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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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樣一個從頭到尾都“不真實”的天之驕子,在商界順風順水翻云覆雨的宋家繼承人,臂彎處卻搭著一條纖細白皙的手臂,那一看就是女人的手。 或者說是少女的手。 宋畢和周惠走在前面幾步,后面則是宋延辭和宋歷驍,幾人剛一出現廳內就響起低低的抽氣聲。 他們原本都以為宋家人肯定不會到齊,至少宋淥柏根本不會來。 甄杳努力讓自己的步子不要那么遲疑或畏畏縮縮,但她幾乎沒被宋淥柏牽著走過路,這會一時有點難以放松下來。 也或許讓她緊張的不是這個……不只是這個。 好在宋畢清楚她并不想直面眾人,所以簡單說了幾句之后就令晚宴繼續。不過她知道宋家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昭示對她的重視與疼愛,為了在滿城議論中為她撐腰。 “甄杳這算是因禍得福了吧。” “寄人籬下還差不多。好好的蔣家不待,這不就是明擺著巴結宋家嘛,也太沒良心了。” “沒良心?你也不是沒看見,宋家人寶貝她像寶貝眼珠子,宋少都愿意屈尊降貴,這是能巴結來的?” 宴會上眾人或艷羨或嫉妒,而蔣家人的臉色是最復雜的。他們受了宋家例行公事一樣的邀請,在晚宴上也沒有得到區別于其他人的優待,已經有不少人有意無意打量著他們竊竊私語。 “媽,”蔣思妍忿忿不平,“你看甄杳,她竟然都不主動過來和我們說話,更別提帶著宋家人過來了,明明她就正挽著宋少。” “從電話里她一次次推脫的時候起,咱們就該知道她是個白眼狼了。好在我們還有別的辦法,總之不能讓她帶著股權和遺產就把蔣家甩得一干二凈。” 大廳另一邊,甄杳終于在靠近某個圓桌時,有機會收回了搭在宋淥柏臂彎的那只手,她手因為緊繃都有點僵了。 “哥哥,你有沒有看見姜聆?”她沒忍住問道,“就是我的朋友,她來過老宅幾次。” “沒有。” 甄杳頓了頓,語氣飄忽,“哥哥,你會不會……不記得她長什么樣子了?” “記得。” 距離這邊幾米遠的地方站著個小姑娘,正不停用欲言又止的眼神打量著這邊。宋淥柏淡淡從她臉上移開目光,視若無睹。 于是兩個人只能相對而立。 除了吃東西,甄杳實在想不到還有什么能充盈現在干癟尷尬的氣氛,于是伸手摸到了精致餐碟的邊緣。 忽然一碟甜點放到手邊,細細的銀叉被塞入手心。她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用叉子去戳卻戳了個空,叉齒與碟子摩擦出短促難聽的響聲。 其實這一點響聲并不明顯,但至少站在這張圓桌旁的她和宋淥柏都能清楚聽到。 “我不餓,”她強自鎮定地把叉子放下,微微側過身去掩飾難堪,“還是先不吃了。” 宋淥柏什么也沒說,沒過幾秒叉子又塞了回來。 “直接吃。”他淡淡道。 甄杳有點不敢相信,愣了一小會兒才試探著把叉子舉到唇邊張口咬下去。拇指指節大的小巧泡芙表皮酥軟蓬松,一咬下去內餡的香甜奶油與水果丁溢了出來。 剛咀嚼幾下,她手里的叉子忽然被抽走,兩秒后又回到她手里。 她動作一停,然后趕緊嚼了咽下去,攥緊叉柄道:“……就吃兩個就好了,真的不要了,哥哥你不要再給我拿新的了。” 宋淥柏這么“體貼”實在讓她很有壓力,而且一個勁兒在宴會上吃東西不太好。 “飽了?”這個語氣,甄杳莫名想象出了他微微蹙眉的樣子。 “我不餓,本來只是想嘗一嘗。” 對方沒再說什么,于是她忐忑地把第二個泡芙塞進嘴里,并不知道面前的男人正一錯不錯地盯著她看。 宋淥柏緊蹙的眉心微微松開。 小姑娘吃得很急,白皙臉頰飛快地一鼓一鼓的,右手還rou眼可見地用力握著叉子怕他拿走,整個人有點嬌憨的傻氣。 他眉梢動了動,又恢復成漠然無表情的模樣,只不過無意似地朝宴會廳某處一瞥,看見宋延辭和宋歷驍各自都無法抽身后,眼底一抹滿意轉瞬而逝。 “宋少。”略顯緊張的女聲自身側甜膩地傳來。 宋淥柏眼底冷了冷。 蔣思妍心跳驀地飛快,滿心滿眼都只剩男人冷淡地半垂著眼,無形之中格外倨傲冷然的模樣。他側臉分明又英挺的輪廓卻因此愈發冷峻迷人。 “宋少,我……” 男人只是漠然地微抬眼角。 “我是思妍,那天宋少來蔣家的時候我也在,您應該還記得我——” “表姐。” 突然被打斷,蔣思妍生硬地一停,看向男人身后神情嚴肅卻又不安的少女。 她心里惱怒,臉上卻沒表現出來,“甄……杳杳,大人說話小孩子別插嘴,你要是一個人待不住,我讓路原來陪你好不好?你還記得他吧,小時候你還說要嫁給他——” 身側突兀地響起“篤”一聲悶響,明明不算大聲,卻格外有威懾力。 蔣思妍僵住。 宋淥柏冷臉收回手,仿佛屈指叩響桌面只是無心之舉,但事實證明并不是。他微微一抬手,等侍者上前后才不緊不慢地吐出刻薄且冷的四個字。 “閑雜人等。” “宋少!”蔣思妍渾身血液仿佛涼透了,侍者走過來請她離開時,周圍人的目光像是要把她凌遲。 “賓客名單不是我擬定的,如果是我,蔣家今天不會有踏進這里的資格。”他終于正眼看她,只是黑眸里凝聚著若有似無的輕蔑與譏諷,“邀請你們是為了杳杳,別自作聰明。” 眾目睽睽之下,蔣思妍被“請”出了宴會廳,蔣盛夫婦二人敢怒不敢言,臉上火辣辣地燒的慌,最后實在待不下去,匆匆起身就要找借口離開。 “怎么這就要走了?”周惠不動聲色地將人攔住,笑得格外友善,“你們照顧杳杳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特意邀請你們來給她過生日,怎么不等切蛋糕呢?” 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蔣盛咬了咬牙,擠出諂媚的笑,“思妍不舒服先走了,我們也是擔心她。” 周惠才不樂意讓他們輕易找臺階下,“唉,淥柏的脾氣就是那樣,別人一句話惹他逆鱗他就能不給留一點面子,我也拿他沒辦法,你們多擔待。” 旁邊宋歷驍憋著笑經過。 這種時候大哥就是一塊磚,哪里有用哪里搬。 “讓她走你不愿意?” 冷不防聽見宋淥柏這么問,甄杳搖了搖頭,“沒有。” 說完猶豫片刻,補充:“我知道他們不是真心對我好。” 蔣家甚至可以說沒有對她好過。父母還沒有遭遇意外的時候兩邊就關系僵滯,記憶中她那位祖母不僅沒給過她這個外孫女好臉色,對待自己的女兒也沒幾分真切的關心,一顆心全偏到了小兒子身上。 所以,她不可能以德報怨。 “還不算傻。”說著他轉而問,“那個路原,怎么回事?” 甄杳微窘,“小時候見過幾次,一起玩過。” “見過幾次就要嫁給他?” “……小孩子的話怎么能當真!” 宋淥柏頓了頓,口吻嚴肅如同長輩,“這種時候提起他,蔣家是什么心思看不出來?別被花言巧語蒙蔽,小小年紀不是想那些事的時候。” 她小聲反駁:“哥哥,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我就成年了?” “年齡不是衡量的標準。” “……好吧。” 到了整點時間,宴會廳內的燈光忽然暗了下來,侍者將半人高的巨大蛋糕推了出來,燭光輕輕搖曳。 只不過甄杳對此一無所知,她只察覺到了廳內突如其來的安靜和緊接著的sao動,直到宋家人全都圍過來讓她許愿切蛋糕。 “杳杳!”姜聆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一上來就挽住了她的手。 “聆聆?你怎么才來?” “什么啊,我早就到了,只不過你哥哥一直守在你旁邊,我不太敢過來。”姜聆憤憤,抱怨完了又轉而雀躍道,“好啦先別管那些了,快許愿吧!” 甄杳悄悄深呼吸一次,雙手合十握緊的同時閉上了眼。她靜靜立在雪白繁復的蛋糕前,背后秀氣的肩胛骨因她此時的動作越發醒目。 閉眼的那一刻她有點茫然,因為她竟然不知道該許什么愿望才好,復明二字更是被牢牢壓在心底。 不過這些都只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她沉下心默念:希望所有愛她的、對她好的人都健康平安。 吹完蠟燭之后需要切蛋糕,然而甄杳握著刀柄時想起了剛才連泡芙都戳不中的情景,挺直的脊背有些僵硬。 一旁的周惠正要讓站在身側的宋延辭去幫忙,后者卻在她開口前就已經抬腳上前。 只不過有一個人比他更快。 當男人以近乎半抱的姿勢從背后靠近少女時,不少賓客都愣了一瞬。他俯身后又微微低頭,最后伸出手握住她持著餐刀的那只手。 大廳里只剩低暗的暖色燈光,燭火搖曳著照進少女淺琥珀色的瞳眸里,漂亮的杏核眼像含了一汪水盈盈的糖汁。她身姿纖細,被身后高大身影襯托得愈發嬌小。 “不用緊張。”男人的嗓音像風撥開云霧,淡淡落在她耳畔,似乎都破天荒能和“溫和”這個詞沾邊。 甄杳咬緊唇沒說話。 他靠得很近,握住她手的長指也收得有些緊,明明隔著衣物和空隙,她的后背卻像是能感知到他胸.膛的熱度。 她忽然覺得安定的同時又莫名緊張起來。 刀刃割開柔軟的蛋糕體,直至劃到底觸及底盤——她只需要劃一刀表示一下,剩下的會有侍應生代勞。 松手前,甄杳忽然微微側過臉,語氣認真,“謝謝哥哥。” “嗯?” 大概是周圍的人都笑著說起話來而她聲音又太小的緣故,對方好像并沒有聽清。 “我剛才說——” 甄杳聲音戛然而止,一切注意力都集中在再一次轉過臉時碰到的溫熱上。 男人剛才為了聽清她說的話,遷就她的身高再次往下低頭,附耳靠近了她臉頰的位置。可她卻毫無察覺,臉頰直接蹭過了他的耳廓。 觸感癢癢的,溫熱又略低于她臉上的溫度。 他身上好聞的味道鉆入鼻腔。 身后的男人有一瞬間的僵硬。 甄杳飛快把頭轉了回來,漲紅臉磕磕巴巴地說:“謝、謝謝哥哥,還有,我……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如果位置再錯開一點,或者她沒有及時停下,碰上去的就不只是臉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