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是能防刀劍避箭矢的金縷玉衣! 那是全天下只此一件的金縷玉衣,被安置在皇宮中的重庫里。 阿窈有幸見過一眼,那繁雜特別的花紋,她不會認錯。 王戍作為一個普通的前線士兵,怎么會有金縷玉衣? 不愧是你,淵法。 阿窈抱著好奇與擔心,跟隨大軍飛向戰場,以便意外突生時,能及時出手規避禍端。 王戍殺敵很猛,如同阿窈在朔回鏡中看到的那樣。 其他情況也如同朔回鏡中映射的那樣。 敵軍換上了弓箭手,正從后方趕往前線戰場。 唯一與鏡中不同的是,蕭遂參與了這場戰斗,與王戍戰場上并肩殺敵。 阿窈眉心一跳。 原先的計劃是讓蕭遂給王戍擋箭,從而實現銀屏的請愿??墒乾F下已然不用,淵法不會多此一舉。 蕭遂會出現在戰場上,是誰的手筆,不言而喻。 阿窈四下尋找青箬的蹤跡。 未果。 她不知道青箬想干什么,但總歸是些要瞞著她才方便就行的事情。 敵方弓箭手已然就位。 箭矢如流星一般,嗖嗖地砸向王戍、蕭遂,以及其他士兵。 “來了?!卑Ⅰ哼B眨眼都不敢眨,屏息凝神地關注著瞬息萬變的戰場局勢。 此時,應當有一支瞄向王戍的箭矢,從他的正面,直擊心臟,避之不及。 而現在,除卻正面的那箭,還有一箭。 從王戍背后,破空而去。 阿窈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王戍靠著從阿窈那里得到的消息,提高了對于流矢的重視程度。他一個側移,避開了迎面而來的那一箭。 只是,王戍的背后沒有長眼睛。他躲了正面那一箭,卻正巧把自己的心臟送到背后那一箭下。 再這樣下去,王戍可能會死。 即便他身穿金縷玉衣,阿窈也不敢將生的希望完全寄托于此。 抱著這樣的認知,阿窈稍稍改變了箭的方向,讓它往右偏了一點兒,正好從王戍的腋下射過去,未傷及王戍分毫。 卻射中了蕭遂的馬前蹄。 良駒一個趔趄,跪倒在地,馬背上的蕭遂措手不及,也被摔到了地上。 蕭遂以劍為拐杖,借力,從地上站了起來。 他還沒站穩,將將抬起頭來恢復站立的姿勢,一抬眼,便看到一個人影跑到了自己面前。 然后,飛箭穿進那人的身體,刺透那人的心臟,就這樣,停留在那個人的身體中。 若不是那個人突然出現,依飛箭本身的路徑,是該直接射穿蕭遂心臟的。 突然從馬上摔了下來,突然一個人跑到自己的面前,突然那個人又中箭了,蕭遂的反應跟不上事物發展的節奏,他有點兒懵。 只是他看到了在他面前中箭,或者說是幫他擋見的那個人的臉時,世界都變成了一片空白。 “青箬——” 廝殺聲,慘叫聲,兵刃破空聲紛亂嘈雜,而蕭遂的世界里,什么聲音都聽不見了。 他在青箬快要倒地之前,及時地把青箬抱在了懷里。 青箬的唇角源源不斷地涌出鮮血,染紅了蕭遂銀色的盔甲。 ———— 阿窈完全沒有料到,青箬會裝扮成士兵,混跡于這場戰役之中,更沒有料到青箬會給蕭遂擋箭。 似乎從她插手改變了那只箭的走向時,事情的發展就不受控制了。 深想下去,阿窈猛地將前因后果聯系起來,細節之處在她腦海中愈發清晰。 如果王戍不躲開正面的那箭,那么,背后那箭原本是射不著他的。 背后那箭,本是沖著蕭遂來的。 敵方派出弓箭手的原因,不是王戍,而是任何具有前線指揮權的人——可以是王戍,也可以是蕭遂。 可是王戍躲開了,阿窈為救王戍使得背后那箭偏離了原先的軌道,射中了蕭遂的馬蹄。 這樣環環相扣,導致了現下的場面。 ———— 青箬在蕭遂的懷里,慢慢斷氣,她的魂魄脫離了**。 阿窈飛到青箬的魂魄旁,皺眉看著已然失去生機的青箬的**。 青箬的魂魄站在她自己的尸體旁邊,見阿窈眉頭緊鎖的樣子,輕笑道:“小孩子家家學什么不好,學著大人皺眉干什么?!?/br> 她這么訓斥著阿窈,自己的表情管理卻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看著蕭遂抱著自己身體泣不成聲的樣子,皺眉且抿唇。 青箬:“死了之后才難過,就不能生前對我好點嗎?” 這句話顯然是對蕭遂說的。 可惜蕭遂尚且是個凡人,他聽不見一個靈魂的喃喃自語。 出乎意料,蕭遂像是聽見什么一樣,茫然地朝青箬魂魄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像是在搜尋著什么。 在蕭遂的視角里,他看到的只是遠方冰冷成直線的地平線,什么也沒有。 他抱緊懷中漸漸失溫的青箬尸體,緊緊的,像是要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里。 戰場廝殺如火如荼,他們這兒卻平靜萬分。 阿窈是一個旁觀者,也是造成這一切的當事人。 如果不是她為了救王戍讓你箭偏了一些,或許不至于造成現在的局勢。 阿窈的聲音有些顫抖,畢竟這是她第一次親手造成了別人的生離死別。 雖然不是她的本意。 “青箬姑娘,對不起?!?/br> 青箬倒是瀟灑,“生死由命,何來對不起一說。” “是嗎?”收起剛剛道歉時的真情實感,阿窈的壓制住自己的怒氣,盡量平和道:“青箬姑娘對自己生死的把握,哪里輪得到命格置喙。在得知自己不是加密命格之后,你是不是就已經謀劃出了這一切?” “被你發現了?!鼻囿璧恼Z氣中帶著明顯的討饒。“本來沒有打算瞞著你呀,只是怕你不同意,沒有盡到告知義務而已,不會生我氣吧?” “怎么會生氣?!卑Ⅰ捍鬼?,不再看青箬,明顯是生氣了還嘴硬。 “我感謝青箬姑娘還來不及!若不是你擋下那一箭,原本死的人是命格加密的蕭遂。這就相當于我在履職的過程中插手了蕭遂的命格,算我大過。” “而現在,王戍躲過一劫,蕭遂毫發無傷,我上任處理的第一筆請愿,大成功!” 青箬扯了扯阿窈的衣袖,她沒有想到小孩兒看上去溫溫柔柔的,生起氣來也是這么嚇人。“你別這么說反話,我害怕?!?/br> 阿窈意識到自己情緒的失控,她深吸一口氣,聲音輕得有些飄忽。 “我在這件事中,不過是,害了一個普通命格的人殞命罷了?!?/br> 青箬知道阿窈生氣的緣由,她拍拍阿窈的肩膀,開導道:“死亡不是一個結束,而是另一段旅程的開始。輪回之所以存在,是希望人們在面對一個結束的時候,把它想成一個新生的起點。世間萬物,皆是如此?!?/br> 阿窈低頭不語。道理她都懂,但還是生氣。 不是矯情,而是出于對生命的敬畏。 她沒有辦法將青箬在凡間的一生,看作一個沒有感情的渡劫工具。 將心比心,阿窈不希望自己在凡間的十幾年,也只是別人故事里的工具人。 那些對她來說鮮活的、五彩斑斕的記憶,不應該只是冰冷廉價的走過場。 第23章 青箬死后不久,黑白無常出現了。 白無常笑嘻嘻地說:“哎呀這不是青箬殿下嘛!前些時辰見您還是個陽氣十足的人,如今卻變成要被我們勾走的鬼了?!?/br> 他笑得歡喜,像是有什么喜事發生一般。 和旁邊哭得涕泗橫流的蕭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青箬習慣了白無常這副嬉皮笑臉的樣子,卻不習慣蕭遂淚流滿面的樣子。 她嘀咕道:“你說他哭得這么傷心,仿佛不是我渡了個情劫,而是他要渡情劫一樣。” 白無常很自然地準備接話,被黑無常一記眼刀喝止,悻悻地閉麥。 但沉默著實令他難受,趁著黑無常給青箬戴上鐐銬的時候,白無常走到阿窈面前說:“阿窈小友,淵法大人被事情纏身,暫時回不來。他說,等你處理完王戍的事情,可以回紙奉廟休整一段時間。這期間若有請愿,也可以用廣書傳消息給他?!?/br> 阿窈看到白無常滿臉開心,和那日緊張的神色截然不同,想來臨安那具尸體的事情不難解決。 她稍稍放心,回答道:“聽聞紙奉官辦完一筆請愿后,會配備相應的人事費用。左右回紙奉廟也無事,不如勞煩黑白無常大人捎我去趟地府吧?!?/br> “好說好說?!卑谉o常笑著,滿口應承下來。不知道他在開心個什么勁兒,但是他笑得讓別人也很開心。 除了黑無常。 他依舊板著一張高冷嚴肅的臉,用六親不認的語氣道:“請青箬殿下和阿窈姑娘一同上路?!?/br> 一句簡簡單單的話,令阿窈回憶起了被死亡支配的恐懼。 當初她死的時候,黑無常也是這么平靜地請她上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