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天堂的大門
訓練所內(nèi)外都被保安官封鎖包圍,洪發(fā)蹲坐在門口,手指夾著一支沒有點燃的煙。 這時候的煙比什么鮑參翅肚都要貴重,中年人拎著一支老煙不敢隨便點燃,只放在鼻間解癮,時間長了,腦袋忘了那股吞云吐霧的銷魂味,也就沒了癮頭,要不是這一次,穆艾都不知道他會吸煙。 洪發(fā)手中的香煙煙紙都皺了,不知是多陳年的古董。煙咀在乾燥脫皮的唇上磨擦,抬眼看向穆艾時目中無光,似是老了幾歲,冒著啞嗓:「你們來了。」 守著閘門的保安官側(cè)身讓出位置,他指向里面:「森杰在里面,保安官還在問他問題,你們進去看看吧。」 尸體的第一發(fā)現(xiàn)人是森杰,也算他倒霉,傍晚不小心在訓練所休息室睡著了,起來已是午夜。坐在椅上以不良睡姿睡得腰酸背痛,正揉著腰慢慢離開,卻見空地躺著個人。 那人一動不動,那身形一看就知道是岳祐。他以為他睡著了,偷偷摸摸靠近,他和岳祐本來就不太咬弦,少年玩心大起,沒有在意這個人應該在醫(yī)院而不是躺在這里,搓拳磨掌屏著氣息,抬腳重重踏在他的腹上,等待他痛醒尖叫,但一腳落下軟綿綿的,岳祐完全沒有反抗竟把那力度硬生生受了,一聲不哼,如死去一樣。 他真的死了。 這年頭死人比活人多,眼前突然多出一體死尸對森杰來說不痛不癢,但米白病服上面黑色鞋印卻令他從發(fā)現(xiàn)者變成嫌疑犯,主動舉報后就遭被保安官抓著問叁問四。 「我真的沒有,看到一個人睡在這里,不就很自然想去踹一下嗎?」他帶著哭腔跳腳。 這個說辭只有他自己才覺得合理,反更自招嫌疑。保安官詳細問他出現(xiàn)的目的,又問他和岳祐的過節(jié),愣是不放他回去好好睡一覺,既疲勞又煩躁。瞥見穆艾出現(xiàn),就興奮得像找到隱世寶藏,指著她連連說:「你應該去問她吧,昨天她跟岳祐還打了一場,嫌疑最大!」 噪門大得穆艾未走近已經(jīng)聽到了,不由感慨現(xiàn)在的孩子出賣起人來還理直氣壯,生怕別人不知道。 「這小子。」天昭愈看他愈不順眼,穆艾倒覺得有趣,笑著回他:「你放心,他們沒放過我。」 森杰本來只是亂嚷,沒想到穆艾身后真的跟著兩個正容亢色的保安官,塊頭比在查問他的大哥邋要魁梧,簡直是被當重犯看待,便勞勞嘴認命繼續(xù)應付查問。 岳祐尸體被發(fā)現(xiàn)的空地是泥沙地,一舉一動都能留下痕跡,平日路過的人多了,地面的鞋印更是縱橫交錯,但如今封鎖的范圍內(nèi)只有人躺過朦朧的輪廓和幾道腳印。 「這現(xiàn)場清理過?」穆艾也不管保安官還在和森杰談話,直接就打斷問。 幾乎所有人都以這個問題開場,森杰都答得不耐煩了,不等她問仔細都知道她在問什么:「沒有,除了標記了1和2是負責移動他的人,3就是我的腳印了。現(xiàn)場沒有血跡,從我一開始看到就沒有。」他指著場上后來加添的標籤解釋。 在被封鎖的范圍外,因人員隨意走動,路徑凌亂,反讓案發(fā)現(xiàn)場看起來份外乾凈。 「一滴血沒有,他們也好意思懷疑是你。」天昭也察覺到現(xiàn)場被重新佈置過,搖頭為她不值。 活尸嘶咬非為果腹,而為傳染病毒,通常針對接近中樞的頸椎部分,毫無疑問會造成大量出血。 岳祐的頸側(cè)傷口之深,理應留下一大攤血液,但現(xiàn)場不單沒有血跡,連鞋印也沒有,明顯是兇手清理過。然而他們卻不顧這么明顯的現(xiàn)場證據(jù),選擇直接把穆艾帶走,想是連用腦子思考的過程都欠奉。 此時本來守在門外的保安官領著一批白衣人進來,一個接著一個列隊而行,有人以木棍敲響手上的銅器,長長的回音帶著震動的共鳴未止,又一下敲擊微顫。 本來圍在封鎖線邊的人都讓出位置,身穿白衣的克黨教徒分站一角,對著中心跟隨銅器緩慢的節(jié)奏開始唱起歌來,聲線低沉悠遠,沒有起伏高低,更似在默念咒語。 「這是在...超渡?」穆艾所見的死人都直接變成活尸,生者不是忙著逃跑,就是急著滅頭,沒有人有空去埋葬,枉論要做儀式、唱圣詩,這是她在末世這么多年都沒見過的場面。 森杰在基地內(nèi)打混得多,見過幾次儀式,為她解惑道:「克黨的人死后都會有這種儀式,好像說是為死者打開天堂的大門。反正是諸如且類的渾話。」 天昭正用心仔細觀察克黨的行動,被森杰這句話引起注意,追問:「所以岳祐真的是克黨的教徒嗎?」 「是、是吧?」他沒有肯定回答,但在兩人心中已有確實的答案。 沉穩(wěn)和緩的歌聲,確實可令人平靜下來,銅器深遠的咚咚聲,乍聽下來像是在佛堂的大銅鐘一樣,顫動人心。穆艾沉著氣聽了好一會,嘗試從陌生的音樂中找出蛛絲馬跡,還是搖搖頭:「我跟他們沒有過節(jié)。」 穆艾自活過來的一下就知道自己成了個麻煩,就像重病的絕癥病人、又像處于彌留的老不死,一個該死的人死不去,終就變成生者的大麻煩。 但既然楚時容忍她留下來,那就下定決心做個順民,放下身段和傲氣,忘記什么應不應得的,夾著尾巴做人。 但大概她是個太礙眼的麻煩,無論如何低調(diào),還是不能倖免。 楚時拿著岳祐的驗血報告姍姍來遲,結(jié)果果然沒有找到活尸病毒。 他找不到證據(jù),先口說無憑抓了穆艾,一連被醫(yī)院記錄和檢驗報告打了臉卻毫不尷尬,自然地站在他們身邊看克黨的吟唱,照樣和天昭低聲說話,和早上那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模樣判若兩人,穆艾認識他多年,但每每見識到這變臉技巧都感慨他確是個政治人才。 克黨數(shù)人圍著圈唱畢一首,又整齊地排回一列,為首的男人向楚時走來,他的白色衣帽蓋住大半頭發(fā),眼睛年輕有神,外貌看起來和他們差不多大,偏偏留著一把長長的白鬍子,硬添幾分仙風道骨,格格不入。 這般怪異出眾的造型理應一見難忘,但穆艾對他全無印象。他先是看了穆艾一眼,再向楚時說:「先生,本人早警告過,禍臨之日將至。今日我克黨教徒以命相抗,下次就是整個基地遭殃。」 「白師傅警告過很多東西,今天這個不好,明天那個不好,我哪記得這么多?」楚時四兩撥千金把他打發(fā),又說:「命案我們會竭力調(diào)查,到時自然給你一個交代。」 「哼。」白師傅不知是怒是笑,攏著鬍子故作神秘,重覆道:「先生,禍臨之日將至。」然后揮手悠悠帶著其他教徒離開,楚時禮貌的笑容在他轉(zhuǎn)身那一下就塌下來,待他遠離才唸:「穆艾,你為什么要回來?」 穆艾一瞥身旁的天昭,心想又不是她自己想要回來的,翻了個白眼說:「對不起囉。」 他顯然不欣賞這個玩笑,認真地說:「反正外面已經(jīng)安全了,你就走吧,我會調(diào)開人員放你出去。」 在穆艾回應之前天昭先反應過來,厲聲反駁:「人不是她殺的,為什么要她走?」 「我早說你的天真會害死人,結(jié)果你的解決方法就是找個更天真的男人。」他一句諷刺了兩個人,笑話一如既往的令人生厭。 穆艾把踏前的天昭拉回來,沒有接上剛才的話題:「這個白師傅是誰?」 「你也認識的,白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