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見過太陽。 . 沈瑯沒想到都周日了,肖聞郁還能有這么多事要忙。 肖聞郁中午有個視頻會議要開,兩人看完日出下山,要等到回市內早就是下午了。他趕不及回市中心,改道把車開進了近郊的半山別墅。 近郊別墅回國后才剛置辦起來,草坪都沒來得及修剪裝飾,前院的泳池也是干涸的。 沈瑯下了車環視一圈,明白了。 肖聞郁沒空管她,也沒心思送她回市里,要扔她在這里自生自滅。 既來之則安之。沈瑯正好渾身上下哪都難受,她笑得眸光流轉,問肖聞郁:“肖先生,其實我有一晚上沒洗漱了。方便我借地方洗個澡嗎?” 作者有話要說: “我本可以....見過太陽”這句出自狄金森的詩 --------------- 第9章 近郊這一片區域都是別墅區,開發商計劃在這里建整片的山水莊園,連預拍賣都沒開始,前段時間聽聞恒新集團的掌權人正好在本市落腳,忙不迭地跑來給肖聞郁送了一套。 附近整片別墅區的草坪還沒來得及打理,給肖聞郁的這套別墅內里卻儼然已經裝潢成了豪宅樣板房。 沈瑯洗完澡下樓,路過二樓書房,斜倚在門框邊,從半開著的紅木門外看了眼。 肖聞郁確實有視頻會議要開,這會兒正戴著藍牙耳機,神色沉穩地聽著幾位投資經理的項目匯報。沈瑯在門口停留幾秒就要走,忽然聽見書房里肖聞郁問:“什么事?” 整場會議到現在肖聞郁開口的次數很少,但每次開了口就是直擊要害,堪稱百里殺人。 “……這里的風險評估應該沒有問題,上周我已經跟法務顧問溝通過了細節。”連著線的投資經理膽戰心驚,“您覺得方案還有哪里不妥嗎?” 肖聞郁沒說話,沈瑯知道他在問自己,靠在門口隔空指了指書房內空無一物的書架:“我在這兒哪里都去不了,想來借本書看,沒想到肖先生這么不愛讀書。” 書房是新裝潢的,肖聞郁不常來住,當然沒放什么書。 這里方圓幾里內都沒什么人,沈瑯只能在別墅里走動,無處可去,無人交談,像被困在獨屬于他的領域里。 肖聞郁切了靜音麥,看她片刻。樓上臥室套房里的衣帽間跟書房一樣空空如也,沈瑯洗完澡還是只能穿回自己的衣服,褲腳被浴室的水霧浸潤,濕濕垮垮地挽起來,露出一截瘦白細膩的腳腕骨和小腿肚。 肖聞郁的目光掃過沈瑯,驀然停在了她小腿皮膚上。 一道約一寸長的疤痕自沈瑯的褲腳邊顯露出來,雖然顏色淺淡,但在白皙膚色的映襯下還是顯眼。 “……”那瞬間肖聞郁的眸色幾乎是陰翳的,但他還是什么也沒有問,低沉了聲音回,“我這里沒有書,樓上主臥的更衣室里有干凈的換洗衣物。” 言下之意,她想去哪去哪,只要現在別來書房煩他。 沈瑯心說自己在小純情這里也太不受待見了,要不是她跟他還有股權合同的利益關系在,估計昨晚他就能把自己扔在山上凍死。 沈瑯并不知道,她在這里,肖聞郁不可能不去注意那道不知由來的疤。他的神情隱忍莫測,眼神暗下去,問:“還有事嗎?” “從昨晚到現在我還沒有吃飯,如果我沒記錯,你也沒有吃飯吧?”沈瑯自覺自己被嫌棄得很無辜,靠著門,晃了晃手機,“我查了外賣,周邊的定位范圍內沒有一家提供送餐服務。不知道肖先生能不能聯系上你的私人廚師?” 按理說沈家也有私廚,但廚師平時跟沈瑯二哥關系熟絡,她不方便把廚師叫過來。 沈立珩雖然不能把肖聞郁怎么樣,但對沈瑯就不同了。要是讓他知道她正跟他的商業死敵在這里暗通款曲、狼狽為jian,指不定會氣得對她做出什么事來。 肖聞郁撥通了一個號碼。 另一邊,會議還在進行。 之前肖聞郁的窗口毫無征兆地黑了下去,嚇得前一秒還在做匯報的投資經理大氣都不敢喘,一度很惶恐。 副總常泓一副見慣風浪的云淡風輕:“他沒事,你繼續說,我聽著呢。” 話是這么說,但常泓敲鍵盤的聲音噼里啪啦,信息轟炸了肖聞郁的私聊窗口。 常泓:【出事兒了?】 常泓:【你上周不是去解決股東抽逃出資的事兒了嗎?什么時候回的國?】 常泓:【難不成是昨晚?】 常泓:【那昨晚我跟老林他們幾個吃飯,問你也沒回我,忒不局氣!】 常泓是肖聞郁在恒新集團華爾街分部的合作伙伴,雖然是abc,但回國的這段期間已經速成了本地口音,打字都要帶個兒化音。他正cao著一顆老媽子的心控訴肖聞郁,后者就給他來了電話。 沈瑯聽肖聞郁撥通廚師的號碼,神色平靜地問了幾句后,下一秒就要擱下手機。 肖聞郁看向沈瑯,語氣也非常平靜:“廚師來不了,不方便。” “怎么就不方便來了?你在哪兒呢?”手機那頭的常泓莫名其妙,“不是,我什么時候領的廚師頭銜,我家糊鍋的那幾根鍋鏟都不同意——” 電光火石間,常泓福至心靈,回想起肖聞郁切斷會議前那道聲音模糊的女聲,突然冒出了個念頭。 肖聞郁現在身邊有女人。說不定還是單獨相處的那種。 他還不想讓別人打擾到此時的“私密二人空間”。 那到底在什么情況下,能讓他既不情愿讓人插足,又要跟影帝似的打電話演個過場呢? 哎喲喂。趁著肖聞郁沒掛電話,常泓熱情洋溢:“——不同意也得同意啊!我廚藝是真不賴,那女孩兒想吃什么?來來我給做,你們在哪兒呢……” 肖聞郁掛了電話。 沈瑯隔得遠,沒聽到常泓在手機里進行的自我推銷演講,她回味了遍現下的場景,突然覺得有點熟悉。 多年前肖聞郁被她二哥推下海,全身多處骨折擦傷,出院后在沈宅里還被沈立珩使絆子,在飯點時間擺了一桌的海鮮發物,只能看不能吃。 那時候她雖然隨手幫了把他,但也嘴欠說了不少風涼話。如果她是肖聞郁,肯定要認為那出是沈立珩跟她聯起手來,一個□□臉一個唱白臉,存心要他難堪。 天道輪回,報應不爽。這回輪到她了。 沈瑯也不戳破,面上笑得眉目流轉,只說了句:“看來肖先生的廚師真的很忙。” 她正打算上樓打個盹,身后又響起肖聞郁的聲音:“樓下冰箱里應該還有食材。” 沈瑯愣了愣,回過身,一時有點摸不清肖聞郁的心思。 要是他是存心想晾著她,那就不應該主動提醒她冰箱里有食材能下廚,但要說不是對她有意見,那拿著高工資的私廚怎么這么碰巧,說不來就不來了? 思忖只在一瞬,沈瑯很快調整了神情,得寸進尺地笑問:“可我不會做菜……難道你要給我做?” 肖聞郁抬眼,又斂了眸收回目光,就在沈瑯以為她又被他單方面隔空掛斷通訊后,肖聞郁摘下藍牙耳機,合上筆電起身。 他的大衣已經脫下來掛在了書房的衣帽架上,此刻只穿著剪裁精良的黑襯衣,即使一晚上沒換,也還能合貼地勾勒出男人挺拔頎長的好身材。瘦韌的腰,緊繃的脊背,比例修長的腿。 沈瑯沒能攝取物質食糧,退而求其次地把肖聞郁當精神食糧,以純欣賞的目光打量了遍眼前的人。 精神食糧越過沈瑯往書房外走,她問:“肖先生要去哪里?” 肖聞郁停住,垂眼看向沈瑯,反問道:“不是我來做?” 沈瑯緩緩眨了眨眼。 ……好像還真是。 這回肖聞郁倒沒騙沈瑯。別墅里有家政阿姨來定期清掃,為應對雇主的不時之需,阿姨隔三差五地會往冰箱里補充點新鮮食材,不多,也就供三兩餐的量。 偌大的廚房里,沈瑯看肖聞郁架砂鍋,從冷柜里取出凍魚,動作熟稔地裝盤,推進微波爐解凍:“我沒想到……” 肖聞郁已經挽起了襯衣袖。他修長的手指被凍魚表面結的一層冰霜凍得微紅,正微俯下身撐著流理臺沖洗手指,聞言側過臉望向沈瑯。 他做起這些事來的時候干脆利落,沈瑯剛才留意到廚房的餐具都是新的,以為他在廚藝上的造詣跟她一樣半斤八兩,沒想到他做起來這么熟練。 雖然沈瑯曾自虐般住過一段時間的地下室,在胡同窄巷里吃過小餐館,但常年的嬌生慣養拔除不去她骨子里的驕矜。如果換做她兩個哥哥,別說為下廚挽起襯衣袖了,像這樣排了兩三個月才給剪裁定制的昂貴高定,就是在餐桌上皺一道衣褶,也能讓人擰眉不悅。 沈瑯:“我沒想到你還會做魚。” “以前試過。” 她笑說:“那今天是我沾光了。” 沈瑯確實沾了肖聞郁的光,她看著后者開鍋熱油,調料翻炒,升水燉魚,直至食物的香氣纏綿緩慢地溢出來。 不知道是不是所謂的吊橋效應作祟,從晚駝峰上下來以后,沈瑯怎么看肖聞郁怎么覺得微微心癢,突然橫枝杈節地生出想要了解他本人的心思:“在美國的時候,肖先生也會一個人做飯?” 細微的水流聲戛然而止。肖聞郁關了水,算是默認。 沈瑯問得促狹:“就沒有人陪著一起吃飯嗎?” 這是一個私人問題。 肖聞郁這次打了直球,直截了當地問:“你對我的私生活感興趣?” 廚房氣氛靜謐,只剩魚湯在燉鍋中冒出汩汩的小白泡。沈瑯話說得曖昧,順桿上爬地逗他:“我對肖先生整個人都非常感興趣。” 在沈瑯看來,肖聞郁情場生澀,要是兩人打起直球來,怯場的一定不會是她。 遑論這話她也沒騙人,他確實對她有著足夠的吸引力。 肖聞郁果然沒再理她。 魚湯燉好出了鍋,沈瑯總算是干了點動嘴以外的人事,上前想幫忙端過砂鍋,但她剛上手碰到的砂鍋的雙耳,就被肖聞郁讓開了。 沈瑯難得沒說點什么,只是安安靜靜地看著男人上菜,又折返回來洗手。 他一個人把事情做全了。 “要不是我現在餓到只能動筷子,”沈瑯靠著廚房的小吧臺,忽然道,“恐怕我就要對肖先生動心了。” 肖聞郁洗手的動作頓了頓,驟然抬眸看她。 這話像說得認真,但下一秒沈瑯又開始沒個正經,調侃道:“不知道你覺得我怎么樣?” 當一個人真正被勾起了解欲望、想去了解對方本人的過去的時候,才是動心的開始。這點肖聞郁非常清楚。 所以他只是默不作聲地拋出線頭,引導著。像蟄伏已久的獅子,看著漂亮警戒的獵物一點點踏入領地,試探性地觸碰安全區,直到毫無防備地袒露自己。 但他沒想到,沈瑯會這么直接地說出來。哪怕可能只是開玩笑。 肖聞郁沒打算放過這個話題。隔著小半個廚房的距離,他眼底晦暗難辨,明明滅滅交織混雜成模糊曖昧的暗涌,問句卻很直白:“有多動心?” 耳朵又紅了。 沈瑯的目光從肖聞郁的耳廓上移開,剛想開口,她擱在吧臺上的手機嗡聲震動起來。 來電的是沈立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