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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了眼天色,微顫的說:“黑云蔽月,紫微黯淡……” 驟然向柳元宣一拜,“天佑大人,時運所至!” 柳元宣依言望天,月黑風高,四周一片死寂,是謀事之夜,而遙遙欲滅的帝星,也正是成事之兆,他卻攏了攏袖口,不著四六的說了句:“這樣的天太暗太靜,若是有煙花助興,便更好了……” 文通聞言瞳孔驟縮。 煙花……煙花……煙花為信,不是韃靼蠻子的習俗嗎? 柳尚書是隨口戲言,還是別有深意…… 文通忽然想起陷害沈是時,在付尚書軍營見的韃靼,說是京中多了一批被蕭家軍追打的流竄韃靼…… 他原以為是沈是有什么舉動,但沈是行事一貫謹慎,豈會留下蛛絲馬跡,不曾想,竟然是柳元宣的手筆。 “文大人,還不走么?”柳元宣見他不動,挑眉問道。 文通半步也邁不開來,是國朝內亂,還是叛國通敵? 柳元宣為了穩cao勝券,竟然不惜通敵賣國嗎…… 他張了張口,正欲出聲時,卻忽然垂首道:“大人料事周全,但下官惶恐……” “你恐什么?”語調漸冷。 “大人可還記得沈少卿?賬本一事雖是空xue來風,但此人心機深重,又是帝王謀士,只怕不會無動于衷……” 文通話語未竟,卻聞柳元宣緩緩笑了出聲。 “文大人對沈少卿還真是恨之入骨,值此大事之機,也不惜分神害他一番。”柳元宣笑聲漸止,“走吧,時勢造英雄,文大人是成大事者,莫要自陷自困了。” 他話雖如此,卻是看文通更加順眼了,太通透的人不好用,落入窠臼的才是砧板之rou,任由揉捏。 “下官并非圖一己私仇,朝中純臣云云,沈少卿善蠱人心,若讓他有可乘之機,后果不堪設想……” 柳元宣轉身離去,冷聲道:“他走不了。” …… 青空之中一聲長嘯,沈是驀然抬頭,只見一白色影子直墜落下,他驚呼道:“白隼!” 而眼前已是一排明晃晃的刀尖,與一眾盔甲禁軍。 領頭者向前邁出一步,長槍之刃抵在馬脖子上,“沈大人,請。” 沈是未動。 領頭者抬眸一瞥,淡淡道:“沈大人,在等他么?” 只見福順渾身是傷的被押了上來。 沈是問:“圣躬安否?” 福順微不可見的搖了搖頭,而后暈厥。 沈是心中一涼,呂安…… …… 柳彌頭昏昏沉沉的,昨夜陪父親秉燭夜游,一路擋在風口,今日一起便病了,他夢中口干舌燥,“來人,上茶。” 而半日也無人問津,他掙扎自床榻起身,忽見窗外直直飛入一只長羽,正擊他耳邊床梁,他雙腿一軟坐在了床上,眨了兩下干涉疼痛的眼睛,才緩過神的來,拔下那支羽箭。 他手一過黑色箭身,突然大驚失色,踉踉蹌蹌的撞門而出。 羽箭應聲而落,上刻著——今上墜馬,尚書筳講。 那筆字,竟是死去多時的宋閣老字跡。 …… 柳元宣驟然右眼猛跳,心下不安,他喚了身旁點燈的禁衛,聞道:“府門鎖好了嗎?” 禁衛點頭,“插翅難飛。” 文通眼觀鼻,鼻觀心,思及此刻還未見柳彌,約莫對柳元宣慈父之心有了計量,他道:“尚書大人,堵不如疏,萬一有風聲過府,只怕掌院心懷乾坤,病中難安,不妨讓下官覲見掌院,寬慰二三……” 柳元宣捋了把長須,“你?” 文通跪下拱手,“定不負尚書知遇之恩。” 柳元宣渾濁眼珠動了動,從懷中摸出兩卷竹筒煙花,給了一卷放在文通手里,另一卷收于袖中,“如此,你不必進宮,戌時三刻若宮中仍無動靜。” 柳元宣似乎也下定了極大的決心道;“你便點燃它。” 內亂是己爭,引敵是叛國。 但柳元宣不能輸。 若有意外,他只能將這潭水攪渾,保全柳家。 文通匍地一拜,領命而去。 他們都不能輸。 柳元宣只身于暮色中前行,他接過禁軍手里的燈,身上的紫袍,襯的火紅闌珊,宮門就在不遠之處了…… 而此時,柳元宣看著地面上的影子,越拉越長,最后竟然多了一道。 “父親是派人尋我么?” 柳元宣手里的燈晃了兩下,他緩緩回頭,瞇起了眼,“彌兒,你病了,應當于家中休養。” 柳彌嗓子發熱起火,他嘶啞的說:“父親為何去筳講……” 柳元宣看了眼柳彌身邊的娃娃臉,“來人,送公子回府。” 娃娃臉即刻和禁兵扭打在一起,弓箭手在檐上圍了一圈,卻無人敢放箭,唯恐傷了里頭貴人。 這娃娃臉武藝高強,一時半刻竟是無人近的了柳彌身,柳彌跪著膝行至柳元宣腳邊,聲嘶力竭的哀求道:“父親,現在收手還來得及!” 柳元宣一掌甩過柳彌臉頰,厲聲道:“你真是燒糊涂了。” 柳彌被打的摔落一旁,又爬回來抱著柳元宣的腿,抽泣道:“父親,您一貫教導我要保柳家千秋,要承家族興旺,但家沉還有再起時,國滅那有復興日?您今日所為,是謀逆!謀逆!是禍國殃民,是倒行逆施,是于一己之私置黎庶蒼生于不顧的千古罪人!父親,兒求您,求您,不可以……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