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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摸到了男人刀削般的輪廓,以及一絲冰涼。 “啪”,柳長澤拍開了他的手。 沈是摩挲著兩指間的水跡,滿臉無措茫然,柳長澤也會哭嗎……他從來沒見過對方這么脆弱的一面,究竟怎么了? 他腦子混亂的和漿糊一樣,只覺得貼在脖子上的手,有青筋在跳動,激烈的、灼熱的、窒息的跳動,他竟是感覺到了柳長澤的疼,那股難以言喻的疼意,隨著對方掌心傳遞到他皮膚,讓他悲傷的四肢綿軟,幾欲落淚。 怎么會這樣? 他只能憑借本能讓自己不要疼。 于是,修長瑩潤的指節慢慢靠近了柳長澤的胸腔,靠近所有疼痛的始源,他輕微的碰觸,又想抽回手,可滲入骨髓的疼痛,讓他將整只手覆了上去。 也是如此激烈、灼熱、窒息的跳動,他輕撫一下,似乎安靜了一些。 柳長澤被他大膽的舉動給怔住,他下意識去拽開對方不安分的手。 沈是不死心的緊緊貼著,再大的力氣也剝離不開這雙手,這顆心似乎更安靜了一些。 柳長澤在爆發的邊緣警告著:“放手!” “噓。” 柳長澤一瞬間大腦被清空。 回過神后,他越發有種被羞辱的感覺,他確認這個人是在找死了,那就如你所愿。 可柳長澤沒動,他骨節發出“咔嚓”的聲響,但他還是沒動。 心跳的仿佛更加劇烈了,沈是不知為何突生變故,慌亂的直接揪緊了那一塊,他幾不可聞的呢喃:“不疼了,不疼了,我按著,就不疼了……” 心跳停了一拍。 柳長澤用陰鷙眼神盯著他,用可怕的語氣吐著話,仿佛這樣就能掩飾住自己的心軟。 “沈是,你算個什么東西。” 心跳重歸于平穩。 沈是放松的吐出一口氣,認真的想了想,之后手掌蜷成拳,伸出一個指節,不輕不重的點了兩下柳長澤的心,率真的笑著說:“大概是,能讓它平靜的東西。” 柳侯爺突然不說話了,雖然可恥,但他無法反駁。 他真的,因為另一個人,被牽動了情緒。 一旁的阿良撿起了落在地上的燈,微弱的光照在了沈是的臉上。 他看見潑墨般的黑夜里,沈是瞳孔不復琥珀色的光澤,反而沉的像塊神秘古老的烏玉,柳長澤如受蠱惑般伸手捂住了他的下半張臉,只留下那一雙眼。 “你……真的很像太傅。” 每個字如刀滾過柳長澤喉嚨,這句話不知道說給沈是聽,還是說給他自己聽,一定是因為這雙眼太像了,所以他才會被牽動…… 柳長澤多希望他出言不遜,行事蠢笨,最好像個跳梁小丑般瞎折騰,讓自己看一眼都惡心,可他偏偏不是…… 非但不是,還像極了太傅。讓他又愛又恨,沒辦法狠心對沈是下死手,甚至沒辦法抗拒。 柳長澤愛他如海市蜃樓般的相似,能在瀕臨絕望時,讓他窺見一縷天光。 恨他如海市蜃樓般虛假,分明不是,卻又與那人血脈相承,只要他一靠近,再美再好的幻象便會碎成一地,嘲笑他的天真和多余。 既然這樣。 “你想要什么?”柳長澤問。 沈是“唔唔唔”幾聲,嘴在他掌心摩挲,他如被沸水燙到般抽回手。 沈是原本很急著說,但開口的時候,突然發現他想要的其實很多,想要除舊布新,想要力挽狂瀾,想要老有所依、幼有所養,想要現世安穩,天下太平,太多了…… 可歸根究底不過四個字——盛世長安。 “我要盛世長安。” 若還有余力的話,便回徽州養老。 沈是醉的不輕,但目光篤定,擲地有聲,他滿足的笑了一下,狹長的眼尾上揚,像鉤子在柳長澤心上輕輕撩撥。 這本是句俗掉牙的口頭禪,可柳長澤信了。因為沈是眼里的堅定執著,他在很多一往無前的文人身上看到過,譬如沈子卿,譬如宋奉安,譬如御史臺上前仆后繼的鐵骨丹心。 他信不假,但誰能做到呢? “你有幾條命?”柳長澤語氣平的像一條沒有起伏的直線。 阿良在背后身體發涼,這詭異的氣氛,讓他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沈是想說“兩條”,但他不知道如何解釋,露出很困惑的神情。酩酊醉意令人眩暈,沈是放棄了思考,直接不知死活的去握柳長澤的手臂:“有幾條算幾條……路黑看不清,侯爺能送我一程嗎?” 阿良嘴角抽了抽,求求你別亂說話了,剛從虎口逃生又往槍口上撞…… 沈是沒想太多,他潛意識認為每次柳長澤扶他走夜路,心情都會好一些。 阿良仔細觀察著侯爺的臉色,生怕下一秒又血案重演,他越想越怕,連忙出聲:“侯爺……” 有幾條算幾條…… 呵,柳長澤忍不住嘲諷他,又忍不住凝視他,平生出在劫難逃的感覺,于是壓下眉頭,認命的扶著他往前走。 他說:“好,我送你一程。” 你要的,我送你一程。 就算我與沈子卿兩清。 他嘴角扯出苦澀的弧度,單方面兩清。 沈是覺得極為不安,他總覺得這句話另有深意,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很煩躁的瞪了柳長澤一眼,等等…… “侯爺,方向錯了……”他們沒進太傅府,反而往他來時的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