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她失憶了
月光如清輝灑下,于海面細碎鋪迭,隨波浪層層蕩開。暮色沉沉,海風寒涼刺骨,帶著特有的潮濕與腥氣撲面而來。 姜無沅整個人在海中沉浮,無所依托地被海水包裹,翻涌的浪時不時掩蓋她的口鼻,嗆得她難以呼吸。 四周實在是太黑了。 除了那遙遙之上的月光,偌大的天地間,無盡的深海里,好像再看不到一點光亮。 這里只有她一個人。 她唯有拼命循著這一點點光往前游,試圖從黑暗中抽離。不知游了多久,海面上突然泛起一陣銀色鱗光,幾乎將月色都掩蓋了下去。 那是什么? 姜無沅眼睛被刺得生疼,卻莫名不想閉上,可她卻沒辦法將眼前的一切看清楚,只能瞧見這鱗光在海面上掠過又遠去。 抓住她。 姜無沅的心口劇烈地跳動著,莫大的恐慌侵襲而來,她伸手過去,只觸到了一片黑暗。 “不……不要……” 姜無沅猛地驚醒從床上坐起來,如一個即將溺斃的人重新接觸到了氧氣,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她出了一身的汗,連發絲都濕透了。 “沅沅!”旁邊傳來一道驚喜的聲音,打扮成熟矜貴的女人伸手過來抓住姜無沅的手,“你終于醒了,可嚇死我了。” 姜無沅下意識地將手抽出來,迷茫空洞的視線緩緩落到女人身上。 女人有些尷尬地彎了彎手指,“對不起啊沅沅,我太激動了。” 姜無沅不喜歡別人碰她,就算是從小到大,難得可以稱得上朋友的林深也不行。 “林……深姐?”姜無沅開口,聲音晦澀不堪。 林深連忙端了杯水過來,姜無沅喝下后嗓子好了不少,渙散的神智終于回籠,“謝謝。” 林深接過空杯子,面上有些不開心,語氣倒是帶著笑意:“認識這么多年了,還跟我這么客氣呢。” 姜無沅沒有血色的臉上扯了個淺淡的微笑,她目光轉了轉,四周的環境無不顯示她現在正在醫院的病房里,可是具體發生了什么,她卻一點都記不起來。 她腦海中最后的印象是……她與林深的訂婚宴。一場毫無意義的協議訂婚,全場最開心的人大概只有她的母親。 “林深姐,我……這是怎么了?” 林深頓時臉色一變,試探性地開口:“你不記得了?你有哪里不舒服嗎?我先去叫醫生。” 林深說完就急匆匆地走了。 等到負責姜無沅的醫生帶著人過來一頓詢問檢查后,結果就是姜無沅的身體沒有一點毛病,年輕又健康。 事實上,三天前,姜無沅出車禍被送到醫院來時,身上連一點皮外傷都沒有,那時檢查也沒有什么問題。 但人卻實實在在地昏迷了三天。 負責她的醫生頭發都快抓禿了。 現在人好不容易醒了,身體還是一點毛病都沒有,結果居然失憶了。 醫生遇到了職業生涯以來的最大挑戰。 “你說沅沅的身體好得很?”林深看著頭發半禿的醫生,踩了高跟的她顯得十分高挑,眼角勾著凌厲的眼線,垂眼看過來時頗有些壓迫性。 醫生捏了把汗。 “姜小姐的情況有些特殊,目前我們也無法斷定她失憶的具體原因。” …… 林深回到病房里的時候,姜無沅正安靜地坐在床上,黑色長發散著,外頭的陽光照進來棲在她肩頭。 一如她以往的樣子,平靜又淡然,溫柔又美好,像一朵沒有任何殺傷力的花,靜靜地盛開著。 但林深知道,沒有人可以將這朵花摘下。 沒有。 林深揚起微笑走過去,“醫生說最好再留院觀察一段時間。”她看了看時間,“待會兒李管家會送飯過來,都是你喜歡吃的。” “嗯。”姜無沅輕輕應了一聲,“林深姐,你……”她雙唇動了動,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一覺醒來,她平白失去了三個月的記憶,偏偏又不知道該向誰詢問。她一向喜歡獨來獨往,在別人眼里看來,性子稱得上是孤僻。 林深看得出來姜無沅想說什么,她回想了一下,“你不是不愛出門嗎?這幾個月應該都在家待著,也沒發生什么重要的事情。”她頓了頓,又笑著安慰道:“放寬心,說不定馬上就想起來了。” 沒什么……重要的事嗎。 不對。 姜無沅在心里下意識地反駁,卻不知道自己在反駁些什么。 她什么都不記得,只覺得不對。她以往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像失去了很重要的東西,連帶著心頭都被挖了一塊走,空空蕩蕩。 “好啦,別想太多,你再休息一會兒,我出去打個電話。”林深對著她晃了晃手機,離開病房,特意走出了一段距離才撥通電話。 “姜姨,沅沅醒了……嗯,沒有大問題,就是失去了一些記憶……” 林深笑了笑,眼中情緒不明。 “姜姨,既然沅沅都忘記了,退婚的事,我們就當不存在吧。” “她還是我的未婚妻。” …… 姜無沅在醫院又待了一周才出院,期間除了姜家的管家和林深,沒有別人來看過她。挺好,她喜歡清靜。 出院那天,一直沒露過面的姜楚倒是難得打了個電話過來開了尊口讓她回姜家老宅住。 姜無沅拒絕了林深的接送一個人出了醫院,迎著海風緩步走在臨海大道上,聽著新換的手機對面姜楚的聲音。 她面上沒什么特別的表情,淡淡地看向左側無際澄澈的海,等姜楚得不到回應顯得有些不耐煩的語氣傳來時才回過神。 “姜無沅,你現在對我就這種態度?” 姜無沅輕輕笑了一下,眼中卻沒有笑意,回道:“母親,您希望我對您是什么態度呢?” 態度溫和,語氣柔軟,那頭的姜楚沒話了,像是刀子扎進了軟綿花里,有氣也使不出半點。 姜楚沉默了半響又說:“搬回來住。” 姜無沅腳步不停,“母親,我想您應該沒有忘記您早就準許我在外居住。” 她畢業于海大音樂系,大三那年靠著寫歌賣版權賺了一些錢,在人魚灣小區買了個獨棟的二層小房子,有一個小花園,她也從此正式從姜家搬了出去。 雖然還有不少房貸要還,她卻覺得比在姜家活得輕松自在許多,那里是獨屬于她的休憩之地,不會有人打擾。 人魚灣離她住的醫院并不遠,沿著臨海大道走個十五分鐘左右就到了。回到家開門的時候姜楚早就把電話掛了,姜無沅也不在意。 對她而言,姜家只是一個大一點的空蕩的房子,這里才是她的家,她一個人的家。而她之所以會選擇在人魚灣居住,是因為—— 姜無沅推門的動作頓住,臉上的表情一瞬間凝滯。 是因為什么? 她為什么不記得了。 不屬于這三個月的記憶,也不見了。 作者有話說:開個新文。寫隔壁卡文卡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