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不像前陣子摘柿子還能直接爬上樹摘了往下扔,這時的柿子已經漸漸有點軟了,要是直接從樹上往下扔的話,恐怕至少會摔壞一半。 姜成磊發現這棵柿子的時候已經爬上樹試過了,此時自然是有備而來。 他背上背著背簍,雙手飛快地往上一抓,雙腳用力,幾下就爬上了柿子樹。 他的腳穩穩地踩在一根較為粗壯的分樹枝上,兩手迅速地將能摘到的完好柿子都裝進背簍里,不一會兒,背簍就滿得差不多了。 他小心地護著背上的簍子,順著樹干的方向溜下樹,放下滿著的簍子,換上空背簍又一呲溜爬上了樹,直到所有看起來完好的柿子都被他放到背簍里為止。 望著兩簍黃澄澄的柿子,季曼笑得眉眼彎彎,一邊拉著他往山下的方向走,一邊碎碎念:“我們可以一個人吃兩個柿子,然后剩下的都用來做柿餅,柿餅可好吃了,甜滋滋軟糯糯的……唔,不過,柿餅怎么做來著?不知道奶奶會不會做,奶奶應該會的吧?聽說還蠻簡單的,雖然我不會……” 她像是只需要碎碎念釋放情緒一樣,而姜成磊則像是只會傾聽不會質疑的機器,沒有追問她不知道怎么做怎么會想到做柿餅,也沒有問“聽說”是聽誰說,只是沉默著傾聽著。 分明是一前一后背著兩筐柿子的有些狼狽的樣子,單看他那淡然的氣質和挺直的腰背,竟像是初展風采的雛鷹,令人一看便覺:此子絕非池中物。 當然了,池不池中物都是以后的事兒,于現在無關。 現在的問題是,他們倆在山腳下被人攔住了。 一群半大小孩被家長趕去山上撿柴,一個個平時都不愛干活,但這種時候家長壓根不會管他們愛干不愛干,直接責令沒撿夠多少柴就不準回家吃飯,所以,他們就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抑制在山上撒歡的心,老老實實地撿柴。 剛從山上下來,他們便遇到了從另一條路下山的背著兩簍柿子的姜成磊和季曼。 有幾個平時就蔫壞的男孩相互對視一眼,便熟練地打起了壞主意,放下背上的柴火,攔在他們面前:“誰讓你們偷摘我們看好的柿子了?趕緊給我還回來,我們還能好心放你們一馬。” 搶其他孩子的“戰利品”這事他們平時就沒少干,連正經理由都懶得想,耍無賴潑臟水這套玩得賊溜。 他們幾個臭味相投,家離得也不遠,平時大多同進同出,搶人東西時也不例外。 膽小怕事的孩子見他們人多態度兇,立馬就會把他們看中的東西悉數交出;性子倔不想交的,他們人多勢眾,按著打一頓也能把東西搶來。 只要他們出手,說是無往而無不利也不為過。 服的就直接搶,不服的就打了再搶……至于被搶的孩子回家告狀什么的,他們也是不怕的。 能養出這樣的孩子,還能指望家里是什么和氣講道理的人家不成? 他們幾家的家長,一個比一個滾刀rou,就算有被搶的孩子家長鬧到他們家去了,他們也只會撒潑打滾把這事給混過去,嘴里還不住嚷嚷著“就拿了這點東西還好意思上門來鬧,小孩子家家打打鬧鬧不是很正常嘛”之類的話,從來不會認識到自家孩子的錯誤。 那些被搶的孩子只能自認倒霉,家長也只能叮囑自家孩子以后離他們遠一點。 季建強去年開始也跟著這幾個“大哥”在混了,此時便混在那一群人當中,站出來給自家“大哥”們聲援道:“沒錯,這柿子是我們明亮哥看中的,你們還不趕緊把柿子還給我們?”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人,一個傻子喪門星,一個吃槍子的兒子,也好意思搶這么多柿子,也不怕噎死!” 他的生日是在夏收的時候,這時已經滿七歲了,七歲的孩子明明還是一臉稚氣的時候,他的這張小臉上卻爬滿了蠻橫無理的氣息,丑陋至斯,叫人一看就覺生厭。 見又是這個討厭的堂哥要欺負自己,季曼先是深呼吸了幾口氣,逼迫自己先把眼神移開——生怕自己被丑到失去吃柿子的食欲! 第24章 姜成磊一聽到季建強的話便怒了, 放下背后胸前掛著的兩個簍子,擼起袖子怒視著眼前的這群人,明擺著是不懼打架的意思。 季曼卻沒有給他出手的余地。 小姑娘起先氣哼哼地不想看季建強這個丑惡堂哥, 但轉念一想:她要是一直這樣不看他, 沒準他還以為自己是怕了他呢! 心里壓根不怵的季曼越想越覺得不能這么便宜了季建強,新仇舊恨涌上心頭,撈起姜成磊路上撿的一小棵枯樹直接掄了起來,朝對面的一群人無差別攻擊了過去。 枯樹再小, 那也是一整棵樹,再加上她的大力氣,明明是就一個短胳膊短腿的五歲小姑娘, 卻硬生生給營造出了橫掃千軍的架勢,將對面的一群平均年齡都有□□十來歲的男孩子們掃得橫七豎八的。 季建強站在人群最外圍,也是最先被樹干打到的,人還沒反應過來呢,手臂處的劇痛就已經讓他完全懵住了。 他打小就是個受寵的,王淑珍護著他, 自然不會讓他挨季大伯他們的打, 在外玩的時候, 有那么一個名聲在外的娘, 再加上他本人也是個蠻橫的, 也鮮少有被人欺負的時候。 就連上回他差點害了季曼的小命, 回家以后王淑珍也沒舍得對他動手,季老根和季大伯倒是險些動了棍子,但也被王淑珍給好說歹說撒潑打滾攔下來了。 從來沒經歷過什么大痛的人,陡然被砸了這么一下狠的,當下懵了以后, 便尖聲嚎了起來。 被他這么一嚎,其他幾個被打到了的小男孩也嚎的嚎、擼袖子要上來打架的擼袖子。 季曼絲毫不怵,掄著枯樹用樹尖尖指著他們奶聲奶氣地罵道:“搶東西罵人的都是壞蛋,遇到壞蛋就該揍,揍到你們不敢搶不敢罵為止!你們要是還不改,我就還打你們!” 說完她就掄起枯樹猛地一揮,在離他們的頭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猛地停住,帶起一陣勁風:“我手上的棍子可不是開玩笑的。” 季建強他們被嚇得不敢嚎了,只有他們的老大于明亮仍舊不服氣。 他剛才是站在人群中間的,雖然也被掃得跌倒在地,但他覺得那是因為小弟們沒站穩撞了他,跟眼前這兇巴巴的小丫頭片子沒什么大關系,要不是小弟們嚎得厲害,聽著怪嚇人的,他也不會生出退意。 但萌生退意歸萌生退意,并不代表他就能眼睜睜看著小丫頭片子在自己面前耀武揚威。 “好你個傻子,還對我的人動起手放起大話來了,也不打聽打聽我于明亮是什么人!”他學著那些大人放狠話道。 季曼撇撇嘴:“什么人,丑八怪唄!” 瞧那歪瓜裂棗的丑樣兒,還能是什么了不起的人不成?季曼表示,她才不想跟丑八怪多說話呢!萬一丑也傳染怎么辦? 于明亮如今也十多歲了,已經到了知道美丑的年紀,聞言大怒,雙腳一蹬就要撲上去打她。 見狀,姜成磊閃身擋在季曼前頭,一拳直擊沖過來的于明亮的腦袋,直接將他打倒在地。 于明亮能當這么多孩子的老大,自然也是能打的,但他的這種能打,在經歷過真正生死之戰、在山野間浴血長大的姜成磊面前自然是不夠看的。 事實上,要不是姜成磊在最后關頭收住了力,于明亮估計都能被打出腦震蕩來。 即便如此,剛才還很囂張的于明亮這時也囂張不起來了。 見他慫了,季曼從姜成磊身后探出頭來,沖他們揮舞著小拳頭威脅道:“再搶東西,再亂罵人,就揍你們哦!” 說這話時,她著重瞪了于明亮和季建強兩人一眼。 把他們都嚇住以后,臨走之前,她還不忘笑瞇瞇地踢了踢蹲在地上哭唧唧的季建強:“再讓我聽見你說那些屁話,我就見你一次打你一次,還拉著我磊子哥一起打,打到你嘴巴干凈為止。” 小小年紀嘴里都是些什么鬼話! 她早就不傻了好嘛!不對,她從來就沒傻過! 還喪門星,她看他們這些丑八怪才是喪門星呢!好運氣看他們那么丑,都不好意思進他們家門!她可是即將擁有錦鯉嫂嫂的半吊子歐皇! 磊子哥也不是什么吃槍子的兒子,且不說當初的事情原本就不是姜叔錯處大,單說這個吃槍子,姜叔又沒被判死刑,雖然現在沒個消息,但人肯定還好好活著呢!姜叔是好人,磊子哥也是好人! 季曼越想越氣,要不是剛才掄著枯樹打人的時候不小心劃破了手心,她都想掄起棍子再把季建強揍一頓,什么玩意兒! 下山以后,走在回姜家的路上,她覷了姜成磊一眼,小心翼翼地低聲道:“他們都是壞人,你別聽壞人瞎說。” 隊上說閑話的人不少,對姜成磊百般看不上甚至拘著家里孩子不讓跟他玩的也多,季曼平時也會聽到一些人們在背后的閑言碎語,氣當然是氣的,但也沒法跟那些人計較。 不過,當面說還是她頭一回遇見,說這話罵人的還是她堂哥,她既怕姜成磊心里憋屈難受,又惱季建強小小年紀就不做人。 姜成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知道。” 要說難過,他還真沒有。 從一開始聽到別人在背地里這么說他,他心里就沒難受過,反正都是跟他八竿子打不著的人,有什么好難過的? 但生氣肯定是少不了的。 尤其是季建強當面說出來的那一刻,他心中的憤怒積攢到了頂峰。 要不是季曼先出手誤打誤撞地消了他心中一部分的怒火,他今天不把那群人全都給打趴下是不會走人的。 可季曼先出手幫著自己出頭了。 小姑娘擋在自己前面的身影像是掛著夕陽身上的光輝一樣,奪目卻不刺眼,還帶著一股奇妙又溫和的暖意。 這股暖意將他從全身僵冷中解救出來,也阻擋住了正欲奔騰而出的暴虐。 “你都說了他們是壞蛋,壞蛋當然不會說什么好話,我不會當真的。”他調整了一下姿勢,將兩簍柿子背得更穩了一些,手上還不忘拎著方才被季曼“借”去使了一下的小枯樹。 與其跟那些又蠢又壞的人計較,不如趁這功夫多干點活多攢點糧食,他可是答應過明偉哥要好好照顧季曼和季奶奶的呢! 季曼都知道護著他了,他可不能輸給她了,得多找點吃的才行,不能讓她餓肚子。 見他看起來好像真的沒有難過的樣子,季曼松了一口氣,這才興致勃勃地惦記起了框里的柿子:“回去就讓奶奶教我們做柿子餅,柿子餅肯定可好吃了,到時候我們在家烤火的時候一邊烤火一邊慢慢啃……” 作者有話要說: 磊子:她護著我,所以我要努力 曼曼:實不相瞞,我發飆主要是因為季建強這個丑貨罵我傻來著 第25章 今年隊上養豬場的豬喂得不錯, 沒等到進臘月,隊上的干部們就迫不及待地把它們拉去了收購站,一共七頭豬, 上交了四頭任務豬, 隊上就只剩下三頭了。 楊樹大隊底下一共三個生產小隊,約莫四十來戶人家,這年代每家每戶人口都多,再加上知青點的知青, 上上下下也得幾百號人了。 也就是說,要是按人頭分,辛辛苦苦一整年, 輪到每個人頭上的rou少得可憐,不算雜七雜八的下水下腳料,能攤到半斤就算是今年的豬喂得夠肥了。 不過,不管是分rou還是分糧,當然不可能真的按人頭分。 按照隊上的慣例,殺了這三頭豬以后, 就按照今年剛核算出來的工分給各家定好了各家的rou量, 至于各家自己想要什么rou, 那就是各家自己的事兒了。 左右rou不過那些, 都想要好rou大肥rou肯定不行, 分rou的人心里自有一桿秤:要大肥rou的就給搭點瘦rou和大骨頭, 要的肥rou少的就多給點瘦rou補上,下水和下腳料rou也會分給該分的人,一絲一毫都不會有浪費。 季家兩房連工分都分開算了,豬rou自然也是分開的。 二房今年的工分不多,能分到的豬rou也就沒多少, 但季明偉進部隊了,等于是只掙不吃,他和季奶奶兩個人掙的工分,供季奶奶和季曼兩個人吃,不說能吃多好,過個好年還是沒什么大問題的。 在季曼的堅持下,季奶奶今年要的大部分是瘦rou和大骨頭,肥rou要的很少。 聽季奶奶說完自己的要求,負責分rou的李屠戶挑了挑眉,一旁負責記賬的季三友也抬起了頭。 “嬸兒,你確定你只要一斤肥rou?”李屠戶好心地提醒道,“你之前是養豬的,隊長他們交代過,分rou的時候可以盡量先滿足你的要求,不用擔心要多了好rou大家不同意。” 這年頭大家肚子里都沒什么油水,相比瘦rou來說,油汪汪的大肥rou可就受歡迎多了,且不說做菜肥rou更受歡迎,單單可以煉油一項,白花花的大肥rou就勝過瘦rou多矣。 雖然也有專門用來煉油的豬板油可分,但油這個東西哪有嫌少的?能多分到一點肥rou,家里炒菜就能少用點油,菜還照樣香噴噴。 要不是看在季奶奶帶著一個小孫女獨自過活不容易,隊上都不會對李屠戶交代下來說她可以多要一點肥rou。 誰不想多要點肥rou呢?換個人的話,李屠戶早就懟回去了,更別說還提醒她可以多要一點肥rou了。 楊樹大隊還沒成立的時候季奶奶就在這過活了,對隊上這些門道自然是門兒清,聞言感激地沖李屠戶笑笑,道:“感謝隊上的照顧,也謝謝你的提醒,但我那小孫女就愛吃瘦rou,她哥又進部隊當兵了不在家,我這老婆子沒多大本事,給不了她多好的吃食,難得吃一回rou,就滿足她的愿望,讓她吃個高興吧!一斤肥rou用來煉油,分板油的時候我家也還能分一點,再混點豆油芝麻油,也能湊活過。” 老太太細聲慢語地將理由說了個清楚明白,李屠戶點了點頭,手上便不耽擱地給她按要求分好了rou。 只要人家確實是想好了,不是說錯了或者一時想岔了,他就是一個負責殺豬分rou的,當然管不到人家季家怎么過日子頭上去。 有愛吃肥rou的,就有愛吃瘦rou的,季家小丫頭喜歡吃瘦rou,季家嬸子疼孩子,他這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外人能說啥?最多夸一句嬸子疼孩子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