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他想逼死我。
刺槐才發芽,黃綠色的枝葉在微風中顫抖,像一只只戰戰兢兢的小雛雀。 隨著一聲底氣十足而又萬分熟悉的呼喊,胤禛看到了一個毛烘烘腦袋出現在洞口。他頭一暈,身子晃動,差點沒從馬背上跌下來。 深吸了一口氣,按著馬鞍滑下馬后,向前走了兩步,又猛地停著了腳。 急切地應聲:“快過來。” 蘇櫻把方才阿奴幫她抓亂的頭發,往腦后攏了攏,露出白凈的小臉,揚起嘴角沖胤禛無聲地笑。 笑臉在稀疏的枝葉后面,時隱時現。 在她伸出頭的那一刻,眾人的血脈忽地沖到了頭頂,福晉這是被賊人......不敢往下想,大氣都不敢出。此時看她笑得清風蕩漾,春光明媚。又把懸在頭頂的心緩緩往下放。 多想了?沒發生什么事? 老爺天啊! 可千萬別讓福晉出事。 若真有事,又親眼目睹她樣貌不整的樣子,責罰是輕。說不定皇家為了遮掩丑事,把他們這伙人都給滅口了,然后說死在了平叛中。 八旗兵,尤其是精兵,很多都是出身滿人貴族,自小或經歷或目睹各種見不得光的暗事。太知道人心是何等的陰險了。 “四爺你快點過來啊。” 聽到這一聲帶著哭意的呼求,剛放下了一點的心,又重提了上去。 接著看到了蘇櫻光著半截子胳膊招手。 臉上還在笑著,笑得賊兮兮,笑得意味深長,笑得眾人莫名其妙。 不禁讓人聯想到紅袖坊的姑娘,倚在窗前,抖著香帕說:“公子,快來啊!”身后是醉人的溫柔鄉。 不同的是,紅袖坊的姑娘們話里帶著甜蜜的笑意;而四福晉話里是委屈的哭意。 這似哭又笑的,莫不是瘋了? 貴家小姐從未遇到過難事,遭此大難,可不就得瘋。 眾人扭臉,顫顫地看向了胤禛。 胤禛又往前走了兩步,冷聲說:“你在那里磨蹭什么,還不趕快出來。” “我衣服破了,不方便出去。” 蘇櫻的軟綿綿的話猶似一聲驚雷在眾人頭頂,轟轟地滾過,把提吊在頭頂的心臟,震得顫顫發抖。想閉上眼睛,想假裝沒聽見。 不約而同的擺正身子,斜著眼睛偷偷地瞄胤禛。 惴惴不安的等了半天后,聽到胤禛語氣不悅地問:“跟著你的那些人呢?” 蘇櫻扯著嗓子說:“他們被捆著手腳,關在七號墓室里。盜墓賊聽到馬蹄聲,跑了。” 胤禛又問:“從哪里跑了?” “就從這里跑了。”蘇櫻招著手,氣呼呼地道:“四爺,你怎么還不過來。” 她身后的阿奴,確定四皇子也在這些人里面,瞬間心亂如麻。按照計劃,他現在中了周知府的迷藥,被制服以后送往漠北。用以在戰場上,要挾他皇帝老子。 可現在他卻明明白白的站在這里。 藏藍色的旗服,同色的圓頂帽。 極為普通的裝扮。 立在一身紅色盔甲的兵勇里,周身散發著強硬的冷意,奪目而耀眼。 從他與蘇櫻對話的熟稔語氣里,可以判斷出,不會是他人假冒。 阿奴強忍著如重錘擂鼓的心跳,在蘇櫻身后輕聲冷笑道:“關鍵時候才能看清人心,知道男人是什么嘴臉了吧?他若是心中有你,早就不加思索的沖過來了。” 蘇櫻退回洞內,望著臉色臘白的阿奴,問:“這里有沒有其它出口?東西別要了,我們跑吧,他帶的人多。能看見的估計至少有一百人,山坡那邊還有,我看見旗子了。”又問道,“你有多少人?” 阿奴毫不猶豫地說:“不行。”推了她一把,“你還沖他喊話,拖時間。” 蘇櫻伸頭出去,看了一眼后,縮回頭急聲說:“他帶著人朝這邊來了,有人擋在他前面,射箭也射不到他。” 阿奴把刀又放在她脖子上,厲聲道:“快想辦法,讓他停下來。” 蘇櫻繃著小臉說:“那我把上衣也脫了吧。” 阿奴剛也這么想了,可她不敢這樣做。她得讓這丫頭知道,自己真的是把她當兒媳婦看待了。誰會讓兒媳婦光著身子,讓別人看? 逼得太急,她萬一不配合更麻煩。 那會壞了大計。 只得說:“不行。你是準葛爾未來的汗妃。”說著,伸手把蘇櫻領口的衣服,扯開了一點,“這樣就行。” 蘇櫻又探出半個身子,急急地沖外面擺手,“不許過來,你們不許過來,只能四爺一個人過來。” 胤禛陰寒著臉,脫下自己的外衣,在腳邊撿了顆拳頭大小的石頭,纏裹了幾下,揚起來,極為不耐煩地說:“你往后退,我給你扔過去。” 蘇櫻剛把身子閃到一邊,一團衣服擦著刺槐枝葉,從洞口直沖進來。 “怎么辦?”蘇櫻踢了一下滾落在腳邊的衣服問。 阿奴咬著牙說:“你給他撒潑,罵他,說他不關心你。說他不進來,你就不穿衣服。當著眾人的面,他總得要些臉面。為了讓你住口,也會進來。” 蘇櫻觀察到自從胤禛出現以后,阿奴的情緒變焦燥不安。一邊思索可能會是什么原因,讓她變化如此巨大,一邊為難道:“這不像我的風格啊,別看我現在是只落草雞,平日里我還是很端莊的。” 阿奴拽著她,又往洞口推,急切地說:“人經歷過生死危險,性情就會大變。” 大刀逼著不得不聽話啊。蘇櫻猶豫了片刻后,深吸了兩口氣,準備豁出去大罵兩聲時,聽到了胤禛的罵聲。 “你這個死女人,總是給我惹事。不想出來,就別出來了,死到里面吧。” “再三叮囑你不許跟來,就是不聽。這下好了,落賊人手里了吧?” “居然還有臉讓我過去。” “平日里任性,我不跟你計較了。爺千里迢迢跑來辦正事,你也厚著臉皮跟過來。你知不知道,此時銀川城里出了大事。” “爺拋下佟科多,跑來救你,你還在那里磨磨磯磯。爺早就受夠你了,今日一口氣路幾百里路,也算對你仁至義盡,想死在里面,還是跟我走,你自己選。” …… 罵了一通之后,從身邊的馬背上,取下干糧,坐在濕地上開始吃東西。并對周圍的人一揮手,“先不管她,該吃吃該喝喝。” 眾人呆楞了片刻,顧不上目瞪口呆,也顧不上腹誹四皇子此舉,不是男人作派,急慌慌地找東西吃。餓啊渴啊!好久沒吃渴了。 洞內的蘇櫻:“……” 蘇櫻身后的阿奴:“……” 齊聲在心里罵:狗男人! 蘇櫻雖然在很多時候都看不透胤禛,但對他還是有一定的了解。 他就是心里真怨她,也不會這樣罵她。 她看出來了,胤禛八成是跟阿奴一樣的計劃,是想拖時間。可是被他這么當眾罵得狗血噴頭,還是萬分的惱火。 氣呼呼地對阿奴說:“你說的真對,男人都是白眼狼,我以前對他的好,都喂了野狗。他這是看我失了清白,想逼死我,不要我了。你快想辦法,我們跑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回頭再收拾他這只白眼狼。” 阿奴猶豫了一下,道:“你在這里稍等,我去里面看看,馬上就過來。”說著,就轉身要走的樣子。 蘇櫻急跟過去,趁機說:“把我的人放了吧。他們餓了幾天了,路都走不動。我們走的時候,肯定不能帶他們。他們要落到狗男人手里,估計也難以活命,讓他們自己想辦法逃吧,也算我們積德行善。” …… 門“吱嘎”開了,亮光一涌而入,眾人閉了閉眼,才慢慢睜開。 蘇櫻披散著頭發,手托亮珠子走了進來,“四爺來了,看他樣子,是不要我了,那你們也沒好下場。”說著話,把亮珠子擱在一邊,幫年羹堯解繩子,“你幫他們都解開,各自逃命。” 胤禛站的地方,正好是七號墓室的正上方,方才的罵聲清晰地傳了下來。 眾人雖然想到,可能會是這個結果,被蘇櫻說出來,還是覺得有些悲涼。有些人認為,被賊人玷污的女子,確實不能要了;也有些人認為,福晉是身不由已,本身就夠可憐,還往她傷口上撒鹽。 能活著就好,還在乎那么多干什么呢。 有人甚至想,四皇子要是嫌棄,讓我把她帶走算了,我不嫌棄。多好的女子啊!長處那么多,這一點短處可以忽略不計。 劉能搖著頭嗚嗚叫,蘇櫻剛扯下他口中的破布,他就急切地說:“……咱,咱們向四爺解釋,給福晉證明什么事都沒發生,也沒跟人成親。” 年羹堯手腕上的繩子已經松了,他伸手的在劉能臉上扇了一耳光,啞著聲說:“什么成親,你在夢里跟鬼成了親?” 劉能急忙道:“對對對,什么事都沒有,大家都平平安安的,好好的。” 蘇櫻站起了身,“你們慢慢來吧,出了這個門右拐向前走,再過兩個門,就能看到一條河。你們去洗洗。我去跟阿奴商量下,看能否帶著你們走。” 說到洗洗,這些人狠不得把頭扎地上不出來。這輩子最窩囊的時候,也沒此時這么窩囊,屎尿都在褲兜里。 年羹堯掙扎著爬起來,看了片刻蘇櫻沒有任何情緒的臉,咬了一下嘴唇,又蹲下腰去給其他人松綁。 暗罵道,這些人要是落到我手里,我要他們想死都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