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有這樣的前科在,季奶奶不防著她才怪呢! 今兒孫媳婦不在,老太太可不想哄哭唧唧的小娃娃。 被奶奶這么直接一說,季曼悻悻笑道:“我又不是故意不哄……你確定我去哄的話,小家伙不會越哭越厲害?” 別看小侄子年紀小,他記仇著呢! 先逗哭緊接著就能被“壞姑姑”哄笑這種事,絕對不可能發(fā)生在他身上,他不哭得更厲害就不錯了。 “明明哥哥和嫂子都不是愛哭的人,偏偏生出了個哭娃娃,要是個女孩子還好,最多被人說一句嬌氣包,男娃娃這樣就不太像樣……”像是還嫌奶奶和小侄子不夠生氣一般,季曼還實力嫌棄了小侄子一波,拉足了十成十的仇恨值。 兩歲出頭的小成武機靈得很,聞言立即揮舞著他的小拳頭嚷嚷道:“姑姑壞!成武不哭!” 見小家伙膽敢跟自己叫板,季曼更來勁了,一臉搞怪地吐舌做鬼臉:“略略略!明明成武就是個哭娃娃、小哭包!” “不是!不是!” “就是!就是!” 眼看著年紀差了十幾歲的姑侄倆爭執(zhí)得不亦樂乎,季奶奶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成武,別跟你姑攪和,她太幼稚了,咱們成武是大孩子了,不跟姑姑一般見識。” 這么多年下來,在不帶親人濾鏡的情況下,老太太已經(jīng)深刻認識到了自家孫女撩閑的時候有多欠了。 這種情況下,與其出言制止曼曼,不如先把重孫給安撫下來——小成武可比孫女好說話給面多了。 果然,老太太此話一出,方才還氣得小臉通紅的小家伙頓時變了樣,小下巴驕傲一抬,昂首挺胸,大聲道:“好,成武乖!大孩子!” 被奶奶和不到三歲的小侄子聯(lián)合圍剿,季曼眼中笑意不減,面上卻裝作氣呼呼的樣子,雪腮微鼓:“奶奶你就慣著這個哭包吧!” 沒等重孫再度炸毛,季奶奶就率先哼道:“我看是我太慣著你了才對,別廢話,趕緊給我纏麻線團。” “纏,這就給您老人家纏。”季曼無奈地認輸了。 識時務者為俊杰,就算她還想逗小侄子玩,誰讓她現(xiàn)在是一對二呢! 得勝的小成武露出了白花花的小米牙,眼睛瞇成了彎月牙,叫人見了心癢癢,直想伸手揉揉他毛茸茸的小腦袋才舒坦。 季奶奶笑瞇瞇地摸了摸他的小腦袋:“成武乖,好好坐著烤火,餓了就跟太奶奶說,太奶奶給你蒸蛋蛋吃。” 想到蛋羹那順滑鮮嫩的口感,小家伙下意識吸溜了一下口水,眼神晶亮:“成武乖!吃蛋蛋!” 季明偉部隊有津貼,顏妙妙在隊上的造紙廠也拿的滿工分,再加上季曼靠著打獵偶爾也能給老太太塞個塊兒八毛的,盡管季奶奶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怎么上工了,季家的日子也過得還算不錯,起碼小家伙的雞蛋還是吃得起的。 但是能吃得上并不代表不饞,小孩子嘛,哪有不饞的! 可愛的饞相惹得季奶奶和季曼齊齊抿嘴偷笑,他自己還恍然未覺。 今兒天氣不太好,天光不算明亮,屋里的光線自然就更暗了,襯得炭火盆里明明滅滅的火光格外溫暖顯眼。 為了取暖,他們仨都坐在炭火盆附近。漸漸的,季曼先前放進去的小紅薯慢悠悠飄出了誘人的香味。 原本還安分坐在小板凳上的小家伙坐不住了,屁股忍不住挪啊挪,帶動小板凳吱呀作響。 季曼原本也有點饞得慌,但見小侄子饞成這樣,她的那點饞意便被丟到九霄云外去了,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瞧把我們小成武給饞的!” “香!”小家伙兩眼放光,嫩生生的小手指著炭盆喊道。 “嗯,香!那我們小成武要不要吃呀?”她笑瞇瞇地“引誘”道。 “吃!”小家伙完全沒有察覺到姑姑的逗弄之意,脆生生地一口應下,聲音響亮得很。 然而,季曼并沒有被他的響亮和赤誠感動。 “成武想吃啊——”她起初還笑瞇瞇的,但很快就故意皺眉道,“可是紅薯還沒熟,吃了小肚肚會疼的,不能吃怎么辦呀?” 小成武仍舊目光灼灼地盯著炭盆,像是要透過外面的炭火和灰燼透視里面的紅薯一樣,聞言神情不變,泰然回道:“成武可以等!” “mama說了,沒熟,不能吃,等等就熟了。”一字一句,帶著孩子稚嫩的認真。 再度逗孩子失敗,季曼這次倒不像上次那樣失望,而是笑瞇瞇地摸摸他的小腦袋瓜:“成武真聰明。” 然后她還不忘扭頭跟奶奶夸夸嫂子:“妙妙姐可真會教孩子,咱家成武比村里其他小孩機靈多了。” 季奶奶一邊縫自己前兩天不小心刮破的衣服,一邊笑道:“妙妙確實會教孩子,不過村里其他孩子也不差,你少在那瞎說,小心讓人聽去笑話咱家王婆賣瓜。” 季曼嘿嘿一笑,嘟囔道:“這不是在家嘛!出門了我就不說了……” 她又不傻! 季奶奶嗔道:“要是說慣了嘴,一不留神話就呲溜出去了,到時候哪還由得你!” 知道老太太平日便是與人為善小心謹慎的性子,季曼倒也沒有非要爭辯自己不會不小心,而是乖巧應了:“好嘛,我以后保證不說了,在家也不說,就心里偷偷想,保準不讓人知道。” 她一裝乖,季奶奶就拿她沒轍了,滿是褶皺的手指凌空點了點她:“恁大個姑娘了還皮得很,你啊……” 季曼笑瞇瞇地撥弄著炭盆里熟得差不多了的小紅薯,小心將其夾了出來,稍微晾涼了一點以后才小心翼翼地剝開外面那層燙手焦黑的皮,露出里面軟糯金黃的紅薯rou,本就誘人的香味更是隨著她的動作四溢開來,引得小成武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嚷嚷道:“姑姑……” 好在她沒有繼續(xù)逗弄他的意思,見他眼巴巴地瞅著,便伸手過去:“喏,我給你拿著,燙得很,你自己吹吹再吃。” 她烤的這兩根紅薯個頭都不大,屬于那種細細長長的品相,容易烤熟,剝皮以后也涼得快,故而,這會兒讓他上嘴咬也不怕真燙壞孩子,讓他自己吹吹再吃什么的,只不過是季曼隨口說說而已。 但小成武卻聽話得很,當真鼓著腮幫子吹了好幾下,才小口咬了一下,發(fā)覺不燙口以后眼睛一亮,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見小家伙吃得這么香,季曼的饞蟲也被勾了出來,正琢磨著等他吃完自己也要把剩下的一根紅薯和奶奶分了吃掉呢,大門便被“轟”一下推開了—— “考上了!” “曼曼我們都考上了!” “我們可以一起去上大學了!” 凜冽的寒風吹進來,炭火盆積聚起來的那點暖和氣兒在冬日的冷空氣面前毫無抵抗之力,激得季曼下意識打了個寒顫。 然而,此刻她絲毫沒有意識到冷這回事,只覺渾身上下熱血沸騰:五歲那年她改變了自己的命運,現(xiàn)在,他們兩家的命運都將徹底改寫了! 顧不上“嗷嗷待哺”的小侄子和手上香甜誘人的烤紅薯了,她騰地一下站起來,對著門口目若繁星的少年粲然一笑。 第65章 番外 十幾年前的季家和姜家在楊樹大隊屬于人人同情的對象, 大家私底下說起來的時候,都會報之以同情的眼神和口吻,搖搖頭說這兩家都是可憐人。 現(xiàn)在就不一樣了。 在村里人眼中, 季家二房人丁雖然依舊不算旺, 小輩們卻個個有出息:頂門立戶的長孫季明偉硬是靠自己在部隊扎了根,以一己之力將季家二房撐了起來,讓村里誰家也不敢仗著人多力壯欺負自家;娶進門的知青媳婦也能干得很,先前辦的造紙廠無需多說, 在省城大學畢業(yè)以后更是在省城都辦了廠子呢!聽說還上了報紙咧!就連當初被人說嘴最多的小傻子季曼,也考上了大學成了城里人…… 季家小輩出息,姜家日子過得也不差。 改革開放以后, 姜老大便去了改革最前沿鵬城,靠著一手砌墻手藝很快就在鵬城站穩(wěn)了腳跟,從普通工人開始干起,沒多久手下便聚起了一幫人,成了鵬城小有名氣的工頭,楊樹大隊傳言他掙了老多錢了呢! 姜成磊大學沒畢業(yè)那會兒便跟著老師做了不少項目, 畢業(yè)前就有好幾個單位都搶著要他, 他最后還是選擇繼續(xù)深造, 在實驗室忙得不亦樂乎的同時, 人生大事也沒落下——深造歸深造, 不影響其他事嘛! 大學畢業(yè)那天, 他便迫不及待地向季曼求婚了。 他們倆填志愿的時候便選擇了同一大學,高考后自是如愿再次成了同學,雖然不在同一院系了,但這并不影響他們倆“如膠似漆”地黏在一起。 比不上之前的同進同出,但是除了上課和休息以外的大部分時間, 他們都是焦不離孟,用季曼班上同學的話說,能見到季曼的地方,大家基本都能見到姜成磊,如果見不到的話,證明等會他就要來了。 故而,這對青梅竹馬最終走到一起,沒人會覺得意外。 姜成磊向來是個低調(diào)的人,無論平時受了多少表揚和贊譽,他仍舊是當年那個沉默寡言的少年郎,垂眸堅定地做著自己想做的事,自帶一股堅韌的狠勁兒。但唯有在跟季曼相關(guān)的事上,他從不吝于給予陪伴和熱忱。 盡管幼年不太美妙的經(jīng)歷決定了他這輩子不可能會是那種熱情似火的人,但是,在自幼相伴的小青梅面前,他可以毫不吝嗇自己僅有的那點“活潑”,不讓她感到哪怕一絲一毫的寂寥冷淡。 季曼喜歡熱鬧,他便陪著她去見熱鬧的人、做熱鬧的事,從不會嫌棄那些熱鬧聒噪嘈雜; 季曼喜歡美食美景,他便陪她去看美景、尋美食,連實驗室里的研究也可以暫時放下…… 從戀愛到結(jié)婚,對姜成磊來說一切都是水到渠成,而在季曼看來,不過隨心而已。 無論是當初的表白還是后來的求婚,他盡皆深思熟慮,甚至到了瞻前顧后的地步,但她就不一樣了——第一反應是答應,那便干脆爽快點頭,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 當然了,這種“一根筋”的處事方式,有個非常重要的前提:她信他,重他,愛他,似親人,勝知己。 咳,如果不是他動作快畢業(yè)當天就直接求婚的話,她也想過要不要先下手為強、把他先劃拉進自己地盤來著。 后來才得知自家小青梅想法的姜成磊:…… 好像,也蠻刺激的? 雖然求婚這種事在大眾認知里理應由男人來做,但他又不在乎什么面子不面子的,要是讓曼曼搶了先……豈不是可以順勢讓那些賊心不死的潛在情敵們看清楚曼曼對自己的愛才不是因為什么親情友情?! 嘖,失策了。面上波瀾不驚的姜成磊默默想道。 大家伙兒的日子總歸都是越過越好。等季曼懷孕的消息傳來以后,之前死活不肯去城里的季奶奶也坐不住了,總算是松口離了生活了大半輩子的楊樹大隊,哦不,現(xiàn)在得改口稱楊樹村了。 顏妙妙他們剛考上大學那會兒,就一個勁兒地勸老太太跟著一起進城,可季奶奶偏偏在這事上犯了倔,死活不肯進城,一是舍不得老家的街坊鄰居,二是怕自己給孩子們添麻煩,三則是想著在家鎮(zhèn)著,不讓大房和老頭子鬧事。 就算顏妙妙搬出小成武在城里需要照顧這個理由都沒用,老太太只會笑瞇瞇地說她打聽過了,城里都有托兒所的,小重孫這個年紀送進托兒所正好,可以多交幾個小伙伴。 要問老太太舍得么?那當然是不舍得,但她自己心里也有一桿子稱:老二夫妻倆走得早,她和孫子季明偉當年借著曼曼被欺負的那口氣硬是分了家,即便大家都知道是老頭子和大房一家做得不好,但時間久了,難免會有人背后嘀咕她和二房當初果斷分家的行為不夠有人情味、男人還在她就和二房兄妹單過的方式不太像話之類的。她要是跟著小輩們?nèi)コ抢镒×耍瑤Ю项^子一起吧憋屈得很,不帶他吧他和大房就有理由鬧起來了。 所以,無論心里有多舍不得幾個孩子,季奶奶都愣是沒松口,硬是在楊樹大隊耗著。 年初春耕那會兒季老根替長孫挑秧苗時摔倒,頭直直嗑到了路旁的石頭上,還沒到衛(wèi)生所就斷了氣,消息傳來時,回家拿了錢準備往衛(wèi)生所趕的老太太楞在村口的那顆老樹下,怔怔了許久之后,不覺潸然淚下。 老頭子對她確實算不上好,分居多年更是談不上還有多少感情在,但到底是少年夫妻,他如今又是驟然離世,還是這種堪稱橫死的死法,她怎么能不難過呢? 季老根的葬禮辦得很是倉促潦草,按照當?shù)氐牧曀祝袼@種情況必須及早入土,都等不及在外的季明偉他們回來送葬,喪事便匆匆辦完了。 村里人自是一片唏噓,都說季老根在生時糊涂,死得也糊涂,只怕是糊涂事做多了才招來的報應。 雖然大房的人私下都覺得老頭子的死只能怪他自己不小心,怪不到他們頭上,但這并不影響村里人明里暗里說他們的不是。 因為村里人背地里的閑言碎語,季大伯娘跟人干了好幾場架,大房眾人,尤其是作為間接導致爺爺去世的長孫季建國,更是頗有抬不起頭來的架勢。 接下來便是百日守孝,二房不是承重孫便也罷了,作為未亡人,老太太在逢七、滿月及百日時都得哭墳守靈,即便季曼他們再不放心季奶奶一個人在家,這種時候也不好攔著不讓老人家為亡夫盡最后一份心。 一拖二拖,拖到了季曼他們畢業(yè),拖到了她懷上孩子,怕她傻大姐一個照顧不好自己和寶寶,季奶奶才終于下定決心,包袱款款進了城。 為此顏妙妙還故意拈酸吃醋了一把,說老太太“重女輕男”呢! 對于嫂子的說法,季曼不但沒有為奶奶辯解的意思,“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地抬起下巴,笑嘻嘻地應道:“奶奶就是重女輕男,不然怎么更喜歡妙妙姐、幫著說哥哥呢?” 對于孫媳的爭寵和孫女的維護,季奶奶照單全收,看著兩個彩衣娛親想要逗自己開心的小輩笑瞇瞇:“奶奶都喜歡,都喜歡,誰也不輕。” 她這會兒說得理直氣壯,一點兒都不帶氣虛的,甭管是孫女還是孫媳婦、重孫,都是她的心頭寶,沒法辯出個第一第二來。 可是,等季曼肚子里的小公主出生以后,越發(fā)像個老小孩的老太太偏起心來,那才叫一個理直氣壯腰桿倍兒直呢! “姜舒瑤!誰讓你動你爸爸的東西的!”親眼見著三歲的女兒在丈夫的文件上亂畫了好幾筆的季曼一把奪過她手上的筆,氣得想打她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