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發生了好多事。
五阿哥性子溫和懶散,鮮少與人有糾紛,也不愛出城玩。侍衛跟著他,日子過得溫淡如水。 今日臨時跟著四福晉一趟,算是看著熱鬧了。滿腦袋的興奮,等著看年羹堯怎么道歉,四福晉怎么責罵他呢。四爺卻說繞路。 怎一個失望? 怎一個遺憾? 來形容此時的心情? 方才過來的侍衛拉著馬,站在了先前那名侍衛旁邊。二人隔著兩三步的距離,相互偷偷地遞著眼色。 約摸過了半盞茶的功夫,車內傳出蘇櫻的聲音:“向前走。” 侍衛們心中一喜,翻身上馬。 看戲去嘍…… …… 詩雅軒里的人,全涌在了門口。路上來往的行人,也停下了腳步。 大家都好奇地看著路中央的那個人。 沒有說笑聲, 只有低低的切切私語。 年羹堯只穿了件白色的里衣,背了一枝荊條。腰桿挺的筆直,雙手托著一只朱紅色的木匣子,舉到齊眉處。 一陣寒風吹過,撩起單薄的衣角,露著腰間麥黃色的肌rou。 寒冬臘月天,路人穿著棉襖都覺得冷。 年羹堯兩鬢的汗水,彎彎如溪,流到眼角處,浸進了眼里。 酸酸澀澀。 站在路邊的張廷璐急得直撓頭。 初時,他想的是讓年羹堯跪下來,向胤禛和蘇櫻叩首認罪,年羹堯若是不愿意,低頭誠意認罪也行。 年羹堯的口才好,憑著他那三寸不爛之舌,定能求得原諒。 如此一跪。 張廷璐才意識到,也許情況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嚴重。 年羹堯是多驕傲的人啊。去年跟吏部陳尚書家的大公子鬧掰那次,明明是他出言不遜在先,最后硬逼著陳大公子向他道歉。 不道歉不行呀,他見到人家就冷嘲熱諷,踩別人話里的小尾巴。 陳大公子雖然沒有官職,他老爹陳尚書可是朝堂上從一品的實權派,管著官員調動安置的。 張廷璐撓了幾下頭,又去摸下巴。 唉,找的啥事嘛。 默默地對天對地發誓,以后再也不會碰別人的事了。 焦慮急躁的時候,聽到了清亮的銀鈴聲,兩匹高頭大馬拉著的棗紅色馬車,自西邊駛來。 三品以上官員的馬車上會掛銀鈴,借以提醒路人,早早避路。 不知情的人琢磨,此人許是跪的就是車里的人?而詩雅軒里的人,在心里暗呼:來了來了…… 馬車越來越近。 眼看著馬蹄要踩著路中央的人了,旁邊的人,卻都不想讓路。 讓路的話,馬車稍一調頭,就跑了。 那還怎么看戲? 反正要踩首先是踩路中央的人,不可能避過路中央的人,去踩旁邊無關的人。 馬前蹄離年羹堯還有一步的距離,駕馭雙手一勒,四蹄揚起,又穩穩地落下。 年羹堯看馬車停穩了,把手里的木匣子像對待寶貝似的,小心地擱到他右邊,在馬首下,咚咚咚的叩頭。 “奴才年羹堯向四爺四福晉負荊請罪,奴才愿入四爺門下為奴,泣血懇請四爺四福晉原諒……” 啊?啊?!!! 此時“震驚“一詞,不足以形容張廷璐此刻的心情。 入府為奴,那可不是一個人的事。 家奴是主家的私人財物,若是主家不放人,他將來的兒子孫子都是府里的奴才,世世代代都是奴才。不能參加科考,不能為官,跟原來的家里也斷絕了關系。 聰慧如年羹堯下這么大的血本,這是為何? 張廷璐突然想到了,以年羹堯膽識野心,他是什么都敢去想的。這是對四皇子做了最大的衡量,而他自己做了最壞的打算。 這么一想,此時入府為奴,是保命的唯一辦法。 張廷璐驚慌了,自己可是也跟四福晉有過結。接著又慶幸,當時自己只是招架,手指頭都沒動。自己是純挨打的一方,是受害者…… 張廷璐思緒翻滾的時候,年羹堯方才的話,已經重復了四遍,額頭上也汗水也變成了血漬。 車內的蘇櫻軟聲問:“爺,行了吧?讓他滾吧?宮里人都在等著我們呢。” 胤禛陰著臉說:“讓他叩夠一百個頭再說。” 蘇櫻連聲說:“不行不行。看似是懲罰別人,其實對我來說是一種折磨,太難熬了。” 說著推開了車門,探出半個身子,端著一張平靜的臉色,語調溫柔地說:“出城向南四十里德水鎮朱家莊,你去找一個叫戴鐸的管事。” “那里正在建學堂,先去搬一個月的磚。后面怎么處理,等四爺發話。” “以后要時刻記著‘人間那無情’。那是四爺詩作中的其中一句,人生在世,不管是做人還是做事,都要給人留有三分情面。這三分情面是給自己的后路。“ 蘇櫻對旁邊的侍衛看了一眼,又朝年羹堯的方向遞了個眼色。 兩名侍衛機靈的很,趕忙把馬丟到一邊,其中一人快步跑去把木匣子拿過來,遞給蘇櫻。又轉身回去,同另名侍衛一起駕著年羹堯的兩只胳膊,把他拖到了路邊。 并對眾人說:“都讓路。“ 看熱鬧的迅速退到兩邊, 大路寬敞。 胤禛從車窗口探出頭,冷目如冰箭掃向年羹堯,“在這里跪到明日早上,再去朱家莊。“ 說完,“啪“的一聲合上了車窗。 “走。“ 馬夫一揚鞭,駿馬撒開四蹄便跑,“叮鈴鈴……”的銀鈴聲越來越遠。 眾人正要散去, 這時候自東邊,又響起了急促了馬蹄聲,一名藍衣漢服的青年男子,翻身下馬,沖著正拿手絹給年羹堯擦試額頭上血跡的張廷璐,急聲問:“你們這是怎么了?” 張廷璐抬臉看著藍衣男子,帶著哭腔說:“二哥啊,你怎么才來啊?” 藍衣男子急聲說:“顧八代太纏人,啰嗦個沒完,非拉著不讓走,我這好不容易才脫身。” …… 皇宮不遠處的茶棚子里,巧慧焦急地朝路口張望。最后實在忍不住了,壯著膽子和五阿哥說話。 “五爺,您不去看看嗎?“ “看什么?” “看,看看四爺啊,還有四福晉。” “有什么好看的,又丟不了。我那兩個侍衛別看臉長的白,武功高的很,萬一打起來也不會吃虧。” 五阿哥一邊喝著茶,一邊吃著炒豆子。 悠閑自在。 他覺得對這個小丫頭說話,有點冷漠,語氣稍稍放緩了,又說道:“你這么擔心,怎么不跟著你主子啊。” 巧慧一聽五阿哥說話這么熟稔,順話說道:“方才主子讓我跟別人看鋪子了,馬大娘回去后,捎主子的話說讓我來這里跟您一起等,說主子一會兒就來。” 五阿哥笑道:“讓我猜猜看,你主子是不是去馬大娘那里買了件小衣,扔在了年羹堯臉上?” 巧慧的眼睛瞪得圓溜溜的:“五爺,您真神了。”接著又說:“你居然認識馬大娘?還認識那個烏龜王八蛋?” 五阿哥得意得笑道:“我什么不知道?所以啊,小姑娘你不要著急了,沒事的。說不定這會兒年羹堯正跟你家主子道歉呢。” …… 蘇櫻他們還未到毓慶宮,詩雅軒里發生的事已經傳過去了。 騎馬比馬車跑的快嘛。 沒看成胤禛的笑話,九阿哥失望極了,大聲笑道:“四嫂要是不過去,我看四哥是沒法收場嘍。太子二哥,弟弟強烈要求給四嫂賞賜。但罵四哥還是要罵的,免得他以后又生事,丟咱兄弟們的臉。” 剛剛被納蘭語嫣氣得一肚子火的李氏不愛聽了。 陰陽怪氣道:“九弟你這話可就不對了,哪有做弟弟指責哥哥的。我家主子爺再不對,自有太子殿下教導,哪里輪到你說話。” 九阿哥斜了她一眼,笑呵呵道:“喲,是小四嫂啊。弟弟好心給你個提醒,沒事還是想想,怎么自保吧。我看納蘭姑娘一入府,便沒你什么事了。” 李氏“忽”地站了起來,厲聲說道:“老九,你是怎么說話呢?走,我們找皇阿瑪評評理去,讓皇阿瑪也知道一下,老九是怎么經常在背后說別人壞話的。” 一個宮女出身的寵妾而已,九阿哥也惱了,朝李氏走了兩步,“你怎么說話呢?” 大家聚一起的時候,沒有哪次不惹出事的。不是這個跟那個拌嘴,就是那個跟這個有磨擦。 太子起初也沒太在意,眼看著要鬧大了,趕忙制止:“都停住,不許再說了。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以后也不準提。誰再提一句,就是不給我面子。我們先入席,老四和老四媳婦一會兒就到了。” 蘇櫻以為他們一到毓慶宮,大伙該問東問西的了,其中肯定得摻雜或明或暗的風涼話。 結果沒有一個人提起。 她出去了這半天,就跟去了趟更衣室一樣的平常。 這其間,毓慶宮里倒是發生了不少事。 男女是分桌坐的,她的位置安排在了三福晉旁邊,午飯還沒結束,都已經了解了個七七八八。 蘇櫻走后,納蘭語嫣來拜見太子妃,九公主靜憲熱情的上茶。不知屋里發生了什么事,靜憲端的茶,自己喝了,喝后就跑出了毓慶宮。 六公主靜格也跟著出去了。 大阿哥的側福晉吳雅氏去更衣室,遲遲不出來,后來有人往里面送了套衣服。吳雅氏出來后,就離開了毓慶宮。 納蘭語嫣拜見了太子妃后,起身說要走。李氏熱情的招呼她跟大家一起玩兒藏鉤,納蘭語嫣推辭,李氏上前硬去拉。 拉扯中,碰到了一名端茶的宮女,納蘭姑娘一個靈巧的閃身,guntang的熱茶擦著她的胳膊,潑向了旁邊的宋氏。 蘇櫻這才意識到,她回來之后沒看見宋格格。 三福晉笑嘻嘻道:“太醫給她上了藥后,被太子妃著人送去了永和宮。你不用cao她的心,她原本就是永和宮的人,跟回娘家一樣,熟門熟路。” …… 九公主靜憲鬧肚子,一遍遍的往更衣室里跑;宋格格傷了胳膊。兩位主角登不了臺,唱戲的事,也只能不了了之。 下午在景祺閣看戲。 太后、太子妃、佟貴妃、惠、宜、德、榮四妃各有一個暖帳。大阿哥一家跟惠妃一個帳子;三阿哥一家跟榮妃一個帳子;蘇櫻和李氏跟德妃一個帳子。 其他位份低的妃嬪們,以及小阿哥們自由選擇跟誰在一起。 妃嬪和公主們,都選擇跟太后或是佟貴妃一個帳子。別的都有自家的孩子啊,人家一家子難得團聚一次,外人往上湊算怎么回事。 大小阿哥們則是不約而同的,都聚在皇帝的大帳中。 九公主身體不適,德妃掛心,面對喜歡聽的戲,也是興致缺缺,早早的就起身,說先回永和宮,李氏慌忙也跟著去了。 佟貴妃膝下無子,偌大的帳子里,都是外人,心情不佳,跟祿夫人交待了幾句話后,也早早的回了。 臺上的戲嘰嘰呀呀唱的熱鬧,卻無幾個人真正在看。 等到半下午,仍不見皇帝來。 有人去打聽。 帶回來的消息是,皇帝正在乾清宮里和納蘭明珠談話。還說納蘭明珠剛過午時,就來了。 太子聽到這話,瞬間變了臉色。 大阿哥胤禔呆怔了片刻后,臉上的喜色怎么也掩飾不住。怕被眾人看出來,急忙走出皇帝的大帳,回了自家帳子。 一幫小孩子嘰嘰喳喳,胤禛早就煩了,心急著去找蘇櫻,想再哄哄她。回宮這一路上,她雖然一直是笑臉。可自己說什么她都不感興趣,也不怎么應話。 大阿哥帶頭一走,胤禛又坐了片刻,便也趕緊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