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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滄只是狼狽地看著他,眼底血紅,一言未發(fā)。 “你說話,你說話啊!”景非容抽著氣,眼淚滾滾,他啞著嗓子大聲質(zhì)問虞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是不是!” 是不是早就知道楚雁川會死。 景非容以為楚雁川是拿蒼生在賭,以為他在六界與羽霖云中選擇了羽霖云,哪知楚雁川這次仍然沒有做這樣的選擇——他將六界與羽霖云都從選擇中摘了出去,像七千多年那樣,依然只留下自己與赤拓。他早就想好了要死,并且還要赤拓死,他不愿再為六界留后患。 赤拓沒有了,幻境沒有了,楚雁川也沒有了——赤拓胸前迸發(fā)的藍(lán)光,是楚雁川在幻境中絕滅所散的元神修為,他不要重新鎮(zhèn)壓,他與赤拓同歸于盡了。 景非容還記得戰(zhàn)前楚雁川說:敗了算我的。當(dāng)時他向楚雁川承諾過的,他不會敗,可他敗了,所以一切惡果都算在了楚雁川的身上。 虞滄始終沉默,景非容緩緩雙膝跪地,抬手捂住血跡斑駁的臉,淚水從他的指縫中滑落。 戰(zhàn)亂的魔界仿佛在一瞬間歸于平靜,空中傳來輕微的簌簌聲響,有細(xì)碎的片白降落。 下雪了。 魔界千萬年無雨無雪,今夜卻下雪了。 滿地狼藉,景非容的耳中一片死寂,耳朵壞了,他聽不見任何聲響,只能憶起那句“不知殿下是否還記得,夙涼山,常青樹”,那大概是楚雁川用盡最后一絲靈力送入他腦海中的。 景非容放開手,抹了一把淚,他慢慢站起身,朝枯澤之境外跌撞而去。路過景非澤身旁,他搖晃著站定,看著大哥手中的龍脈和魂魄,那是楚雁川等待了許多年的結(jié)果。 “龍脈……留給父尊。復(fù)生的事,辛苦大哥了。”景非容聽不見自己的聲音,只能憑感覺開口,“我……我去夙涼山看看,帝君可能……可能會在那里等我呢。” “非容……”景非澤啞著嗓子拉住他,“你……” 景非容搖搖頭,反正什么也聽不見了,干脆都不要去在乎。他輕輕掙開景非澤的手,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圣劍跟隨在他身后,一人一劍,遙遙遠(yuǎn)去。 夙涼山還是那么冷,風(fēng)還是那么大,那棵從天地初成前便蔥蘢蓊郁的神樹,已是片葉不存。茂盛的枝葉,樹蔭下的草甸山花,都被積雪覆蓋,一夜之間,全失了原貌。景非容站在樹下,伸手摸了摸樹干,冷的,不像以前那樣有微微的暖意,里面沒有任何元靈了。 風(fēng)真大,雪也好大,吹得那枝干上的花燈和錦袋凌亂飄搖。景非容伸手將它們?nèi)∠拢\袋里是滿滿的白桃蜜餞,而花燈,是當(dāng)初元宵夜游時,景非容在河邊親手送給楚雁川的那盞梨花燈。 景非容從未想過,楚雁川會一直留著這盞花燈。 花燈中央有一卷紙條,景非容撥開積雪將它抽出打開,上面的字跡端正清雋:宵燈燃夜寒,言笑長當(dāng)時。 他希望五殿下,永遠(yuǎn)不用長大。 不是不要長大,而是不用、不必長大,無需為所謂的責(zé)任而勉強(qiáng),無需被迫面對指責(zé)與傷害,無需在本該無憂無慮的年紀(jì)身負(fù)重?fù)?dān)。這是楚雁川的祈愿,他不希望景非容受傷,自私地想要他永遠(yuǎn)自在永遠(yuǎn)被愛。帝君一生只自私過這一次,寫在紙上,在這句短短的話里。 他的愿望到底沒能成真,他成了景非容最痛的那塊疤,鮮血淋漓。景非容為他動了心,竭力翻越高山群巒,想擁抱他,擁有他,可最后只披了一身冷雪,立于萬頃冰原,夢一場。 從一開始,楚雁川便踏著這樣的結(jié)局而來,他早有預(yù)料,心知肚明,而景非容蒙于鼓中,渾然不覺。 景非容跪在樹前,雙目血紅,聲音嘶啞,淚水無聲打落在地,他說:“楚雁川,你真狠。” 明知道我愛你,怎么還要丟下我。 明知道我忘不掉你,怎么還要讓我知道,陪我長大的神樹就是你。 寒風(fēng)嗚咽在耳邊,景非容什么也聽不見。滿目蒼白,他回想起大婚那日,楚雁川一席紅衣,姿容勝雪,可他卻躲在竹嶺喝了一天的酒,都未曾多看幾眼。 他怎么就沒有多看幾眼。 第28章 因為這章五兄妹都會出場,所以再次捋一下名字順序: 大哥景非澤(跟天帝鬧翻去仙界當(dāng)都督) 二姐景非寒(跟天帝鬧翻投身佛道) 老三景非云(被天帝封住記憶跟冥王有一腿) 老四景非煙(被天帝封住記憶狂追凡間心上人) 小弟景非容(沒有老婆可憐巴巴的小寡夫) 距離封魔印一戰(zhàn),已過去四百二十六年。 開古神尊楚雁川神殞枯澤,驕傲恣意的少年神,龍族五殿下,也在那夜死去,再沒有回天界。 那一戰(zhàn)結(jié)束后,正從天尊座下回宮的天帝震怒,派兵將景非澤、景非云、虞滄、黑白無常押回天庭,唯獨(dú)找不見景非容的蹤跡。 “私自打開封魔印,釋放赤拓,如今這樣的結(jié)果,你們滿意了!” 眾人無言。虞滄伸手摘了自己腰間的冥王職牌,俯身放于地面,朝天帝行了一禮,沉默回身出殿,黑白無常跟隨其后。景非云望了一眼虞滄的背影,又看向天帝,淡淡問:“當(dāng)年父尊以身祭印,你不滿意,如今帝君滅元除魔,父王你怎的還要動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