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回家
劉文甫把我放下后我自己往龍澤園走,夜色濃重,越向里走越靜,原住民那條街還是喧嚷明亮的,老岳這個地方就像個孤獨城堡,進入后立刻能發覺這是到了他的領地。我兜里裝著鑰匙,快走到的時候給他發短信他回家沒有,岳嵩文沒有回我,我進了家門,家里也黑峻峻的,我突然感覺自己穿越時空,未來跟老岳分了手,以他的個性他絕對不會再來這個房子,鑰匙在我這里,如果我有天心血來潮自己來看看,進門時就該是這樣子的。 空氣里有點潮濕的冷氣,是空調殘余下的。老岳應該出門匆忙,否則他這么注意,肯定是要開窗通通風才走的。我把包掛好,走進客廳里,今天跑的地方不少,我準備馬上上床睡覺,對著鏡子卸妝淋浴,洗好之后坐在浴缸邊上抹臉抹身體乳,外面行李箱正攤在地上,我只是刨出來睡衣一會穿。 洗完澡出來倒嚇了一跳,老岳正坐在床沿上迭衣服,行李箱在他腳邊。我說:你什么時候回來的?老岳迭好一件,放在一邊,他說:“剛回來。”他手放在我柔軟的針織背心上,征求地:“動了你的東西,介意嗎?” 我說:“不介意——我自己來吧。”不知道岳嵩文看見沒,我拿的那幾件性感內衣跟襪子隨便團在一起,一點也不性感了。岳嵩文直接收手,把剛剛還放膝蓋上準備迭的交給我,我又怕說錯話,說:“唉,你怎么老搶著活干,讓我特別不好意思。”岳嵩文隨便一笑,沒說什么,起身走了。 他這人就是,時不時跟你客套一下禮貌一番,一下子又疏遠了。我把這件針織背心攔腰折了兩下,跟岳嵩文迭好的放在一起,高下立見。岳嵩文不結婚,女人的活都會干。 我收拾完躺床上,半天老岳還沒回來,我玩手機也沒玩住,趁著光睡了。第二天起來倒是能看見老岳,他也做了飯,我起晚了他先吃過,就告訴我說他要走了。我說行,拜拜。他走之后我想今天干什么,去找劉文甫,劉文甫在醫院陪爸爸,倒是得吃飯,于是就約了中午飯。 我又睡了個回籠,醒來慢慢打扮一下,到醫院也才十一點多,劉文甫讓我在醫院外等,我還是上去了。這家醫院私立的,走廊像政府大樓,也沒有消毒水味。我在十樓等,因為往上布局就復雜了,下樓也就這一個客用電梯。我坐椅子上等,沒兩分鐘看見個人,眼角立刻一跳,下意識想找個地方躲,但他根本沒看我,沒進電梯,而是鉆進消防通道,踏樓梯上去。劉文甫他爸在十七層,走樓梯肯定不上算,那我爸是找誰呢。無巧不成書,我一會還看見我媽了。 我媽提個保溫桶,垂著眼不看人的出了電梯,我叫住她,她見我才是嚇了一下,她說:“你在這干嗎?”我說:“找劉文甫。”她對我這個回答一點反應也沒,說了一句哦,然后就也向消防通道走,我跟著她說你去哪啊,有誰也住院了?我媽沒看我,揮揮手:“你別管了。”我也不是真想管,就是覺得他倆鬼鬼祟祟、心神不寧的樣子搞笑,會不會是我爸又有個側室生孩子了,還讓我媽都出動。劉文甫還沒有下來,我也進了消防通道,到了十一層,一推門就正對個病房,看見上面打印的住院患者信息條我就不動了。里面千真萬確是我爸在講話,信息條上沒寫什么病。我拼命聽墻角也沒個所以然來,不知站了多久,還怕里面人出來,手機在震,是劉文甫。 我心事重重從樓梯上下來,劉文甫在電梯口站著,看我撞開安全通道的門出現在他眼前。劉文甫關切問:“怎么了?”我說你知道我家誰也住院了嗎?劉文甫神情認真了些,說他不知道,但他可以一會問問mama,她可能會知道一些。我說哦。劉文甫看了我臉色,掏出手機說:“我現在問?”我拉下他拿手機的胳膊,說:“等吃完飯吧。” 劉文甫點了頭,我們進了電梯,他按了幾層也沒注意,電梯門開我就出去,結果發現不是一樓。劉文甫說等我一下,我就在原地等,看他去了住院部的工作前臺,又進到里面的科室里。過一會他出來,先扶著我的后背,使我靠著他。他說,我問過了,是你的奶奶。做的是心臟搭橋手術,已經完成了,很順利,恢復的也好。” 他這一句話有一年那么長。我仔細的聽,一個字一個字的拆分,一上一下的。我最后又消化了一遍,說:“行,我知道了。” 劉文甫說:“先吃飯,吃完飯我們一起去看看奶奶,好不好?” 我說:“不用。”他們沒告訴我,就是故意不想讓我知道。我現在甚至想不出理由,為什么我這么愛奶奶卻連知道她身體狀況的權利都沒有。我爸哄騙的嗎?奶奶自己也是有主意的,她也覺得我不知道才好嗎?但我們明明是家人。我媽也沒告訴我,她在嘲笑我一直親近奶奶也是一廂情愿嗎?我一直恨她的,我時刻在跟她對戰,從她那天冷眼看著劉文甫送我回家起,關于劉文甫這個人我也將他放入了我們母女的對抗賽里。我太清楚她那天晚上是什么眼神,她這大半輩子在男人身上賠的青春,被辜負的心血,延順到我的身上、我的血脈和命運里,她在觀賞我是不是也會重演她的悲劇,她所有消極全壓貼在我的身上,所有觀察的眼光同詛咒沒有分別,所以我恨她。我也恨爸爸,因為我曾愛他而他從未愛我,作為孩子我盡過我愛他的義務,他卻沒有做一個父親該做的,他辜負了我的愛和期待,所以我恨他。而奶奶,我不該恨她的,也許連一瞬間的討厭也不該有,但我此刻卻有了,我怨恨她,她其實跟我爸是更近,因為那是她的至親骨血。我早該想到的,我和我媽被我爸趕出來時,那一段日子里,她同其他我父親家的人一起保持冷漠的緘默。我早該想起來的。 其實這也許只是一件小事,也許這背后還隱瞞了其他溫情的內核:也許是他們不想讓我多擔心,諸此之類。當我站在那扇門后的時候,隔著一個門他們傳出的聲響,竊竊的交談,我既害怕又嫉妒,既擔憂又無措。我知道了對于這件事什么樣的解釋都會使我失望,什么樣帶有積極的結果我都難以接受。我發現我跟奶奶再親近,我在這個家也還只是一個人。 也許我心里想的還是氣話。 劉文甫點了紅燴飯,我拿勺子吃,眼淚正墜到勺子里,這勺就難咽了。咸咸的眼淚,像沒有洗過的手指一樣惡心。我吃不下,有所保留的哭著。劉文甫將紙巾遞給我,握住了我一只手,我緊抓著他這只手,向上看看全了他的神情,他是憐惜的,同情的,愛護的。有點眼熟,像岳嵩文有時對我的,但不盡然是,岳嵩文對我的脆弱偶爾會顯出不耐煩,因為他不提倡這種脆弱和憂郁,但面對這些他可以得到對我更多的控制,所以他能耐心對我。而劉文甫純粹的就是一種想愛護我的情感,他真把我當小孩子,一個可憐的小孩子。岳嵩文說我像小孩是因為我經常無理取鬧,也情緒化——他不知道那是我走投無路只能采取的唯一方式。我感覺我們的關系的確該有年紀做個限制,比如過了多少歲就該終止,不是說我容顏不再或者他身體衰弱,也不完全是他說的隨著我足夠成熟不需要多大聰明才智也可以破獲他的哄騙的時候,我自己想的最大的愿意是過了這個年輕的階段我真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面目對老岳,那時候我很難再像個小女孩一樣胡鬧,自己都演不下去,老岳除了縱容和誘勸這兩樣長輩姿態的手段外還能有什么新意呢,我那時候長大了,經歷的事多了,的確不會帶著敬慕愛他,因為看透了招數,也沒心思玩了。又回到他說過的話上,他說的總是對的。劉文甫不了解這些,他只能看見我展現給他的,我只是個為奶奶的身體擔憂到哭泣的女孩,也是個單純的、善良的、沒有攻擊性的傷心的孩子。我拿紙巾壓住淚腺,不再看他。 劉文甫帶我回他的公寓,以此來給我照顧。我知道這時候再說我要回“朋友”家里我們是真的完了,他可以對岳嵩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沒人會允許兩個人最易發生情感連結的時候對方不在線,我想劉文甫對我的喜歡是愛護的層面,是上俯視下的,是上帝之手伸出來的觸碰。盡管如此我也好奇這份喜歡能到什么程度,我不能缺席這場觀察,我作為一個受傷心碎的寶貝被劉文甫捧回家里,也像他捧回去的一份收藏物。 他給我甜蜜熱飲,我給他我失魂落魄的樣子。我還拿嘴唇蹭他的臉頰,在他將我攬入懷中的時候,我沒有勾掉他的衣服,因為這場關系賦予我們比性更豐富的意義。我悟到我新一個得不到愛的因素,那就是我太輕易看懂人的目的,這種能力并不聰明,極易讓掌握它的人時刻失望和心碎。像剛結識時我就明白老岳是個慕色貪花的好色之徒,金培元是個性倒錯的瘋子,他們倆還是像的,都善于用權利碾壓女性,道德不會約束這些貴人,即使他們在做有辱自己社會身份的下作事情。像我知道李振華這個自愛過分的花花公子對我只是玩玩而已,像我懂得那個有女兒的公務員把我當一個階段里的過渡品,我也知道此刻劉文甫對我的熾熱的愛戀,是基于我是一個軟弱的、供他施展關注的小女孩。我總把有關情或欲的東西看的太直白,又把理想中未發生的情感幻化的炫彩非凡,這樣是注定無法得償所愿的。我該傻一點,做個心甘情愿的受騙人,或者再聰明自律一些,規避這些不成樣子且會消耗自己的不當關系。 我在劉文甫這住了叁天,期間沒和岳嵩文聯系,他也沒問我哪去了,他家的鑰匙還放在我包里,我有天穿過劉文甫家長長的客廳時看到我掛在衣掛上的包,想到里面那把鑰匙,其實毫無意義,這把鑰匙只有靠岳嵩文承認才有了用途,所以其實毫無意義。 劉文甫待我好,他不勸我出門,我偶爾想自己去散步他也不會跟著。他在我住進的第一個晚上就出門買好了卸妝濕巾和新的洗浴用品,他沒有現成的干凈的毛巾,買來帶著商標的,牙刷也是從購物袋子中取出拆開的。我看他家里的一切所能注意到的細節,目測出他可能是一個男女關系并不混亂的男人,當然如果他想讓她的女朋友認為她是他一大段時間里唯一帶回家的女生的話,也并不是很難,只是這工程需要耗費心神,并且我們倆的關系也不值當為對方付出太多。我看他浴室櫥柜里放了幾副深色的牙具,他家里應該常來朋友。劉文甫自己的牙刷擺在透明的玻璃臺上,飛利浦聲波式,劉文甫買來一支同款白色的,正大光明的將他們擺在一起。他把所用東西都置辦的齊全,顯出他的慷慨和殷勤。如果他去從事酒店管理工作,一定能讓客人賓至如歸。 我現在心情有點消極,但生活上沒有什么過不去的,奶奶雖然住院,但手術順利。老人上了年紀會生病的,身體每個器官都因老化而出現大大小小的問題,這是可以讓人接受的。而且我在情感上算是順利,劉文甫通過對我的照顧加深他心里對我的愛意,我能感受的到,他會因為我依賴他而滿足,而老岳對我依賴他的態度可能就是滿意他又能把我控制得更牢一些。我不知道老岳以前受過什么傷害,讓他對親近人的防備比陌生人多。其實他演得很好,很多時候我能感覺到他真的喜歡我。 叁天后我跟劉文甫一同去醫院,他去看他的爸爸,我在十樓消防通道里給我媽打了電話,我跟她說了聲喂,然后聽到高跟鞋的聲音,她在我上面一層給我講話,我回了一個“嗯”字,通道里有回聲。我媽把電話掛了,下樓來,看到我。 我說是不是奶奶生病了,為什么不告訴我?我媽說是你奶奶不讓說的,怕你知道了擔心。 我說嗯。 我媽說反正也瞞了這么多天了,你也別去看她了,回來出院了你再去陪她。本來就打算做完手術就告訴你的。 我說行。我媽拍拍我的肩膀,問我跟劉文甫來的?我說是,我媽說你大了,誰也管不了你,你爸跟劉文甫他爸這兩年合作一個工程,你別讓人家跟咱們弄得面上不好看。我說跟我搞對象他劉文甫虧了嗎,怎么就不好看了。我媽說哎我說錯話了還不行,你自己去吧,我回去看你奶奶了。 我說我爸呢?我媽說他忙著呢,白天我看著,晚上有護工。 我看著她走了。她跟我爸一同允許奶奶對我可笑的關愛,他們都不希望我是孝順奶奶的,我媽是怨她唯一的女兒最依靠的女人不是她而是將她丈夫養育成人的婆婆,我爸是不希望我去瓜分他母親的親情。這兩個自私的人。有時候人的心思是很復雜的,但看起來很簡單,他們都表現出并不愛我。 我在劉文甫的車里,他先送我回去,然后去公司,我說我剛剛遇到mama了,她讓我回家去住,劉文甫看了下表,他說你自己打車回去可以嗎?他有點遲了。我說可以。我在路口停下,劉文甫要拿一些零錢給我,讓我拒絕了,我說我可以手機支付,劉文甫還是給了我幾張現鈔,他像是對一個要出發去春游的小學生。今天陽光很好,像春天一樣好。我把鈔票卷成一卷放進口袋,我十分幸運的一點是無論如何失意從小到大到處都有向我口袋里塞一卷錢的人。 我打車去了老岳家,我很好奇我不在的叁天對老岳來說會有什么影響,我用鑰匙進門,大搖大擺,廚房里有水流聲,老岳穿件白色圓領的上衣,系著圍裙在水槽前洗魚,他聽到我開門的聲響,抬頭看我一下,“來了?” 我說:“嗯。”老岳說吃了沒,我說沒呢,他說等著吧,今天做魚湯,但還得有一會功夫,讓我先去吃點別的墊一墊。 我找櫥柜里的零食,它死期被延后了叁天,此時被我捏在手里待宰。我到沙發上坐著,就著垃圾食品看垃圾電視劇。岳嵩文在魚進鍋后來客廳里也看了會電視,等魚差不多了,他去廚房里又炒了兩個菜。我偷看見這菜是他從冰箱里拿出來洗的,有很大可能他在我來之前只打算吃魚湯。 燉魚的鍋跑出來香氣,讓垃圾食品都吃著乏味了。我專心等待,幫岳嵩文把廚房里兩道炒好的菜端出來,還擺了碗筷。岳嵩文用濕毛巾包住砂鍋的兩只耳朵,將魚呈上。他讓我去廚房拿了柄湯勺,回來盛兩小碗湯,先喝著湯,湯又很燙,我拿勺子攪著,問岳嵩文怎么這么會做菜的。他說是以前閑時琢磨的。他說的話好像他是一個多么孤獨的人一樣,我根本不為所動,攪攪碗底,拿勺子淺舀上來一個底舔了舔,又夸一句:“好喝。”當應付他說的話。 之后我問岳嵩文下午有事嗎,他說下午不出門了,我說今天挺熱的,不出門挺好,而且天氣預報說這幾天都是高溫預警,出門能曬死。岳嵩文接話:也不能總待在空調屋里,我說是,那咱們晚上出去逛逛吧。岳嵩文說:好。 飯吃完我玩了一會手機覺得困了,對廚房里洗著碗的岳嵩文講我去睡覺,岳嵩文應了一聲,然后讓我先把垃圾扔出去,我提了剛剛那些魚湯殘渣,下樓扔掉后再上來,外面比我來時熱多了,地都燙腳,我遮著額頭回來,門剛剛讓我掩上的。岳嵩文好像還在廚房,我往樓梯去,準備上樓,忽然聽岳嵩文叫了我一聲,我回頭,老岳悄無聲息踏了叁層臺階,我說怎么了?岳嵩文向我招了招手,我往下下樓梯,腳底下一絆,脖子上也有一道力,老岳在我身側守著,接住我的手臂,我的膝蓋跪到樓梯上,上半身靠在老岳身上,沒反應過來呢,下邊咔擦一聲,頭頂也咔擦一聲,我左手左腳一上一下拷在了這個樓梯扶手上,還是頭下腳上,上身得往上挺直了才不至于頭沖地。 拷我的是兩把鋼手銬,锃亮锃亮,邊緣還挺銳,老岳拷完我后站起來,上樓去了。我看不見他人影,只能聽他聲音,他上樓梯腳步不急不緩,還有點優哉游哉。我想老岳這是又鬼畜了,嫌我不回家?沒一會老岳回來,拿了兩卷醫用紗布,拎了我腳踝手腕纏了一層,讓手銬不至于磨破了皮膚,但棱還在,苦頭還是可以吃到的。 我右手撐著樓梯臺階,勉強往上抬著看他,“老岳。” 岳嵩文拍了拍我的肩膀,沒多吩咐什么,也沒說他為了什么把我銬在這。我眼睜睜看他又走了。這之后我又等了有十幾分鐘,右手早撐不住了,可是放下手后身高頭低,血都往腦袋流,暈的難受不說,被吊著的手腳也勒得痛,歇了一會改扒著欄桿,這樣兩個姿勢交替著熬。 老岳應該是去午睡了,他平時一般休息一個多鐘頭,我也不敢嚷嚷著吵他醒,等聽到樓上又有點細微動靜的時候,我才叫起來,“老岳,老岳。” 岳嵩文沒當下就過來,我講話也激得頭暈,就改成省力又擾人煩的哼哼,終于聽得他下樓梯了,樓梯臺階微微震動。我還哼哼唧唧的,老岳走到我身邊,拿鞋尖踢了踢我:“吵得很。” 我說:“老岳,求求你了,我要上廁所。” 岳嵩文說:“真想去?” 我說:“中午喝那么多湯,我早就想去了,你睡著我沒敢叫你。拜托拜托!” 岳嵩文說:“我找找鑰匙。” “鑰匙不在你手邊啊?” 岳嵩文說:“手銬是以前的東西,鑰匙不知是哪把,我去找一找。” 我都聽哭了,別一會找不到鑰匙,要叫開鎖公司來,那真是丟人現眼了。岳嵩文的確去找了一會,然后拿出一小串樣子相仿的鑰匙來,看樣子得一把一把的試,他抬起來我腳脖子的時候我齜牙咧嘴一下,岳嵩文真是一把一把的試,鑰匙聲音嘩啦嘩啦的,聽得人心癢,好容易這把打開了,岳嵩文站起來下了幾個臺階,到我腦袋旁邊,我看他蹲下來,褲腳上提露出一對腳踝,我的腿已經能動了,一點點蹭著地直起腰,改成跪坐的姿勢。岳嵩文伸手摸摸我拷在扶手上的手腕,他說:“你知道這才過去多久?” 他把他的手表轉過來給我看,剛剛吃完飯一點多,現在兩點十分,老岳其實睡了沒一個小時。他要真想罰我,銬我一天一夜都行,反正死不了人,也傷不到哪。我右手撓了撓剛被解放的腳踝,顯出一副乖巧樣子,老岳說,下次不回家說一聲,那天晚上還給你留了飯。 我說我知道了,下次不會了。老岳拿出來鑰匙,這回一把就開了,他把我的手臂放到他的膝蓋上,一層層拆掉了紗布,好幾道凹進去的紅印子,老岳說:“疼不疼?” 我說:“疼。” 老岳說:“行了,上你的廁所吧。” 我麻溜的跑了。其實我也不那么急,就是催著老岳快點給我解放,跟他耍點小心眼。在廁所呆了一會我才出去,老岳什么也沒發生一樣,他有一點就是不翻舊賬,但不代表他不記仇。我跟他反著。 晚上說好了一塊出去散步的,臨走前我接到劉文甫電話,就到別的屋子里接了一下,出來老岳已經在玄關燈,我跑過去換鞋,他手放在我腰上,跟我一起出門了。 這次擇的是另一條有個小景點的路,擦肩不少老人小孩,還有夜跑的青年人。海邊還有不少本地人也在看海,住這附近的本地人應該看這片海看了十幾年了,怎么也不膩。腳下都是碎磚碎石,老岳走得不慢,到家后我洗完澡就上床睡了。老岳后洗的澡,洗完了坐旁邊,把我撈起來。我打了個哈欠,老岳說:“小程,你沒什么要跟我說的?” 我想他想讓我說的應該是我這幾天為什么沒回家的事,可我又另外想了想,說有,把金培元讓我問的岳崇霈那事講了,老岳聽完,他讓我跟金培元講,這幾天別理岳崇霈,那些人不是真想要他的命,畢竟命不值錢。我說那等還款期限到了再幫?那萬一你其他兄弟比你快呢?岳嵩文才不是什么搞慈善的呢,他打算幫岳崇霈肯定是岳崇霈有他要的東西,我也不準備細問,細了我也不懂。岳嵩文說不用晾他太久,過個十幾天,岳家剛辦完喪事,這么大款子拿出來招是非。我說我知道了。岳嵩文沒再說什么,理了理被角躺下了,我卻坐起來,我說岳嵩文我也問你個事,他睜開眼,說什么事?我說你為什么不在乎我跟金培元來往?岳嵩文望著我,他說:“不是問過一次了?”我說上次沒太明白,勞煩你再說一次。 岳嵩文說:“你不是喜歡他?”我說:“不是那種喜歡,我不喜歡他。” “你說他像你父親。” 我說是,上回岳嵩文說得夠開明了,但是我還是有難理解,我其實能懂男的搞叁搞四,對岳嵩文紅顏知己太多外加桃李滿天下這事我比較在乎是因為我在岳嵩文這里太好替代了,我沒什么特點,而且他又善于把女的符號化處理,性質像高中班里掛的流動紅旗。我只是怕我被替代。可男的看女的總不會一樣,現在社會普遍總結的經驗是男的對在乎的女的總會顯露出占有欲,還有嫖客愛勸妓女從良呢。李振華剛知道我跟岳嵩文搞一起后也激動了幾下,晚上散步前劉文甫給我打電話,掛了電話我才有點意思過來他是查我的崗。相比之下岳嵩文真是非同尋常又挺尋常,他說管我跟李振華是因為他年輕,其實我覺得他是看出來我對李振華的確有用情,劉文甫這事讓我又把以前翻出來了,開始我就覺得劉文甫性格像岳嵩文,就想問問。 岳嵩文說:“你開心就行。”這還是老話。我說你這意思是我要開心跟誰搞都行嗎?岳嵩文說:“我沒把范圍定這么大。”我冷笑一下:“嘿,還你定范圍,什么都得你說了算?” 岳嵩文伸手捏了下我鼻子,他說:“就是這樣。” 我繼續冷笑,半真半假那種。老岳收回手搭在額頭上,說:“你覺得金培元好,讓他伺候伺候你,你開心了,不好?” 老岳之前都半隱半晦的說,今天被我問出來了,我還是被他回答嚇了一跳,不過老岳說話向來客氣,沒真也沒假。聽他的語氣像給我介紹了個鴨,我還能聯想著自己是那種為了錢嫁給老頭,花著老不死的錢去會所玩的那種女人。我說老岳你對我真夠意思,其實金培元也沒比你強的,我跟你感覺更好,你也不是不能人道了是不是,還是你怕你給別處繳糧,我這喂不飽了?我還要嘟嘟囔囔說下去,老岳一把把我拽他身子底下了,他說:“怪我餓著你?”我說不是,老岳你今天真能走,我是累壞了,這幾天我都忘吃藥了,你別擦槍走火。老岳笑了,說小程,越來越惹不起你了。我說老岳你這話說得,我可從來不敢惹你,今天你把我銬樓梯上,真給我一通教訓,我再也不做不回家的女人了。岳嵩文松開我,把眼合上說:“教訓?痛著你哪了?” 我說沒有沒有,一點也不痛,我知道你心里疼我。說著猛親他嘴巴一下,老岳那樣子好像挺嫌棄的,我就又猛親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