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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是去了大理寺。 孟洋已久候多時了,他在堂前來回踱步,像個沒有城府,一心掛念妻子的普通人,可豐姿雋爽的樣貌和綾羅珠玉的裝點,讓他又格外不凡。 沈是一跨過門檻,他便迎了上來,感激的說:“多謝沈兄還我兄弟清白?!?/br> “他沒做,自然無事。”沈是往里走。 孟洋將龍鏢頭交出來時,便沒抱能出獄的希望,他意外的說:“沈兄身陷險境,卻能保持公正之心,不被善惡遮蔽,明察秋毫,才使我兄弟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孟某著實欽佩?!?/br> 沈是坐在了高堂上,擺手道:“奉承話不用說了,你看過虞書遠了?” 孟洋輕微搖頭:“還沒……” “孟兄平日生怕片刻耽擱,今日卻……”沈是理著案卷,抬頭看去:“有話不妨直言?” 孟洋跪了下來:“沈兄即有青天明鏡之心,為何看不出我夫人蒙受冤屈。再過幾日便是除夕了,難道沈兄忍心見無辜之人,被困囹圄,不得團圓嗎?況且……大人請醫治過我夫人腿傷,難道不知……” 沈是俯視著他,緩緩地說:“此案無物證,虞書遠又死咬不放,我若不是見她可疑,不愿枉殺無辜,早就可以秋后問斬了。” 孟洋一尺萬金的衣袍壓在地上,他毫不憐惜的往前膝行,靠近沈是,哽咽的說:“大人,若是尸首永遠不見,我夫人便要在牢房里關一輩子嗎?” “解鈴還需系鈴人。”沈是嘆了口氣,扶他起來:“孟兄,印章在你手上了,虞書遠出不出這道牢門,靠的是你啊……” 若人證反口,又無物證,此案便可以作廢。 孟洋低了頭,將信將疑的問:“我與沈兄非親非故,何以得沈兄如此相助?又為何不曾告知我夫人……” “孟兄不是說我青天明鏡,不想見到冤假錯案罷了。”沈是笑了下:“何況清官難斷家務事,你都不說,我摻和什么勁?!?/br> 孟洋心有所感,他不信有正直之仕,但也知語有六分真,才足以迷惑人心,不管沈是什么目的:“沈兄,這份情,我承了,日后會還你的。” 這句話,比孟洋說過的所有話都不走心。 沈是不在意的翻起了卷宗:“新春將至,孟兄還是抓緊時間吧……” 孟洋不再客套的往牢房走去。 虞書遠慵懶的倚在榻上,手里拿著一卷話本子,她看的入迷,水袖落在了手肘處,露出一片雪白的藕臂,在廉價的衣物襯托下,顯得更加如珠如玉。 她正看在入迷處,嘴角噙著一抹笑,柔順的青絲用一支木簪斜斜的挽著。 孟洋頓了腳步,不愿去打破這片靜好歲月。 她又翻了兩頁,笑的花枝亂顫,發上的木簪,搖搖欲墜。 孟洋接住了那支木簪。 虞書遠的笑沒了。 孟洋看了眼她腕間,明明廢了,此生與瓷器無緣。卻又將自己變成了瓷做的人物,冰冷無情。 孟洋一只手柔情似水壓著她鬢角,調整到一個自己以為舒適的角度,另一只手才將木簪別回發間。 虞書遠不理會的繼續看書。 “在看什么?”孟洋去抽她手里書,虞書遠拉著不放,瞪了他一眼,嬌俏多情。 孟洋瞥了眼扉頁上的署名,輕笑道:“白衣卿客。夫人喜歡,那我明日請他入府,為夫人一個人講故事可好?” 虞書遠溢出一聲不屑的哼聲,毫不留戀的將手里話本丟了:“想要就占有,得不到就毀滅,孟洋,你也就這點伎倆了。” “所以夫人也不要考驗我太久了,一直得不到,會走火入魔的?!?/br> 孟洋拉過她的手,照舊替她上著藥,他不介意虞書遠說什么,和他在一起就好:“夫人的手又瘦了許多,想來是飯菜不合胃口。原以為當年夫人救下的是個知冷知熱的人,現下看來倒不如賣去怡紅院,還有些作用?!?/br> 虞書遠救過孟府很多人,因為他們原本就是孟洋和她博弈的犧牲品,為了引起她注意,無辜被牽連的可憐人。 “那你呢?”虞書遠問。 孟洋愣了下,而后笑著說:“我是什么人,夫人不是最清楚么?” 虞書遠也覺得自己可笑,她甚至恨不起孟洋,只想將當初救了孟洋的自己,碎尸萬段。 孟洋捏著她因為憤怒而縮起的指尖,似乎覺得很有趣的樣子,來回的壓直弄彎:“你總這樣好心,可救人就到底,送佛送到西,你既然做不到,為何又要救呢?” 虞書遠張了下口,連罵他的心情都沒了。 孟洋口吻悲傷的說:“如今府里面伺候過夫人的人,幾乎走完了,那我想念夫人的時候,怎么辦才好?書遠,是時候回家了……” “我沒有家。”虞書遠說。 周而復始的冷漠,要挾,傷害,虞書遠疲憊了,她不再敵對孟洋,不在意才是最鋒利的刃。 阿是說她什么時候想走,就告訴他一聲。 虞書遠覺得確實是時候了。 孟洋說:“但凡我在一日,就永遠是夫人的家。” 虞書遠笑了下,伸出手慢條斯理摩挲著孟洋的臉,她很想撕開這幅皮囊,看看里面是什么丑陋的樣子。怎么能一邊情深的說著虛偽的話,一邊亮出刀劍斬去她的四肢,將她變成一個人彘,一尊花瓶,然后說,我會對你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