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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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發兩側四個男人相對而坐, 一道格外嬌小纖細的身影混入其中,緊靠著其中一個男人坐著。 幾束視線無聲在空氣中交匯, 氣氛在沉默中變得愈發劍拔弩張。 好一會都沒有人開口說話。 “那個……”少女猶猶豫豫地戳破寂靜, 下一秒四道目光齊刷刷落在了她身上。 她失焦的眼睛茫然地眨了眨,像是感覺到了什么似的, 整個人又往左手邊的男人身側縮了縮,聲如蚊蚋,“你們, 你們不是說要坐下來說話嗎……” 宋淥柏看著她的動作, 臉色更冷。 “可能是我來得太突然,打擾到你們了,不歡迎我也情有可原。”少女身旁的男人聲音平緩,說話時輕輕勾起唇角, 臉上的神情變得似笑非笑。 聞言, 甄杳臉上浮現出愧疚與不安, “哥哥……” 這聲稱呼讓宋淥柏眼簾微動,半晌他抬眸, 卻徑直看向了對面的男人, 后者同樣正望著他,唇角的笑意客氣生疏, 眼底的神情卻是不摻分毫笑意的冷靜。 四目相對, 暗流涌動。 “砰”地一聲,玻璃杯重重放回茶幾上,拉鋸與平衡驟然被打破。 “我是趕回來陪杳杳的, 不是干坐著耗時間的。”宋歷驍不冷不熱地笑了一聲,語氣帶了火.藥味,“直接說正事吧。” “我的意思剛才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是來帶杳杳離開的。” “現在她住在宋家。”宋延辭‘善意’地提醒。 “我和我的父母都很感謝宋家這段日子的照顧,以后兩家有需要合作或者需要甄家的地方,可以盡管開口。” “甄先生恐怕沒明白我們的意思。”宋淥柏目光苛刻且冷淡,“你就這么把人帶走,恐怕不合適。” 冷冰冰的客套上只籠著一層薄薄的窗戶紙。 甄洵笑了,“為什么不合適?我是她的堂哥,也就是說,法律上我是她有血緣關系的、真正的哥哥。” 話音剛落,剩下三個男人的臉色都難看起來。 就算再不情愿,他們也不得不承認甄洵說的這一點。小姑娘平時雖然稱呼他們為哥哥,但只是一個稱呼而已。 “那她最需要親人的時候,你在哪里?”宋淥柏冷冷道。 “淥柏哥哥!”甄杳急急忙忙替自己這位堂哥辯駁,“你們誤會了,哥哥他沒有不管我,車禍之后他是回過國的,只是他們一家人已經移民到國外,叔叔嬸嬸身體都不好沒辦法長途顛簸,所以我們平時只能時不時電話聯系。” “情況確實像杳杳說的那樣。剛出事的那段日子我父親剛下病危通知書,公司的事務又需要我全權負責,所以我們暫時沒辦法處理國內的事。”甄洵補充,“現在我父母身體略有好轉,很想見小姑娘一面。順便,我想帶杳杳去英國聯系那邊的醫生試一試。” “你覺得,你能找到比宋家能力范圍內更好的醫生?”宋歷驍嗤笑。 這句話對甄洵來說仿佛不痛不癢,“或許呢。” 宋淥柏眼底覆著一層淡淡的陰翳。忽然,他淡淡道:“醫生已經排除了所有器質性損傷,你不知道嗎?” 甄洵一怔。 “再好的醫生也是白費力氣,只會讓她經受一遍遍毫無意義的檢查。” “那她現在為什么還沒有復明?” 宋淥柏漠然地盯著他,“醫生已經在著手尋找原因,如果你為了你的私心將她帶走,一切都會前功盡棄。” 甄洵沉默,而他身邊的少女已然愣住了。 甄杳不知道為什么宋淥柏隱瞞了醫生所說的那個最有可能的原因。她短暫地猶豫了一下,并沒有反駁。 一方面是因為不想拆臺,另一方面是因為她不想把“心理原因”這四個字又明晃晃地拿出來說。 “但是,”甄洵很快整理好了表情,重新開口道,“我們沒立場一直讓她待在宋家打擾。” 宋延辭面色平靜,“我們并不覺得打擾。相反,我們把她當親生meimei看待。” “但實際并不是親兄妹,不是嗎?” 氣氛在微妙的和緩后再一次僵滯,甄洵卻仿佛毫無察覺,繼續將問題逼至死角,“據我所知,現在杳杳是和你們單獨住的?男女有別,她又已經成年了,你們住在一起不合適吧?” “你他——”宋歷驍一句粗口險些脫口而出,然而目光掃過甄杳時硬生生改了口,“我們既然以兄妹的關系相處,有什么不合適?我們可沒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思,這一點問心無愧。” “架不住可能有人有愧。”甄洵意味不明地笑笑。 宋淥柏目光微動,蹙眉。 聽著這幾個人話越說越偏,甄杳坐立難安,最后實在忍不住窘迫地出聲阻止:“你們先別吵了。” 這一句話聲音并不大,但卻很有效。 幾個男人都不再說話了。 “我是當事人,至少聽聽我說的吧。”甄杳很想看清這時眾人的表情,可她做不到,只能硬著頭皮自顧自說下去,“淥柏哥哥他們都對我很好,還有惠姨和叔叔,他們都把我當作家人看待,所以堂哥你不用擔心我過得不好。” 停頓片刻,她繼續道:“如果叔叔和嬸嬸想見我,我可以跟著你一起去看望他們。” 甄洵正要說什么,一道冷冷的嗓音忽然斜刺過來打斷了他的思路。 “我不同意。” 甄杳一怔,循著聲音找到大概的方向轉過頭去,有點緊張地吞咽了一下。 “宋少恐怕沒這個立場說出這句話。” 對于甄洵的話,宋淥柏恍若未聞,而是沉聲喊道:“甄杳。” “……哥哥。” 聽見這個稱呼,男人的臉色稍微好看了點,“想清楚,你到底想不想去。” “我……”甄杳一瞬間有些慌亂無措。 甄洵驀地站起身,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怒意,“怎么,難不成宋少這是要威脅她?” “威脅?”宋淥柏抬眸,面對已經沉不住氣的人,他只是不緊不慢地抬起下頜輕輕嗤笑一聲,眉眼間都是淡淡的譏諷,“你信不信你輕飄飄一句‘希望’,她就能勉強自己跟你跑到英國?” 甄洵猛地一怔,英俊的臉上神色變換,目光漸漸變得復雜晦暗。 “杳杳……”他轉過頭,然而看到沙發上仰頭朝向自己的少女時卻一時失語。 那雙眼睛沒有焦距,不像從前那樣靈動狡黠,此刻眼里全是藏不住的無措。 ——因為他們的針鋒相對、各不退讓,把她逼到了這個地步。 甄洵僵硬的表情微微緩和,末了輕輕嘆了口氣,“是我疏忽了。” 尤其是他說完這句話后小姑娘也沒有反駁的意思,他就知道自己是真的疏忽了她的感受,而這也恰恰證明宋淥柏說得沒錯。 他明明和杳杳認識這么多年,但在這件事上竟然還不如一個遲來的外人看得通透。 甄洵抬眸,看向坐在對面沙發上的男人,眼底掠過一抹深思。 宋延辭將幾人目前的狀態看在眼里,頓時了然。 “作為醫生,我可以很負責任地告訴你,現在杳杳心理和生理狀態都不錯,是因為對環境適應良好,平時接觸到的人和事都簡明單一,有助于她保持輕松的心情。而強求一個處于失明狀態下、極度缺乏安全感的患者頻繁接觸陌生環境、度過長時間的航班,是不明智的。” “杳杳向來只會報喜不報憂,真跟你去了英國,有什么心事恐怕也不會說。”宋歷驍皮笑rou不笑,又往甄洵身上狠狠補了一刀。 甄杳低著頭聽他們說著這些,感動又羞愧。 總覺得這樣好像太對不起堂哥和叔叔嬸嬸了……她張了張嘴正要說話,甄洵先一步將事情一錘定音。 “好,這件事我完全尊重杳杳的意見,現在先不提了。” 宋歷驍挑眉笑了笑,慢條斯理地站起身,準備讓傭人“送客”。 宋淥柏依然冷眼盯著松了口的甄洵,后者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忽然微微一笑,“不過,我準備在國內待五天,杳杳還是和我一起住比較好。” 局勢陡轉,氣氛冷凝。 五天?宋歷驍怒極反笑,要真放小姑娘和他一起待五天,說不定很快就被哄著松口了。 他們于理不能阻止,于情卻還能想辦法阻攔。 “杳杳。”他換上一副心酸的口吻,“我特地抽空飛回來跟你過周末,你忍心讓我白跑一趟嗎?” 甄杳僵住,“我……” “杳杳,既然你真正的哥哥來陪你了,看來也就不需要我留下了。”宋延辭溫和且善解人意地道,“我讓助理訂機票,繼續回那邊參與學術研討。” “你們……”她不知道該怎么辦。 剩下的宋淥柏雖然什么也沒說,但她仿佛能感受到縈繞在他周圍的不悅與低氣壓。 “你們干脆把我分成四份好了!”終于,甄杳閉著眼破罐破摔地揚聲道。 客廳里一瞬間鴉雀無聲。 她驀地站起身,頂著四道炙熱的視線就要躲回自己的臥室,一旁離得最近的甄洵想扶她,被她輕輕躲開,嘀咕一句“我自己可以”后就頭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幾個男人面面相覷。 關上臥室門的那一刻,甄杳忍不住長長地松了口氣。 一個哥哥就讓人招架不住,現在竟然一下給她來了四個!還好她聰明自己躲了起來,讓他們自己慢慢爭吧,不然她就像夾心餅干的餅干餡一樣左右為難。 想到這,她精疲力盡地撲倒在床上。 半個小時后,房門被敲響。 甄杳一下子緊張地坐起來,這就吵完了?也不知道是誰贏了。 “誰呀?”她小心地問。 “是我。”宋淥柏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她張了張嘴,磕磕巴巴地回道:“怎、怎么了嗎?” “出來吃飯。” “……噢,好。”甄杳忙不迭應聲,手腳并用地爬下床,彎腰摸索著將鞋穿好,一步步朝著門口挪過去,站定后擰動門把手將門打開。 “走——”她第一個字剛出口,站在門外的男人就忽然逼近一步,單手將她抱離地面退回臥室,嚇得她剩下的話全卡在了嗓子眼兒。 門“咔嗒”一聲在兩人背后關上。 “哥哥!”重新被男人放回地面的甄杳漲紅了臉,忙不迭后退時才發現拖鞋都掉了一只,“你,你干什么……” “我和他你都這么叫,就不怕我們分不清?”他涼涼地道。 “那,那我還是叫你淥柏哥哥?”甄杳硬著頭皮心虛道,“我從小就那么叫堂哥,都已經習慣了,反正只是個稱呼而已嘛……” “腳抬起來。”宋淥柏沒回答她的話,而是俯身握住她腳踝,指尖輕輕點了幾下示意。 甄杳癢得險些站不穩,忙扶住男人因彎腰而低下來的肩膀,把掉了拖鞋的那只腳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