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奈何他們倆執意如此,向原野也不幫著勸,她拿他們沒轍,便只得同意了幫他們在熟人之間交易倒騰的事情。 山上的危險她幫不了,縣里的危險她總能幫著倆孩子多規避規避。 這一答應,便是這么些年。 但是,以往他們帶來的都是些野雞野兔之類的沒有什么攻擊性的小東西,她的擔心還相對有限,今兒陡然見了野豬這種大家伙,她就差沒揪著他們倆脫衣服看看身上有沒有受傷了。 作為同性,季曼首當其沖地遭了“咸豬手”。 面對慧芳嬸兒突如其來的掀衣服動作,季曼連忙閃身躲開,笑道:“我沒事啦!我們都沒受傷,運氣好著呢!今兒還是大成叔送我們來的,他去別處了,讓我們先帶著一部分野豬rou過來您這兒?!?/br> 她在這里耍了個心眼,故意將于大成扯進來,想讓慧芳嬸以為這野豬是他領著他們倆去打的,好讓慧芳嬸安心一些。 慧芳嬸兒果然中計:“他也是個不靠譜的,這么危險的事情怎么能帶著你們一起干!算了,沒受傷就好,下回可不好做這么危險的事情了,知道沒?” “鵬鵬他爸上夜班還沒回來,鵬鵬昨兒去他大姨家住了一宿,等下應該就回來了。你們先坐會兒,等下有幾個人會來買rou,野豬rou他們保準愛要,說不定幾個人就能包圓。要是沒包圓也不要緊,鵬鵬他爸回來了繼續幫你們賣?!?/br> 季曼和姜成磊對向家夫妻當然是放心的,便提出把簍子放這兒寄存,他們先出去逛逛,順帶辦點事兒,辦好了再回來。 慧芳也不跟他們假客氣,聽他們說要去郵局寄信,便不留他們了,只問了一句知不知道郵局怎么走,得到肯定的答案以后便放他們走了。 第40章 本來于大成是不同意季曼他們倆跟來的, 說自己就能幫他們把野豬給賣了,還是他們死乞白賴要來,說自己來縣里有事要辦, 于大成這才同意。 當然了, 他們倒也沒說謊,到縣里來確實有事要辦,第一件事就是去郵局寄信。 信都是在家里的時候就寫好了的,就差貼上郵票寄出去了。 季曼的信當然是要寄給季明偉的。這些年季明偉鮮少有假期可以回來, 跟家里的聯系大多靠慢吞吞的信件往來,尤其是季曼開始上學認字以后,季奶奶不用特意托于大成幫忙寫信念信了, 這種信件往來便更加頻繁了。 而姜成磊的信則是寄給他父親姜老大的。 之前沒有父親消息的時候,他只能強忍著對父親的擔憂,老實在家守著,期待著未來哪天那個壯實慈愛的男人會出現在自家門口。但現在已經有了父親的消息,知道了父親身在何處,他哪里還忍得住?連夜便寫了厚厚一封信, 揣在懷里帶了出來。 從楊樹大隊到縣城交通不便, 騎著二八單杠自行車的郵遞員也只會到鎮上的公社, 并不會真的下鄉往各個生產隊跑, 故而, 以往季曼寄信的時候大多是托于大成去公社開會或交材料時順路捎去, 遇上郵遞員不到東風公社來時,信件在公社待上好幾天也是有的。 故而,這還是她們倆頭一回到郵局寄信。 縣里的郵局就在中心街道上,外表看起來有些破舊,里間應是最近幾年重新粉刷過, 白墻上還用紅漆寫了幾句時下的標語,配上里面一臉嚴肅的工作人員,顯得格外有精神氣。 好在工作人員嚴肅歸嚴肅,卻不像供銷社的售貨員那樣見人下菜碟,公事公辦的態度雖稱不上親和,但總比那種見了鄉下人就鼻孔朝天的好。 季曼也沒有要求別人把自己當上帝捧著的意思,老老實實地按照工作人員的說明選定了郵票,將郵票貼在信上,便把信寄了出去。 寄完以后,姜成磊原本準備拉著她就走,她卻難得躊躇了一番,沖他低聲道:“我想多買點郵票?!?/br> 雖然她對上輩子的記憶和那本書的具體情況記得都不是很清楚,大部分記憶都是殘缺不全的,但她依稀記得,這時候發行的整套郵票好像會很值錢? 這個信息并不是什么確定消息,她也不知道哪種值錢哪種不值錢,但郵票本身又不是多金貴的東西,就算將能買的都買上一份,理應也花不了多少錢才是。 所以,她想的是能買多少就買多少。 她自己身上有錢,唯二需要擔心的是姜成磊會不會攔著她不讓買,以及,季奶奶收拾屋子的時候見到那么多不能吃不能喝的郵票會不會生氣。 事實上,如果第一個問題解決了,那第二個問題也就很簡單了,直接把郵票寄存在姜家便是,反正以他們倆的關系,她又不用擔心他會私吞了自己的郵票。 她用期盼的眼神看向姜成磊。 姜成磊以為她是想多買點郵票好寄信,畢竟他們不可能每次都自己跑到縣里來寄,而讓郵差代為寄信的話是要自備郵票的,便泰然回道:“那買啊,我也多買幾張,省得以后還要寄信的時候一時又沒有郵票用?!?/br> 季曼撓了撓頭,坦白道:“……我不是想多買幾張留著用,而是想買很多收藏,也就是,集郵?!?/br> 集郵屬于時下剛開始流行的一種個人愛好,這個愛好放到家境好的城里人身上或許不算多偏門多費錢,但對于一年到頭也掙不了幾個現錢的農村人來說,這確實是一個既燒錢又讓人有些無法理解的行為。 姜成磊倒是聽說過集郵,還是跟知青們一起干活的時候偶然聽他們提起的,現在聽季曼說她也要集郵,納悶了一瞬便點頭道:“買唄!你帶的錢不夠的話,就用我的,等下賣了野豬rou有了錢再來一趟也行,要是起新房的錢不夠,我那兒還有。” 說到賣野豬rou的時候,他明顯降低了音量,以免被外人聽了去。 他沒覺得她想集郵是浪費錢,別說他們等下還能拿到賣野豬rou的錢,就算沒有,買點郵票圖個開心也沒什么,要不是她肯定不會愿意花他的錢,他都直接掏腰包付錢了,反正錢沒了再掙就是了,她開心才是最重要的。 他沒有異議,季曼卻沒有就此罷休,而是繼續補充道:“我還想讓你也買……每年發行的郵票都不一樣,我覺得以后說不定這個也能像古董一樣變得很值錢呢?” 她說著說著聲音漸弱,自知想不到理由來佐證自己的話,便只得用眼神和表情代替語言,力圖讓自己的表情變得更有說服力更堅定一些。 姜成磊看了她一眼,沒有像她想象的那樣猶豫,而是利落點頭:“好。” 就算郵票以后不會變得值錢,就當花錢買她高興好了,沒什么大不了的。目前身上已經有兩百多塊“巨款”的少年心道。 他這么干脆,季曼有點感動,又有些不好意思,但又不愿意讓他錯過這個有可能的發財機會,眼簾低垂,輕聲堅定地說道:“你放心,我不會讓你賠本的?!?/br> 就算他們運氣不好,買的郵票都不是后來瘋狂漲價、甚至有價無市的那幾種,僅僅搭上那陣集郵的東風,也多少能掙點吧! 她也沒指望著靠幾張郵票就暴富,能掙多少是多少 察覺出眼前女孩的心情有些沉重,姜成磊忍不住輕輕揉了揉她的腦袋,因農活和上山打獵而粗糙不已的手掌與少女毛茸茸的小腦袋一觸即分:“嗯,我相信你。” 他沒有說什么“賠本也沒關系”之類的看似相信實則有些喪氣的話,而是用寥寥數字直接表達了自己對她的信任。 季曼更感動了。 于是,感動之下,她領著他回到柜臺前,一口氣定下了曲清縣當前有的所有種類的郵票,每樣兩套,幾乎花光了兩人兜里帶著的所有的錢。 買郵票這事本來就是季曼心血來潮想到的,出門時只是想著要寄信,順便在縣里逛逛,他們倆就都沒帶太多錢。 也就是曲清縣郵局的郵票種類原本就不太多,不然的話,他們身上帶著的那點錢還不一定夠呢! 跟郵局的工作人員打聽好了下次來新郵票的大致時間以后,季曼才心滿意足地拉著姜成磊離開:“要是我們可以去市里郵局看看就好了,那里的郵票種類肯定比咱們縣多?!?/br> 姜成磊任她拉著往向家的方向去:“現在咱們可去不了市里,等以后有機會了,就去買。” 路過廢品收購站時,季曼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懊喪地拍了拍腦門:“哎呀,我們不該把錢都用來買郵票的!我之前還想著要去廢品收購站看看的,要是有課本和能用的草稿紙什么的,可以給你買一份,省得你還得等我放學才能看書學習,而且姜叔回來以后,你去上學也用得上的?!?/br> 為了掩蓋他通過打獵賺錢的事情,他是沒有去上學了的,但季曼一直堅持讓他繼續學習,放學回來就拿著課本教他,從未有一日松懈。 他對上學這件事并無執念,不算喜歡也不討厭,理智權衡之下覺得還是不上學比較合適,以免招來他人猜測,便理所當然地選擇了放棄繼續上學。 但既然季曼有心教他,他也感念這份在意,自然不會拒絕,而是認真地跟著她后面學,這一學便學到了現在。 見她來縣里還不忘惦記著他的學習,姜·被迫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成磊心里又是一陣酸軟。 “我們等下拿了rou錢再過來看看吧!”季曼提議道。 “好?!?/br> 第41章 他們回到向家時, 慧芳嬸已經去上班了,向叔剛下班回來,正在招待著幾個熟客。 在向家的熟人圈里, 這個買賣并不是什么秘密。 明面上的說法當然不是光明正大的做買賣, 而是向家在鄉下有親戚,親戚掛念他們,時常給他們送點野雞野兔什么的補身體,他們看在同事情誼的份上才“忍痛”分了其他人一些rou。 “回來了?吃了沒?”向原野笑呵呵地招呼道。 季曼和姜成磊齊聲道:“向叔, 我們在家就吃過了的?!?/br> 向原野也沒有讓他們兩個孩子出面賣東西的意思,揮手示意他們坐下以后,便繼續跟那幾個熟人嘮嗑, 順帶賣rou。 熟人們也不是那種不識相的人,見向家有客,便不像之前那樣閑著沒事瞎嘮了,利落地賣rou付錢走人。 季曼他們帶到向家的rou原本就不算多,大半筐rou頂了天也只有三十斤左右,之前慧芳在家的時候買了一些, 向原野回來以后也賣了不少, 除開向家自家留下的幾斤以外, 也就不剩什么了。 向原野索性出去將門口插著的艾草上隨風飄揚的紅繩給解了下來, 把大門一關, 意思就是, 沒貨了,您下回請早。 向家既然答應做這個有風險的事情,當然就不是每次都傻乎乎地等人上門問,就算買主大都是機械廠的同事,但同一個廠子還分不同工種和日班夜班呢, 上下班時間都不一樣,等人上門就很被動了,畢竟又不是天天都有貨源。 最后還是向家老太太幫著出了個主意。 曲清縣有在門外掛艾草的習俗,一般情況下,端午掛的新鮮艾草風干以后一整年都不會摘下來,放在外頭辟邪用。向家老太太出的主意就是,在姜成磊和季曼送了東西來的時候,向家就在艾草上栓一根長紅繩,將紅繩的另一端懸在樓外面,進出路過的人抬頭一看,瞧見了飄揚的紅繩,就證明向家有rou可賣了。 季曼他們能打獵,rou票對他們來說用處不大,故而,向家往外賣rou的時候,便不怎么收rou票,要么用同價值的其他票券代替,要么就按照黑市的規矩喊高點價、多收點錢。 今兒的野豬rou也是一樣。 向原野關好門以后,便將季曼和姜成磊帶到了里面的房間,將方才收在兜里的錢和票全都掏了出來,放在床上。 “來,咱們來數錢!”他一臉興奮地說道。 盡管他不是頭一回往外賣rou了,但以前都是賣的幾只野雞野兔,還真沒有經手過這么多斤野豬rou,他兜里揣著的錢和票都滿了,再加上之前慧芳收的錢,擺在床上看起來格外可觀。 季曼和他平時的接觸不多,見看起來沉著穩重的他露出這副雀躍孩子氣的樣子,眼中不禁露出了一抹驚訝。 常到向家來的姜成磊倒是對他這副樣子適應良好。 沒人規定在業務工作上沉穩能干的機械廠骨干生活中不能偶爾孩子氣,不是么? 三人趴在床上將所有的錢和票一一點清,然后一分為二,向家和姜成磊、季曼兩人各拿一份。 以前姜成磊往向家送野雞野兔和偶爾的一些小魚小蝦的時候,都是這么一個分配規矩。 規矩是這門買賣剛開始做的時候就定下來的。 起初向家人是不同意這種分配方式的,他們甚至都不想收錢,用他們的原話說,自己不過是幫著提供了一個相對安全的交易場所罷了,又沒有出啥力,哪里還用得著分錢? 但姜成磊堅持要這么分,有時候也會打獵賣的季曼也堅持這種分配方式。 季曼是不愿意占人便宜。這門買賣不管是長久做下去還是只做那么幾次,擔風險的都是向家人,盡管做的都是熟人生意,但也難保不會被那種見不得人家好的壞蛋舉報,萬一被舉報調查了,向家人才是那個要承擔責任的。這年頭沾上投機倒把可不是什么好事,人家擔著那么大的風險,別說分一半錢了,分三分之二她也沒什么意見。 而姜成磊堅持這么做,則更多的是未雨綢繆了。 他們和向家的關系是建立在當初的救子之恩上的,向家人知恩圖報,才會把他們當正經親戚處著,還同意幫忙做這種投機倒把的事兒。 也就是說,這個買賣能不能做下去,全看向家人的心。 而姜成磊最不信的就是人心。 他認為,人心易變,但利益一旦掛鉤,卻是可以暫時永恒的,故而,他直接舍了這一半的利潤,換來了一個長久的生意伙伴。 不管是出于感恩還是出于利益,反正這幾年他們之間的合作沒出過岔子,愉快得很。 今兒卻跟以往有些不太一樣。 向原野把分到自己頭上的那一半錢和票又數了幾張出來,往姜成磊和季曼面前一推:“我都厚著臉皮收了你們那么多錢了,這回可不好還按一半分?!?/br> 季曼歪了歪腦袋,有點不解:“這回跟以前有什么不一樣么?” 不都是他們打獵向家負責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