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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嵇令頤的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 趙忱臨幾乎是一寸一寸地描摹著她的每一個微小的表情變化,她此刻每一點悲傷都被他嚼骨吸髓般品嘗回味。 他今天因為她不高興太久了,他的腦海中仿佛有兩個各持己見據理力爭的小人,讓他的行為與他的想法總是背道而馳,他對此懊惱許久—— 所以他也要毀掉她的心情。 她剛才不是想走么,那就心如死灰地落魄離去好了。 嵇令頤微微揚起臉龐,黑發蜿蜒,她抬手揉了下眼睛,那一點紅意慢慢蔓延開來。 恍惚之間,似乎那粒眼瞼中的小痣也跟著落寞蜷縮起來。 像是一樹弱柳梨花在急風驟雨下終究不堪重負,這種脆弱的、破碎的、枝零葉落而清絕妍極的花讓人的破壞欲達到頂峰。 可趙忱臨原本懷抱著的滔天惡意漸漸冷卻,不知道為何,他見她為葉汀舟失魂落魄并沒有想象中的舒暢,反而像是被蛛網纏繞胸口,悶得透不過氣。 越掙扎越被束縛。 嵇令頤再開口時悶了點鼻音,她掩飾地摸了下冰冷的胳膊,身上的薄衫早被潤透覆在身上,勾勒出窈窕玲瓏的曲線。 趙忱臨微不可見地擰了下眉。 她沒有追問任何有關葉汀舟的消息,仿佛剛才如果不是趙忱臨突兀提及,她根本不打算打聽。 “我見趙王面色蒼白,乏力嗜睡,是否有皮外傷?”她溫溫柔柔地對他笑,好像那秋水眼眸中只能盛下他一人,也只關心他一人,“多加靜養,早日康復。” 她說完后端莊大方地福了一禮,那蓮鞋才剛往后挪了一步,趙忱臨立刻緊壓著追了一步。 他那一步有些惶急,可臉上卻仍然云淡風輕,肩線端得極穩:“既然是應召,那就進來吧,哪怕要走,這等天氣也不適合。” 嵇令頤儀靜體閑,蕭索風雨下的這一瞬更反襯她的沉靜,她停眸與他對視,那雙黑白分明的眼中水光濛濛,而后對著他一點一點彎起眉眼莞爾:“多謝主公。” 她實在是過于狡猾,那稱呼又從趙王變回了主公。 趙忱臨避開剛才與她對視時過于沉溺的情緒,他清楚地知道這個女子是將他作為了下一個對付的目標,從而能千方百計不計后果地將她的價值擺在他面前討他的歡心。 也許他會是下一個高奇勝,或者下一個高惜菱,甚至是城破兵敗的高馳。 與她掛上關系總是沒有什么好處的。 他想的非常清楚,或者說嵇令頤那點拙劣的小手段畢竟不是從小浸yin在這種勾心斗角的腌臜環境中,自然笨拙粗淺。 要論如何討人歡心,他遠比她要更會當供人笑樂的東西。 他將這些話明明白白地過了一遍腦子,又過了一遍心,可是最后說出來的話卻無比流暢自然: “姑娘客氣了,進來吧。”他也換了稱呼。 嵇令頤一頓,她聽懂了他的意思,葉汀舟薨了,她與這位“皇子”既然從未拜過天地,不如拋卻前程往事從頭開始。 趙國幾乎無人知曉她與葉汀舟的關系,趙忱臨似乎也不想讓別人知道。 她溫順地嫣然一笑,折柳腰移微步終于進了寅溪山莊。 荷香低著頭跟在身后,心里“咚咚咚”跳得激烈,小姐與她說了,只要今日能進了這山莊,就說明某個朦朧的猜想賭對了。 “把脈不急,你先去換身衣服。”他沉沉道,還往門房那兒冰冷地掃去一眼。 這一眼盯得門房后背寒毛直豎,兩股戰戰,妖風下居然都沁出了虛汗,只覺得好像有一把鋒利的刀刃斜架在腦袋旁威脅警告。 他哪敢再跟趙忱臨對上眼神,恨不得把腦袋埋進土里,自己貼著門努力給嵇令頤等人讓開位置,唯恐礙著眼。 他哪里做的有問題嗎?他今日難道不是將前門房的經驗奉為金科玉律般恪守不愉嗎? 見嵇令頤和荷香被青麾引去最靠近趙王的正廳,而趙王還留在原地冷冷地打量著他,應該是在考慮如何一并處罰遣散了他。 門房慌張地咽了咽口水,病急亂投醫地想要扯開話題,連忙把手上嵇令頤托他呈交的兩個瓷瓶舉過頭頂恭敬奉上,還將她那些關心體貼的話語一一復述。 遠方終于滾出一聲悶雷,這雨絲毫沒有減弱的痕跡,仿佛就會永遠這樣下下去。 門房心中悲切,他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只覺得自己要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大約能比這老天爺的雨更大。 手上一輕,兩個瓷瓶都被取走。 瓷瓶瓶塞打開時發出“啵”的一聲,門房斗膽快速瞇了一眼,見到趙王將那瓶朝露放在鼻尖處嗅了嗅,眼里再不似平日里的橫眉冷對,泛起明滅粲然的光。 “行了,罰三個月俸祿,以后機靈點。”趙忱臨慢條斯理地將瓶塞重新塞緊,表情自然將東西收入袖中。 門房那滿腦子的疑惑也在這一刻仿佛被夏雨沖刷,醍醐灌頂。 趙王從不接受或是查看女子單方面送出的禮物,避嫌省事,免于惹上一身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