢女進進出出,清澈的熱水進去一盆血水出來,看著比當時生產時還要多,可是血還是沒能止住,太醫一個接一個的搖頭,跪在地上戰戰兢兢。 最后所有太醫都出來了,皇帝砸了東西,指著這些人怒斥,“一群廢物!朕養你們有何用!” 葉煊腦袋有些發懵,連泰安和裴晟什么時候來的都不知道,他怔然的看著帳篷的方向,火光映在他血色盡失的臉上,耳朵嗡嗡的,他聽不清別人說什么,但他能看透所有人的動作。 皇帝臉上是氣急敗壞和憤怒,源于事情出乎意料的發展;皇后看似悲傷表情下是壓不住的幸災樂禍,盡管她的女兒很有可能受到懲處;六公主軟倒癱坐在地,失魂落魄的看著自己的雙手,眼淚控制不住的從臉龐滑落…… 葉煊至始至終都在沉默,有一種不真實感。 他撩開帳簾僵硬的走進帳篷里,良妃無聲無息的躺在床榻上,臉上還帶著淺淡的笑容,似乎在做著什么美夢。 他在床邊跪下來,握住一只手,還是溫熱的,手指上有刺繡時留下的小傷口,她皮膚本來就白皙,失血過多之后,白的更是像一張薄紙,手背上的青色血管分明。 皇帝和皇后都進來了,似乎有巴掌聲和哭泣聲,有人被強行壓著推倒在床榻邊,葉煊扭頭一看,是狼狽之極的葉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