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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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上午甄杳跟著宋淥柏去了啟安,見了那位專門被他請來的精神科女醫生。 醫生姓許,嗓音和語氣都柔和且慈愛,甄杳想到來之前宋延辭告訴她的“經驗豐富”這一點,根據對方的聲音音色判斷這位許醫生應該是上了點年紀的。 這些外在因素或多或少地讓她放松了一些。 “器質性病變已經排除,所以我們今天也不需要再做血常規和ct之類的檢查了,我們一起填一個表就好。” 甄杳點點頭,“好。” “就我們兩個人在,延辭也不準留下。”許麗揶揄。 宋延辭失笑,立刻抬起一只手配合道:“好,我這就出去。” 氣氛陡然輕快。 甄杳坐在位置上,默默聽著宋延辭走出去的腳步聲以及開門關門的動靜。因為剛才那一句玩笑,重新陷入安靜的診室也沒有變得壓抑。 她看不見,所以檢查量表上的問題只能由許麗以口述的形式問出來,但是在她看來口頭回答一些問題要比用筆無聲寫下來難得多。 然而許麗開始提問后好一會兒,甄杳才發現大概也沒有設想的那么難。準確來說她不知道對方是什么時候開始正式切入問題的,詢問的形式也和她猜測的不太一樣。 許麗沒有走她原本給自己預設了種種難關的那條“路”,而是另起了一條,但方法卻很柔和。 甄杳不可避免地回憶起那幾個灰暗可怖的畫面,神經一陣緊繃后她立刻轉移思緒回避,同時盡量讓自己冷靜。 但她不知道自己的掩飾會不會很蹩腳,也不知道在許麗看來又是什么樣子。 談話結束后,許麗仔細看了記錄,然后才平靜地說了結果。 “排除器質性損傷后根據量表結果來看,只能說心理原因導致無法復明的可能性很大。” “你的狀態雖然有些不好,但是也并沒有那么糟糕。例如事發當時及前后的記憶缺失是很正常的,我們稱之為逆行性遺忘,只是你一直記得、并且會有創傷再體驗的癥狀,也就是創傷□□件閃回,以及多次與此有關的噩夢。但是從你最開始坐車覺得難以呼吸,到現在只是內心不安與焦慮,其實已經是在是在自我調節并逐漸好轉。” 甄杳點頭,現在只要藏在心里不說,或者有其他事情能分散一些注意力,她坐在車上是可以很好地忍耐的,只是需要在長途行駛的中途下車透透氣。 “不管一開始是什么原因促使你堅強起來照顧自己,同時督促自己必須要學什么,現在看來積極作用遠大于消極的,所以不必過多地調整和干涉,你的應激癥狀也暫時不需要藥物治療,目前盡量避免類似的刺激性場景和讓你有壓力的場合就可以,以及每周抽空我們聊一聊。” “我每天都很空閑。”甄杳忙道。 “那就每周日,怎么樣?” “好的。” 許麗點點頭,笑了,收回觀察她細微神情的目光。 敏感多思,這樣的性格容易鉆牛角尖將自己困住,也容易有很多本不存在但因為多慮而產生的煩惱。表面是乖順且不愿意給別人添麻煩的,其實內心壓抑了自己的想法。 同時她對于復明的態度也很矛盾,一方面有些急切,但是又因為某些原因有些抗拒。 而她身邊的人都格外溫柔,格外愛護她,這一點的確很好,但是卻也很難讓她被動或主動地改變一些什么。 許麗陷入沉思。 …… 宋延辭手上還有許多工作要忙,所以檢查結束后甄杳單獨被司機送回了家。 午餐之后她回房午睡,但這一次午睡時她比這段時間以來的任何一天都要疲憊困倦,好在睡醒了之后精神就恢復得七七八八。 起床后小佳替她在手邊放好蛋撻和果汁,再點開新聞報道放給她聽。 報道各個領域都涉及一點,有些她感興趣,有些則興致缺缺,還有些專業術語太多她聽不太懂,經濟類的就大概屬于這個范疇,偶爾聽懂的部分還是因為受經商的父母熏陶。 不過因為經濟類的常常會提到與宋氏有關的內容,所以就算聽不懂她也感興趣。 不過今天和宋氏有關的內容不太一樣。摒除那些專業的詞匯句子還有一串串的數字,甄杳提煉出了大意。 ——宋氏投資了一個風險極高、不太被外界看好的新興項目,股價因此而下跌。 她一下就想到云城那晚父子兩人的爭吵。好像形式真的很嚴峻,也不知道宋淥柏今天是不是為此忙的焦頭爛額。 等她再回過神時,報道已經切到了下一條,她卻沒心情再聽下去,直接用讀屏功能聽電子女音匯報了時間,四點二十三分,距離平時給他打電話的時間還有三個多小時…… 甄杳默默嘆了口氣,懨懨地靠在躺椅靠背上。 平時很能打發時間的種種方式今天都像被調了慢速,她大多時候都心不在焉,客廳落地窗邊頻頻響起電子女聲報時的聲音。 晚餐前宋延辭回來了,吃飯的時候甄杳沒忍住對他道:“哥哥,今天我聽新聞報道的時候,聽到關于宋氏的消息了。” “投資的消息,是嗎?” “你也知道呀。” “當然,”宋延辭笑了笑,“雖然我不插手這方面的事,但不代表一點也不關心。” “那真的像報道里說的那么嚴重嗎?” “你說的嚴重,只是外界對于宋氏這個舉措的評估。至于股價,等這個項目成功后,只會漲不會跌。” 她沉思著點了點頭。 這副模樣落在宋延辭眼里有幾分憂心忡忡的意味,他沒忍住又笑了笑,“很擔心淥柏嗎?” 甄杳一愣,忙道:“不是……不完全是,因為不希望宋氏遭遇這么大的失敗,所以多問了幾句。” “同樣年紀的時候我根本沒確定自己想進入什么領域,但是他已經展現出別人難以企及的商業天分了,大學的時候投資的項目更是一投一個準。所以,相信他吧,他不會拿宋氏和自己的心血開玩笑。” 她對宋淥柏的過去幾乎毫無了解,現在乍一聽到有點愣住了,心里的崇拜頓時成倍地放大。 “我也覺得他肯定會成功的。”她回過神,低頭去小心叉起盤子里的食物,同時抿著唇淺淺地笑了笑。 晚餐之后兩個人一起散步,甄杳又打聽了許多有關宋淥柏過去的事,越聽越覺得不可思議。 太厲害了。她忍不住在心里感嘆,對宋淥柏又多了層濾鏡。 外冷內熱,對待人其實還是很耐心很溫和的,生活里沒有紈绔子弟們的那些亂七八糟的習慣,經商才能也是頂尖,簡直完美。 散步回來,甄杳守著手機在窗邊坐好,八點整的時候準時撥了電話過去。 “哥哥!”接起來的第一時間她就中氣十足地喊了一聲,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熱情洋溢。 話音剛落,電話那頭傳來一陣乒呤乓啷的響動,像是有什么東西亂七八糟砸在了地上。 她嚇了一跳,“哥哥,你那邊怎么了?” “……在開會。”男人冷靜的嗓音讓她懷疑剛才的動靜是自己幻聽了,“三分鐘后我打給你。” “哦哦,好的,你先忙。” 甄杳茫然地拿著手機,蹙眉回憶剛才的響聲。 開會?開會怎么會有這種聲音? 她不確定宋淥柏回電話過來的時候有沒有間隔三分鐘,應該還不到,接起來的時候電話那頭安安靜靜,沒有任何背景音。 “怎么了?”他問。 甄杳有點摸不著頭腦,怎么他反倒問自己了呢? “什么怎么了?” “打電話過來的時候,那樣叫我干什么。” “不是和平時一樣嗎?”她回想了一下,驀地明白過來,頓時有點不好意思,“可能是因為剛聽延辭哥哥說了關于你的事,有一點點激動。” “我的事?” “就是關于你以前那些很厲害的經歷,聽了之后很崇拜你……” 耳邊小姑娘的嗓音柔軟嬌俏,“崇拜”兩個詞說的有點含糊,但不妨礙聽清。 宋淥柏腳步倏地一停。 他握拳抵在唇邊,狀似漫不經心地輕咳一聲,然后轉過身看向身后離了幾米遠的地方——開放式廚房一角的地面上是打翻的烤盤和摔碎了的餅干,傭人正躡手躡腳的收拾著。 幾分鐘前,他一手取出烤好的甜點,一手接起她打來的電話,那聲“哥哥”帶著近似撒嬌的意味迫不及待鉆入耳中的時候,他竟然愣神到沒端住那個輕飄飄的烤盤。 一片混亂與狼藉。 宋淥柏把手機拿得離耳邊遠了分毫,片刻后又慢慢放回原位,靠近微紅的耳根。 “崇拜?”他面無表情地在沙發上坐下,語氣更是波瀾不驚,“這點小事有什么好崇拜的。” “這哪里是小事!”少女嚴肅地反駁。 他空著的那只手搭在一邊膝蓋上,食指漫無目的地輕點,“學生時代用來練手,隨便做著玩兒的小項目,一項資金也就幾千萬不到一個億,盈利也就幾倍十幾倍,還不算小事嗎?” 口吻隨意得像在談論天氣。 甄杳:“……” 還好她不經商,不然現在聽到這番話情何以堪。 “專門打電話來,就是為了說崇拜我的?” “嗯。”甄杳抿唇笑了笑,卻反倒把自己笑得不好意思了。 晚餐和散步時聽宋延辭說了那番話以后,甄杳原本想問的話也不打算問了,她不想讓他覺得自己懷疑這個項目有失敗的可能。 畢竟在云城的那天晚上才說過相信他的。 “明天準備干什么。” 她一愣,“就……在家里。有什么事嗎?” “隨口問問而已。”男人答得漫不經心。 甄杳“哦”地輕輕應了一聲,竟然有點失落。 很快,宋淥柏就以還要繼續開會為由掛了電話,她捏著手機出神地維持著這個姿勢坐了好一會兒。 半晌,她才站起身慢慢走回一樓的書房,按部就班地完成學習任務后早早地睡了覺。 第二天下午,甄杳正坐在花園里聽著音樂,小佳忽然走近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姐。” 她摘下耳機,“小佳?” “是我。給您這個。” 一個并不重的紙盒放在了她攤開的掌心上,她抬手摸索了一下,疑惑道:“這是什么?” “是宋少送來的曲奇餅干。” “哥哥來了?”甄杳驀地站起身,“他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