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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是攙著李云賦坐在了床上,李云賦將左腿往里縮了點,“沒事,跪的時候不小心磕了下,一點點淤青罷了。” 沈是沒理會他,只叫大夫來看。 李云賦一見還請了大夫,便閉嘴了。 大夫掀起李云賦衣擺,倒也沒錯,確實是膝蓋上一點點淤青,他上手一摸索,李云賦痛叫出聲。 大夫面色一沉,又按了兩處xue位,卻無半分動靜。 沈是焦急不已,卻聽大夫說了句,“此病無藥可醫。” “什么意思?”沈是追問。 李云賦抓著沈是的手輕拍了下,“沒多大事的,宮中孔太醫看過了,不會影響走路,只是每逢陰雨天便會有點兒疼罷了……” “胡說八道!那分明是蝕骨之痛!”大夫罵道。 李云賦尷尬的低了低頭。 他一生的謊都在今天說完了,結果沒半秒就被拆穿了,真是狼狽不已。 沈是向后倒了兩步,他顫聲道:“孔太醫說治不了嗎?” 李云賦點頭。 “他不是連斷掌都能救的嗎?!” 大夫見多識廣,他道:“斷掌只傷一處,說救倒也有一線生機。但大人這個傷,依老朽看,是刑部的陰招,掐準了幾個xue位廢的,便是要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沈是寒毛倒立,柳長澤說的非死即傷原是這個意思,“刑部,是柳家,我……我……!” 沈是眼帶恨意,柳家害了宋奉安,而今又害了奉安門生,他恨極竟咬破了舌尖,嘴里血腥味彌漫,他一口咽了下去。 李云賦輕輕拽了下他衣擺,“沈兄,不要為我擔憂。” 沈是聞言鼻子發酸,一只手在李云賦膝蓋上輕輕的揉著,恨不能將自己的換了過去,“對不起,是我害了你……” 李云賦愣了下,“為人臣子,誰沒有抱負?沈兄可以迎風逐浪,扭轉乾坤,我也不是只會‘借之以物色,發之以文章’的無能書生!風雨飄搖,你我皆是獨木,不聚力齊上,怎還有心管我枝葉茂盛與否?” 沈是埋頭不語。 李云賦將他頭抬了起來,“若真覺得害了我,便不要輸了這一仗。” 沈是與他四目相對,被他勇毅所染,一字一頓的說:“我答應你。” 李云賦咧牙一笑,彎月般的眉顯得忠厚率真。 沈是眸中一痛,將大夫留下照看,孤身出了大理寺,卻見府衙外一人站著。 身姿挺拔,面如冠玉。 恰好是站在一抹月色下,半明半暗。 沈是張口,發現他出不了聲,他無法坦然的和柳長澤見面。 他偏頭,向另一個方向走去。 縱然他知道柳長澤來了,便躲不掉的,但潛意識還是選擇了落荒而逃。 來人不出兩步便追了上來,直接將一件大氅披在了沈是身上,那大氅是方脫下來的,帶著guntang的溫度。 “你怎穿這樣少……” 柳長澤不由分說的替他系起了脖子上的綁帶,沈是僵硬的呆在原地,口中呵出的白氣和柳長澤白的過分的手交織在一起,細長的黑色綁帶在來回穿梭,沈是看著柳長澤虎口一道猙獰的牙印出神。 他突然升起了滿腔委屈和怨懟,三番四次的輕薄侮辱,層出不窮的無能為力,所有苦痛都是由這一人而起,而對方眼里自己許是這一道丑陋的疤痕,看到時是礙眼的路與求而不得的痛。 沈是奮力一口咬在了他手上,就咬在那個牙印的位置,咬的牙根發酸發疼。 沈是不明白,他分明是傷人者,卻覺得那一口是咬在了自己心上,疼的要命。 柳長澤悶哼一聲沒有挪動,只任他咬著,直到有血沿著手心下滑,虎口的力度輕了些,不輕不重的又不肯離開,柳長澤覺得有些癢意,倒是希望他在咬重一點。 沈是忽覺沒趣,他總和個死人計較什么,呸的一聲吐了出來。 “解氣了?”柳長澤問。 沈是冷聲道:“你若將李云賦的腿還我,我便原諒你。” 沈是疏離冷漠的往前走,忽聽身后傳來一聲,“好啊,還你。” 沈是瞳孔驟縮,忙轉身向人奔了去。 柳長澤手方抬起,要往自己腿上廢去!便教人撲了個滿懷,他心里感覺酸酸漲漲的被填滿。 “我還沒動手……” 腰間的手緊了些。 沈是顯然是太害怕了,宋奉安、蕭將軍、李云賦……若是連柳長澤也出事,他真的不知道怎么辦了…… 柳長澤薄唇抿成線,猶豫許久,仍是將手覆在了沈是背上,緩慢的輕撫。 柳長澤柔聲說:“對不起。” 一滴冰涼落在柳長澤頸部,柳長澤閉上了眼。 “我愿意傾盡所有補償你,但忘不了他。” 柳長澤感覺懷中之人劇烈顫抖,但很快便平靜了。 沈是推開了柳長澤。 柳長澤心中涌起無盡的落寞。 但他不能去挽留。 就這樣了斷也好,不必為了沈是無所不在的相似而觸景傷懷,不必為了沈是愚蠢至極的堅守而怒發沖冠,更不必為了沈是那份熾熱執著而亂了心神。 飲鴆止渴,只會肚爛腸穿。 他不怕肚爛腸穿,但沈是呢? 也要像他一樣守著一個沒有歸期的回憶嗎? 沈是不發一言的離去,他沒有一時意氣便將大氅給丟了,將要入冬的天實在是太冷了,他不是為難自己的人,餓了便果腹,冷了便添衣,得不到的人便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