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世人皆和他做對。
戴鐸不亢不卑:“托四爺的福,還算順利。” 胤禛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蘇櫻更多的消息,不想再繞圈子,直接問道:“東家還好嗎?” 戴鐸:“下官不知。” 胤禛想把這個人,一腳踩得死死的。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后,沉聲道:“看在你幫了她不少的份上,我沒找你算帳。但不等于我把以前的事忘了。” 戴鐸問:“什么事?” 胤禛冷哼了一聲,“做人不能忘本,別忘了你是從我府里出去的。沒有我的準許,你的賣身契都解不了,更別說當官。即使你現在能入宮面圣,我想把你踩死,也是抬抬腳的事。還有,別忘了教導你的恩師,還在我府上。” 戴鐸:“多謝四爺當時的抬手放過之恩。贖身和捐官的錢,我連本帶息還給了蘇總管。利息就能買幾十個養馬的家奴。對于四爺來說,下官稱不上忘恩負義。至于老李,他教我東西,我也服侍了他。情意當時就已兩清。四爺對他是殺是埋,跟我沒絲毫關系。” 胤禛滿肚子怒火的去找張廷璐。 鋪子里的人恭敬地說:“張總管去了外地,估計三五天回不來。四爺要留話嗎?” 胤禛去鴻臚寺的路上,一邊勸慰自己不要跟無恥小人計較,一邊用心琢磨一會兒對富存的稱呼。 以前,他都是稱富大人;現在他覺得富大人這個稱呼,太過生疏。即使現在跟他meimei和離了,畢竟以前曾經是親戚。 富公子?不行。 三少爺?不行。 老三?不行。 富存?不行。 富存哥?不行。 “三哥最近準備出去嗎?” 胤禛恭敬地問。 富存是從四品的鴻臚寺少卿。鴻臚寺是跟番國打交道的部門,管接待使者、朝會禮節之事,偶爾出使番國。 他之所以當這個差事。一是因為他個子高,長相好,會說話。接待番國使者,朝廷有面子;二是因為他是個很細膩的人,洞察力極強,能感受一般人感受不到的東西,在交談上有優勢。 比如現在。 在他眼里,胤禛此時就如一只嗷嗷待哺的幼雀,等待他的喂食。為了達到所求,臉面都不顧了。 富存優雅地呷了兩口茶,放下茶碗后,笑道:“四爺有事嗎?” “三哥要是去俄國,能再帶一條雪豹毛的圍脖嗎?我尋了很久,都未尋到類似小櫻那條品相的。 去俄國,一來一回路上都要兩個多月。 你才去俄國,你全家都該去俄國。最好一去不回。 富存爽快地說:“行。”轉話又說,“就是價格有些貴,小櫻那條我花了八萬兩銀子。” 接著呵呵笑道:“對四爺來說,不貴。與四福晉的煙霞錦鍛相比,還便宜了兩萬。” 胤禛:“……” 富存壓低了聲音:“看在我們是老相識的份上,你先交五萬訂金,余下等我帶回來,你再給我。” 胤禛弱弱地說:“前不久,三哥從我這里拿走了三萬。” 富存裝著回想的樣子,凝眉思索片刻,然后說:“想起來了,那三萬是你的封口費。我保證不在小櫻面前說你壞話,我做到了。自那以后,我在她面前,一句和你有關的話都沒提過。” 胤禛趕快順話問:“小櫻說什么時候回來了嗎?” 鳥雀的嘴巴張的更大了,巴巴的等著他手里的消息。 富存裝著十分遺憾的樣子:“那幾天,我出去了,沒見她。”他眼前出現了鳥雀頭一歪,“撲通”倒地的場景。 胤禛站起身說:“三哥,我那邊還有點事。您有事需要我的,就捎信給我。” 富存:“雪豹毛圍脖……” 胤禛:“暫時先不要了。” 富存熱情地說:“我要是遇到,給你送到雍王府。” 胤禛又找了四個人之后,在馬蓉那里得到了,他迫切想知道的事。 “吳懷深跟她一起回來的,又一起走了。” “他們現在是什么關系?” “看不出來。彼此挺熟,說話無顧慮。但沒看到有肢體接觸。“馬蓉又說,“不好說。這里的人,即使是感情深厚的夫妻,走到路上也跟陌生人似的。” 她喜歡跟人拉拉扯扯,以前自己教訓過她多次,都沒改掉。沒接觸就表明,她不喜歡那人,兩個人只是普通關系。 胤禛剛要松口氣。 馬蓉又說:“去南邊的時候,就他們兩個人,侍從丫頭一個沒帶。別人頗多猜測……” 胤禛打斷了她的話:“你跟張三經常在一起,別人也頗多猜測。但我知道,你們什么事都沒有。” 馬蓉:“……” 笑呵呵道:“過了年,我就二十一歲了。到了嫁人的年齡,四爺可有什么指教的嗎?” 胤禛轉身:“我走了。” 馬蓉急聲說:“大阿哥向我阿瑪提親,想納我為側福晉。四爺要是沒意見,我就嫁了。” 胤禛又轉回身,好奇似地問:“跟我有什么關系?” 馬蓉直截了當地說:“四爺若是納我為側福晉,我就拒了大阿哥。” 胤禛:“大嫂保重。”轉身要走時,又想起一件事:“我有說過,不讓你去朱家莊嗎?” 馬蓉遲疑了一下,道:“沒有。” 胤禛:“有機會,你跟你前東家解釋一下。別讓她誤會著,是我不想讓你繼續在她那里。我若是知道你有了新靠山,就把老東家給扔了,壓根就不會管你的事。” 胤禛回到了皇宮東北方向九里之外的雍王府。 這日是十一月十七,天氣晴朗,月亮孤寂而森冷。 他去了納蘭語嫣居住的永康閣。 永康閣是個八間房的大院子,主屋內燒著地龍。 冬日干燥,一般燒有地龍的屋子更甚。 胤禛一進屋,便聞到帶著濕潤的暖香。 就像是春日微雨,身處在朱家莊后面的櫻林里。帶著濕氣的花瓣紛紛,漫不經心地落在他的鼻尖。 他知道朱家莊后面有一處櫻林,還知道那處的櫻樹是戴鐸從各個地方移來的。但他沒看到過那些櫻樹開花。 今年櫻花開的時候,似睡非睡的做過一場夢,那些櫻花在夢里出現過。 在夢里,他赤足徜徉于花海,腳下是帶有細密水珠的青草,青草柔軟,就像是小姑娘的手指。 那場夢醒來后,他閉著眼又在床上躺了一個上午,費力的去捕捉夢里的感覺。 此時熟悉的味道,讓胤禛心生愉悅。 吸了吸鼻子,問:“這是什么味道?“ 納蘭語嫣剛沐浴過,穿著一身淺紫水鍛的中衣,頭發才擦了半干,散散地搭在兩肩前面。 微斜著身子,坐在半尺高,鋪著毛絨氈毯的地塌上。一雙白玉般的雙足露在外面。 淺笑道:“梅香。” 胤禛四處看,尋看到墻邊白瓷花瓶里的幾枝紅梅后,臉色立馬沉了下來。 “在樹上長的好好的,為什么要把它們折下來。” “在樹上,我看不到啊!” 納蘭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笑意盈盈:“爺,來坐。” 胤禛突然意識到,他不該這么說話。小姑娘家不懂事,也很正常。何況它們什么都不是,只是幾枝梅花而已。今年折了,明天又會長出新的枝條,開出新的花兒。 立即笑道:“下次讓別人去折,免得碰著手。” “爺,這個時候回來是有什么事嗎?”納蘭開心地問。 “無事。想你了,回來看看你。” 說出這句話。 胤禛感覺到很輕松。 原來當眾對一個人表達心意,并沒有想象中的難以出口。 納蘭怔了片刻后,放下手中的藍手巾,眼神晶亮晶亮的仰望著他,輕輕緩緩地說:“爺說的很對。這世上的男人都一樣,跟誰都是跟。” 胤禛感到莫名其妙,于是問:“什么?” 納蘭輕緩地眨了一下眼,睫毛像只夜蛾在扇動著輕盈的羽翼,聲音悅耳的像是清清淺淺的流水:“我想好了,以后安心做你的福晉。” 胤禛急忙說:“我說話向來算話,等我福晉回來,就讓你離開。” 納蘭摁著毛絨絨的氈毯站起了身,赤腳走下塌,微笑著一步一步朝胤禛走……胤禛后退了兩步,擰著眉說:“你要干什么?” 納蘭的眼睛瞇了瞇,笑得像只狐貍,嫵媚而狡黠。 聲音也嬌滴滴的:“爺也說過,讓我安心的在這里過下去,我這是聽從爺的話。” “沒有。”胤禛肯定說,“我怎么可能對你此話。我們倆個除了當著眾人的時候,就今天說的話最多。你不要胡說八道。” 納蘭停著腳步,微笑地看著他,“烏拉那拉氏回來了,我見她跟一個姓吳的公子在一起,舉止挺親密。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爺還想著她能回來?” “在哪兒見的?”胤禛急問。 納蘭沒回答,而是問:“你沒打算留我,為什么要對我那么好?為什么要提我為福晉?” “這樣才能蒙騙過我福晉。讓她知道,我在安份的過自己的日子,不再去打她的主意了。” “你花十萬兩銀子,送了我一套衣服。” “我在幫她賣東西。效果很好,不是嗎?” “……你怎能如此待我?”納蘭咬了咬嘴唇,“我要是不配合你呢?” “那你和李氏的位置重新換過來,我相信李氏會比你聽話。” 胤禛立即又問:“你在哪兒見她了?” 納蘭沒理他,重又坐回了方才坐的地方,拿起身旁的丹蔻瓶子,俯身去染趾蓋。 胤禛厲聲道:“我不在的時候,老實的做個好福晉,敢胡作非為,等我回來。新帳舊帳一起跟你算。” “什么舊帳?”納蘭手一顫,鮮紅的丹蔻汁撒在了瑩白的腳背上。 “自己想。”稍頓了一下,又說:“后園子的梅花,以后不許再折一枝,一個花骨朵都不許碰。” 胤禛從永康閣里出來后,去了宋格格的院子。 宋格格正在燈下繡花。 看到胤禛,她有點不大相信自己的眼睛。已經兩年多,不,是將近三年,沒來過她的房里。 “你想不想出去找點事做?”胤禛問。 宋格格慌忙見了禮后,低頭立在一邊。她沒聽清胤禛方才說的什么,又不敢問。 胤禛:“錦繡河山有你大哥的股份,你要是想去里面找份差事。明天去找巧慧,讓她帶你過去。” 她有隨便出府的自由? 可以和巧慧一樣,做著自己喜歡的事?裁衣服,繡花,做衣服賣錢?可以隨便逛大街? 宋格格不敢相信他說的話,依舊低著頭。 “你叫什么名字?” “宋秀珍。” “若有人問起來,你就說你是曹清水的堂妹,以前在雍王府做丫頭,叫曹珍珍。外面沒幾個人認得你,萬一有人認出,你也不要承認。就說跟你堂姐長的有點像。” 宋格格本以為,這輩子都要暗無天日的住在王府的角落里。聽了這話,興奮的話都說不出來了,掀了幾下嘴唇,聲音才顫顫危危的,從喉嚨里出來:“......福,福晉那里……” “明天起,你暫時住永佑殿丫頭房里。永佑殿不歸她管。” 永佑殿是胤禛的寢殿兼書房。 快睡著的時候,他才想起,他夢到的不是櫻花香,而是梅香。 他想,如果時光可以重新來過,該多好。她就會知道,最好的他是什么樣子,不但是心里對她極好。別人看到的時候,也是極好。 他清楚的明白這只是想想而已。時光永遠不會回頭,只會向前走。而前面,他甚至不能向她靠的太近。 真是莫可奈何。 臘月二十四。 蘇櫻在準葛爾的一個小部落等了五天,終于見到了她阿瑪費揚古。比她和費揚古約定的日子,還早了兩日。 當時的費揚古一身盔甲,盔甲上還帶著風干的褐色血漬。 蘇櫻撲過去,哇哇大哭:“阿瑪阿瑪,女兒快兩年沒見到您了。您還能認出來女兒嗎?” 費揚古摸著她的頭發,哈哈大笑:“我剛還在想,這是誰家的少爺啊,怎的長得如此俊俏。要不要把他押回去,做我家姑爺。” 蘇櫻哭著說:“阿瑪,您不怨女兒和離的事啊?事先,女兒都沒跟你說一聲。” 費揚古笑呵呵道:“幸好沒跟我說,說了我肯定不同意。后來知道你過的很好,我才想開了。” 晚飯的時候,年羹堯出現在帳子里。 “聽說你要去伊犁?” 沒等蘇櫻答話,他又說:“我正好有事去那邊。” 蘇櫻急聲應話:“那我們一起吧。自從出了寧夏,白天黑夜都在提心吊膽。有你跟著,晚上我也能睡個安穩覺。” 年羹堯瞄了一眼費揚古身邊的青年,低聲問:“他就是吳懷深?”立即又說:“沒眼光。” “誰沒眼光?” “你。” 蘇櫻笑呵呵道:“我覺得他很好啊,比你們那這些滿腦袋功勛利益的人,強上萬萬倍。” 年羹堯輕嘲道:“不追求功利的男人,是他沒機會。一旦有了機會,興許比誰都拼命。我跟你打賭,等你回來,他不跟你了。” 蘇櫻:“……” 年羹堯:“他會跟我。我要是輸了,將要到手的陜甘總督我不做了,我跟你。” 蘇櫻:“……” 年羹堯:“我開導了你阿瑪很久,他才徹底想開。你準備怎么感謝我?你帶的貨里,有什么珠寶玉器嗎?給我一件。”稍頓了一下,又說:“挑件最值錢的。” 蘇櫻:“什么?” 年羹堯:“你和離的事啊。” 時間過的很快。 在奔波中。 春節到了,轉眼春天來了,轉眼春天又過去了。 胤禛再也沒有得到過蘇櫻的消息。 他有時候會想,上次可能是大家都騙了他。自她前年冬天離開之后,就再也沒有回到過京城。他甚至想過,她是不是已不存在這個世上。 要不然,怎么會沒有一點兒她的消息呢? 每當這個念頭將將升起,他的心就緊緊地縮成了一團,就趕快否定自己的愚蠢想法。 否則,就感覺要斷氣身亡似的。 她怎么不可能不在,她正在某個不熱不冷的地方,努力賺錢。好讓他知道,離開他,她會生活得更加多姿多彩,好讓他難過后悔。 同時又在心里祈禱那個姓吳的,在她遇到困難的時候,會變身成為一個蓋世英雄,拯救她于水火。 胤禛的心情,每日都在黑暗里起起落落。 時光卻旁若無人的流逝。 這年夏天,沒有去年的雨水多。修了兩年的黃河堤壩,安然無恙。 夏日酷熱,人容易煩燥。 富存總想找點樂子,尋思了半天,想到了那個可惡的人。扔掉手里的蒲扇,翻箱倒柜的找東西。 他夫人來問:“找啥?” “有帶毛毛的圍脖嗎?” “你腦袋不正常了?這時候找圍脖,想捂痱子呢。” “賣呢。” 夫人撿起他剛扔掉的蒲扇點他的頭,“說,是不是拿去送人?” “真是去賣,八百兩銀子一條……” 夫人把他推到了一邊,“來,我給你找。你要幾條?” 富存拿著他夫人找到的第一條圍脖,去了雍王府。 “四福晉,這是四爺托我給您買的。當時說的八萬兩,這次貨商給我折了價,六萬八千八百兩。我是他前妻兄,交情極是深厚,不賺四爺的錢,原價給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