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勝
第二天我在街上逛,當街就被李振華攔下,他八成又借了家里哪個哥哥的車開,白色牌照,往路中間一堵也沒人敢說他,我走一步車走一步,還被路人看,沒辦法只能上了車。 李振華開遠了,兩邊道路愈發人煙稀少,我抓著安全帶問他:“去哪?” 李振華說:“請你吃飯。” 我說:“我不吃,要吃你自己吃去。” 李振華把車子猛地停下了,還好我坐得穩,又系了安全帶,不然一定磕到腦袋。 李振華轉過頭來,“霜霜,我沒求過你什么事兒,是不是?” 我奇了:“當然啊,我可一直都沒幫你的本事呀。” 李振華遲遲才說:“你跟岳嵩文說得上話,我有事必須找他。” 見我不說話,李振華打開了我膝蓋前的抽屜,拿出一個信封,那信封鼓鼓囊囊,也不像是錢。 李振華說:“霜霜,我記得你考了駕照。” 我接過信封打開,里面一把一個圈四平分的車鑰匙。 李振華抬手指了指前面,路口地方,一輛嶄新拼色MINI停在那,李振華說:“我記得咱們有天在學院路,你不是說過這車可愛嗎。” 李振華說這一句“我記得咱們”,是要我顧念和他的情分幫他這個忙。我和他能有什么情分?李振華一直感覺十分良好。但一個男的能記得一個女的隨口說的話,還是比較難得的。但這難得也說明不了什么。“你干嘛啊。”我說,也的確驚訝,岳嵩文面子還挺大的。 李振華說:“我也是想起你喜歡,要沒這個借口,我想送也送不出手啊。” 我說:“岳嵩文天天就在學校里坐著,你怎么不自己去找他?” “我上次不是去了?你看他對我那態度。”李振華說:“咱們之間你別想那生分的。我也想讓岳嵩文看看我這邊的誠意。” 我把車鑰匙塞回去,把信封扔給他,“那你可找錯人了,我剛岳嵩文剛吹。” 李振華說:“霜霜,不想幫忙就算了,何必這樣搪塞我。” 我很真誠地:“真分了,他把我東西都扔了。” 李振華看了我一會,然后說:“你轉頭看看。” 我轉頭看,靜美的住宅區,只有幾個上班族打扮的人在走,路邊除了那輛漂亮小轎車,還停著另外一輛黑的沃爾沃,“怎么了?” 李振華說:“那都是岳嵩文找的人,這車你不眼熟?” 我轉頭再看,依舊是幾個上班族,一輛黑色車。再多看一會看出門道來了,現在是星期叁上午十點,哪來的上班族,而且那些人根本不避諱,我在這看著他們,他們直直的回望過來,我嚇了一跳:“他們干什么?每天都跟著我?” 李振華看我的表情,知道我已經反應過來了,“你沒發現?” “這他媽誰能發現,又不是拍電影。”我說,然后又回頭看了那些人兩眼,“這些人是岳嵩文找的?他哪找的人?”就為了看我?我有什么好看著的? 李振華說:“你們是吵架了?” 我說:“啊,是啊。”李振華問:“怎么吵的?” 我說不是你說讓我別理那老色鬼么。李振華說你要真聽我話就行了,我說聽啊,為什么不聽。李振華沒接我的話,他眉頭半皺,有點焦慮的意思,他今天來就是讓我幫他解決事的。李振華跟我不一個專業,但都在一棟樓里上課,他能認識岳嵩文不太奇怪,但他認識的岳嵩文好像跟我認識的不大一樣。 “那這事——”李振華最后說:“等等再說吧。” 我還沉浸在老岳不是老岳的思考里,李振華已經調過來車頭。我回頭看那兩輛車,的確也發動了,進車里的就是那些剛剛在路上走著的上班族。 老岳究竟是干什么的?李振華還這么大手筆,送一輛車給我這個中間人開,只為讓我搭條線?他堂哥的事能有多嚴重,偏偏只有老岳能管得著? 李振華把我送到學校門口,他請我下車,也沒提車子的事,只在下車時又問我一遍:“岳嵩文甩的你?” 他語氣夠欠揍的,我說:“是。” 他猶豫一下說:“你小心點,還是別得罪他。”也沒說為什么,他走后我提著包,邁進校門。 路上很多行人,嬉嬉鬧鬧的一堆,安安靜靜的也有,在學校大門的路上擁擠地走著。年輕人多是服飾鮮艷,青春激昂。我穿一身黑,總覺得是逆行倒施。走到教學樓附近,青年人里加了些上年紀的人,穿襯衫西褲,腋下夾著書本,行色匆匆地走進教學樓里。這些教職工穿著打扮能從八十年代看到六十年代去,身材有的清瘦有的肥胖,都帶點酸氣,還帶著老土冒的氣質。知識一般能偽裝人,偏偏給老岳身上鍍了層金。也許是我拿濾鏡看他,我總覺得中年人有很多,大學老師也遍地,但他們都不是岳嵩文。岳嵩文只有一個。 我到教學樓隨便鉆了一個教室進去,沒想到誤打誤撞,真是自己班的課。趕巧了的機會,雖然平時我并不在乎自己低到極點的考勤分數,但期末成績上能多個一兩分,我還是挺樂意的。 我是從后排彎腰鉆進教室的,前排的舍友在桌子底下對我做了許多手勢,我沒看明白,還以為她是問我怎么來上課了,于是一面得意地飛舞著眉毛一面潛入,舍友突然暫停了動作,端正地拿起了書本。 我坐到了窗邊倒數第二排。 坐下一會,身后有人拍我的肩,我回頭,看見兩個男的并排坐著,拍我肩的那個我認識,院里的副院長,他旁邊的那個我也認識,是岳嵩文。 副院長特和藹的問我:“同學,你是來遲了嗎?” 我說,對不起老師,我下次不會了。 岳嵩文在一旁突然說:“程霜,這個月你上了幾次課?” 真能拆臺,副院長也看著我,到剛剛他聽岳嵩文叫我的名字,眼神就變了些。我說過,岳嵩文搞女學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院里的領導不可能完全不知曉。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磕磕巴巴還理直氣壯:“老師,我那個,最近有點事沒在學校。” 岳嵩文沒怎么聽我說的話,他揮了一下手:“先聽課吧,下了課來我辦公室一趟。” 我說好,然后轉過身去,天知道我要怎么聽課,我沒拿書也沒拿筆,連桌子上擺張紙充個場面都不行。我包里只會有兩種紙:吸油紙和面巾紙;只會有兩種筆:眼線筆和唇膏筆。身后坐著兩尊大佛,如芒在背。 還好這節課是第二節,岳嵩文和副院長提前二十分鐘就離開了教室,我在教室松了口氣,然而下課鈴響,又得去岳嵩文辦公室找他。 在岳嵩文的辦公室外磨蹭了很久,直到門從里面開了,我心一緊,抬頭看卻是岳嵩文帶的兩個研究生,其中一位招我:“誒,有事?” 我說:“沒事,我就是經過。” 他也笑笑,并不揭穿,他說:“沒事你先進來,正好我們有事找你。” 我滿心疑惑地進了門,辦公室里沒有岳嵩文。叫我進門的師哥明顯是真有事跟我講,他找地方讓我坐,我看另一個師姐站著,就沒坐,挨著那凳子聽他有什么事。我對岳嵩文這些研究生沒啥大興趣,也不怎么熟,他倆長得其貌不揚,眼鏡厚厚,上次我有次來撞見他們為一個問題吵得臉紅脖子粗,嚇得我直接就走了,我怕這些對學習較真的。師哥還挺親切,跟分享什么禮物似的歡快道:“我有個課題,你也加入呀,到時候一塊發論文。” 我聽了忙擺手:“不行不行,我不行。” 師姐說:“怎么不行了。我和你一樣上大二的時候,也跟著學姐做課題來著。大學跟了有叁個吧,打打下手,主要是積累經驗,還嫌機會少了呢。”她說完,跟我挑挑眉毛:“跟著岳老師,也不知道學點東西。” 她這一擠眉弄眼惹得我頭大,我說:“我專業不行。每次考試都扒著及格線的邊,書都看不明白,別說寫點什么了……我一翻課本就頭疼。” 師哥師姐都笑了,正此時岳嵩文推了門進來,看到這熱鬧的叁個人,他問:“聊什么呢?” 師姐說:“程霜剛說她一翻課本就頭疼,別說跟我們搞課題了。” 完了,岳嵩文現在臉上的表情已經比書本還書本了——真是見君一面,勝讀萬卷,我的頭疼炸了。 岳嵩文反手關了門,走到他的桌子前,把公文包和玻璃杯一并放到桌子上,坐在椅子上,對著我們叁人的方向,說:“還待著呢,交代你們的事做了沒?” 師哥師姐心虛著逃散,一瞬間辦公室就剩我和岳嵩文。師姐臨走前還轉頭對我說了一句:“程霜,你考慮考慮啊。”我知道她故意說給岳嵩文看,等她走了我就翻了個白眼。 翻完才想起來屋子里還有岳嵩文,也不知道他看見沒。我轉向他的時候岳嵩文正把眼鏡摘下來放在在桌子上,他問我:“剛剛她跟你說什么?” 我剛想說沒什么,岳嵩文那沒有鏡片遮擋的眼神靜靜地向我掃來,那眼皮半垂半著,顯得疲老,然而我的“沒”字剛出口,岳嵩文又抬了眼,那雙眼上方兩道褶皺深深地現出來,他眼神倏然變銳利了,我突然不能撒謊也不能敷衍,真是中了他的邪了。我實話實說:“他們讓我和他們一起做課題。” 岳嵩文拉開了一只抽屜,取出了一塊折迭得方正的灰色眼鏡布,開始緩慢地擦拭鏡片,他問:“為什么不答應?” 我回:“我對這些沒興趣。” 岳嵩文說:“這和你有沒有興趣沒有關系吧。” “有關系。” “哪里有?” 岳嵩文看著我,那眼神,審視,冷漠,不屑,情欲,是的,有情欲,我和岳嵩文接觸很少,每次接觸,我們都會zuoai,我們的關系當中充滿了情色,每當獨處,岳嵩文的眼神中就有了這方面的欲望,我想,如果我面前有一扇鏡子,我也能從我的神情中看到一樣的渴望,因為我一見到岳崇文,就意亂情迷,他一開口說話,我的腿就會軟。 岳嵩文說:“一篇論文而已,你師哥師姐開了口,就是愿意照顧你讓你多掛個名,你不會不明白吧。” 我說:“我就是不明白。”其實我明白,他們是離岳嵩文最近的學生,岳嵩文什么作風他們不懂?不過是看我在他這里得寵,明是照顧我,暗是去討好岳嵩文,最后再受岳嵩文的照顧。就像李振華的那輛車一樣。我就是個樞紐,是中轉站,是塊敲門磚。 岳崇文喝了一口,然后把水放下,把蓋子擰上,又拿起眼鏡戴上,透過鏡片看我,看著看著笑了一下,他叫我:“小程。”讓我過去。 我站著不動,說:“你讓我下課找你。”提醒他本來是要罵我今天遲到的。 岳崇文就說了一個字:“來。” 我過去了。岳崇文又拉開了他右手的最下一層抽屜,拿出來一個盒子,盒子是天鵝絨的底,燙著銀色的字母。他打開盒子,里面是只吊墜,鉆石在辦公室普通的光線下都熠熠生輝,不是水鉆,我看得出來,盒子上的牌子也不是做水鉆的牌子——岳嵩文把盒子轉動了幾十度,使它正對著我,他嘴角泛笑,虛偽得不行,說:“這個喜不喜歡?” 我說:“岳嵩文,你老想著給我送東西干嗎。” 岳嵩文道:“不要多想,就是個禮物。” “我值這么多價錢?”我笑了,說:“無功不受祿。” 岳嵩文抬眼看我,也帶笑,輕輕說:“你有功的。” 事情到了此處,我問自己,你還覺得好玩嗎?還覺得有意思嗎?岳嵩文這個老東西這么看不起你。 我還是說:“我不要。” 岳嵩文沒生氣,輕輕合上了那只絨盒,“我知道你不缺錢。”岳嵩文說:“我也只是喜歡你,小程。”岳嵩文輕輕巧巧的說,“我不為難你,你選一項?” “什么意思?” 岳嵩文說:“選一個,都是我的好意。我沒別的東西能拿出手,只是怕委屈了你。” 我聽完他這些話簡直要大笑五個小時,岳嵩文怎么這么好笑,他覺得他這些就很拿得出手嗎?他一本正經地說這些,特別道貌岸然,特別惹人發笑。 “你少把我當成跟你以前學生一樣的。”我告訴岳嵩文:“你又不欠我的,我不要你的東西,也不做什么課題。”說完覺得有些不夠,主要是岳嵩文的表情根本沒變化一點,我覺得自己的話輕了,根本沒把他怎么樣,就又添補說:“你這樣讓我覺得自己寒酸。” 我說這些岳嵩文聽完依舊沒有反應,我更有點激動了,一些好笑的慷慨激昂的詞匯在我腦中迅速組團,我幾次要說出來。其實通過李振華,通過那天雨夜我不小心撞進他家,我就知道他至少是有本事的。他根本不會生氣的,我什么角,他什么角。 岳嵩文說:“小程,我沒有輕視你的意思。” 岳嵩文多厲害,一眼看出我是自尊心受害。 我問:“就非得選一個不成嗎?你就相信這些東西?” 岳嵩文反倒向我說:“小程,你一定看不起我,覺得我拿這些買你們這些女孩子的青春。” 我說:“難道不是?” 岳嵩文點頭:“是,當然是。你說的沒錯的。”他溫和的看著我:“我們這樣的人很怕壞名聲,所以謹慎一些,不為過吧?” 我沒說話。岳嵩文繼續道:“你看你,這樣年輕,這樣好看,憑什么愿意跟我這樣的人?” 他這樣會說話,先捧人高一些,讓自己低一些,獵人與獵物,虎與倀,他教學生的這些東西,他是最深諳其道的。 岳嵩文說的沒錯,我為什么愿意跟岳嵩文呢?在在普羅大眾的價值里,岳嵩文是年老的,他對一個年輕女孩出手,就必將是齷蹉的猥瑣的,我也必將是有所企圖的功利性的。這才是社會眼里的我和岳嵩文應該有的關系,也是他們可以接受的一種,就算這種接受帶著鄙夷和促狹心態,但如果再牽扯到其他東西,就會是更為畸形的了——誰相信一個年輕少女會真正愛上一位跟父親同年歲的男人?我是不大相信愛的那類人,所有有關愛的問題我都答不上來。和岳嵩文搞在一起,我根本沒有考慮過什么后果,但岳嵩文必定考慮到了。 我說:“岳嵩文,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什么都不要,你怕我圖你別的?” 岳嵩文不置可否。 我一時間覺得很可笑。其實站在岳嵩文的角度,他是對的,謹慎一點是不為過,他能拿出來的東西其實很多,真不止眼前我看到的這些破銅爛鐵,但是我為什么要?其次李振華問我怎么就是平白?要給我一些東西讓我不是“平白”,那時我很生氣,如今面對岳嵩文,我也是一樣的憤怒。 誰沒有一點自尊心呢,岳嵩文要把我當商品,還怕我狗皮膏藥粘上他就不走,先給我談好價錢,這種交易就算還沒達成,對我的冒犯已經足夠多了。 我說:“那咱們就算了吧。你說的跟我想的不一樣,我接受不了。” 岳嵩文很干脆:“可以。” 我看他這樣一幅輕松瀟灑的做派,心里不大得勁,加了一句:“老師,以后你可別再找人跟著我了,弄得跟黑社會似的,把我嚇著了。” 岳嵩文一點也沒有驚訝,預料一切似的,他說:“你和李振華關系不錯。” 我說:“這沒他什么事。但我就不明白,你派人看著我干嗎?” 岳嵩文道:“你如果安分一些,自然沒有人看著你每日做什么。” “你怕我到處亂說?”我笑了:“誰有那個閑心?你敢做不敢讓人說?” 岳嵩文抬頭看我,那神情,漫不經心又毫不在乎,且十分輕慢:“程霜,說話注意些,我是你的老師。” “老師?”我說:“你把你的那玩意放我身體里的時候,怎么不想想你是我的老師呢?” 岳嵩文依舊沒有受我的言語影響,沒有激憤也沒有發怒,他只是問:“你要告我?” 我說:“不敢。” 岳嵩文說:“你告不過我的,”他說:“你大可試試。” 我恨得咬牙切齒,他威脅人也這么坦蕩,“我不是你以前那些學生。” 岳嵩文道:“你當然不是,她們比你懂事。” 好一個懂事。 岳嵩文不大想理我了。他又摘下了他的眼鏡,放到一邊去,他做這個動作時能看出他顯而易見的疲乏厭倦,岳嵩文此時是覺得我麻煩,不想再與我浪費時間。我剛想再說話,辦公室的門被敲了敲,兩叁個學生在門口探頭探腦的,手里拿著書本。 岳嵩文看了一眼:“進來。” 桌子上還放著那個裝吊墜的盒子,他一拂手,盒子墜到地上,滾落進桌子底下了。那幾個學生涌進,但看我站在桌前,和岳嵩文還有事要處理的樣子,都睜著眼等著。我對岳嵩文說:“岳老師,我等你忙完再說。” “不是說清楚了嗎?”岳嵩文在身后說:“行了,你回去吧。” 他的那些學生聽到,就將我擠到一邊去,圍著岳嵩文七嘴八舌地求教問題了。岳嵩文也沒再看我一眼,真是無情啊。 其實也沒什么所謂的,岳嵩文要裝這個逼,我為什么非得每次去捧他的場?天大地大,花多草多,哪就非岳嵩文這一個不可了? 我不經常上課,自然與岳嵩文沒了交集,有人叫我出去我就出去,沒事的時候躺在宿舍里睡覺,或者出去逛街。時光真的很容易被虛擲,年輕真的是昂貴又廉價。 期中前有一段時間是教學檢查周,班長特意找我私聊,叮囑我按時上課,說扣的分不只是我一個人的,整個班級都在擔責。我沒理由這么自私,拎著包帶著平板坐最角落。 有一節是岳嵩文來聽課,他進班起就受了熱烈的歡迎,不少學生和他問好,臺上的老師和他在前臺說了一會話,他拿著聽課本和鋼筆向后排走,我就坐靠門的過道邊,就是為了點完名就走,岳嵩文走到最后一排,也就是我的旁邊落了座,我耳朵里插著耳機,平板里玩連連看,連頭也沒抬一下。 岳嵩文也沒有搭理我,聽了一節課,課間老師點了一次名,我答到之后開始收拾東西,收拾完了站起來沿著過道溜出去,沒想到正門口就撞上學習部的來院里抽檢,我低著頭,灰溜溜又回來。 全程都讓岳嵩文看見了,我在暗地里覺得有些沒面子。 這還是沒上岳嵩文的課,上岳嵩文的課的那天,我不自覺就坐桌前畫了很久的妝,穿穿脫脫換了兩叁套衣服,到了教學樓已經是遲了,踩著高跟的鞋子,在經過一面鏡子的時候我自心里罵自己真賤。 上課不知多久了,我從前門進去,要往后排走,岳嵩文在講臺上叫住我。 我止步回頭,岳嵩文說:“上節課我說的什么,遲到了不要進教室。” 上節課我哪里來過?不知者無罪吧。但岳嵩文看我的眼神太凌厲,我就退了出去,在課堂上和老師爭執很沒意義,耽誤別人的學習時間。 昨晚熬夜到叁點多鐘,早上能起來已經是很不容易,我靠著墻打哈欠,趴窗臺上看了會風景,也沒什么好看的,一眼看過去全是樹,樓,人。正好今天背的是帆布包,鋪在地上坐了一會。 下課鈴響,最先出來的就是岳嵩文。 我正坐在走廊斜對著門的地方,盤著腿玩手機,岳嵩文走到我面前來,低頭看了我一眼。 我拍著灰站起,手機里正廝殺到酣暢處,實在沒舍得鎖屏,就握在手里。岳嵩文說:“進去吧,下次不要遲到。” 他身后已經有學生出來,他說這話時就像一個老師對學生應有的樣子。我沒說話,彎腰抓了我的包,進了教室。 還是我那張黃金寶座,沒上課前我就抱著手機睡著了。 醒來教室都空了,也許是耳朵里插著音樂的緣故,下課鈴根本沒叫醒我,叫醒我的是種第六感,我感覺身上附著著一道視線,不怎么自在,就醒了。 岳嵩文站在我的座位旁邊,問一句:“醒了?” 我瞪著他,他有何貴干? 岳嵩文說:“要睡覺,宿舍比教室里舒服。” 我說:“如果不是學院點名,你以為我愿意來上你的課?” 岳嵩文瞇了瞇眼,正欲開口,前面門口一聲細弱的呼喚:“岳老師?” 岳嵩文回了頭,我也看過去,一個扎馬尾的女生站在門口,手里拿著一迭書和A4大小的資料夾,又叫了一聲:“岳老師。” 岳嵩文對她說:“找到了?” 女生說話細細小小的:“嗯,找到了,在老師你的抽屜里。” 岳嵩文已經折了身,向前門去,我在他后面,鬼使神差也叫了一聲:“老師!” 岳嵩文根本沒回頭,腳下也沒停一秒鐘,而那個站在門口的女生,抬起下巴來看了我一眼。 這一眼,我可太明白了。 我反倒對她笑了一笑:我不買岳嵩文的帳,總有人會買,是不是這個道理? 我原以為我并不怎么在乎岳嵩文,這個垃圾,這么看不起我,輕蔑的對我,但今早我坐在化妝鏡前的那一個小時簡直就是笑話,還有那換下去的幾套裝扮。我可真是要緊他,岳嵩文卻還是那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我真的很生氣,經過他辦公室的時候,我看到門緊閉著,氣上加氣,這個老東西,就這么搶手嗎? 出了教學樓的門,我就給岳嵩文發了條短信。 這條沒回,過了二十分鐘,我又發一條,老師,你怎么不回我短信啊? 這條還沒回,我給他打了個電話;一個不通,我打了叁個;叁個不通,我再打關機了。 把手機扔進包里,過一會手機響,我看來電提醒,卻是一個狐朋狗友,來叫我喝酒。 喝就喝,我去了,一下子喝了一夜,晚上不知睡在何處,起來一看尸橫遍野,滿屋濁氣。我在洗手間里卸了妝,打車回學校去。 車子走到一半,經過了岳嵩文的小區,我回頭看了好幾眼。宿舍里沒有人,都去上課了,我在宿舍化了妝,假睫毛都貼得很好,又打車出去了。 我坐在岳嵩文的家門口,直等了他五個小時。 我這次沒給他打電話,倒是他給我打電話了,他說:“程霜,你是什么意思?”可能他從貓眼里看見我了,也可能他找的那些看人狗給他回報的。他問我什么意思,我哪知道我什么意思?我也不知道自己發他媽什么瘋呢。 我坐到第六個小時,又餓又累的,起身走了。 第二天被叫到導員辦公室,導員沒在,派了一個小兵來訓斥我,說據他了解,我從開學起就不怎么來上課。 聽了一會明白了,昨天來檢查的人,點了我的名字,給我們班扣了五分cao行分。據了解就是我班里的同學揭發的。 出了辦公室,我在走廊上走,一下子又遇到了昨天上午在教室門口叫岳嵩文的那個女生,她好似是團委的一個女生,來找書記簽一份什么同意書。一路上和各路人士談笑風生,平常見我就翻白眼的老師見了她跟見親閨女一樣,看樣兒也是上進逼那掛的。 這天下課,我又去了岳嵩文家門口。 和昨天不同,我穿了件春秋款的系帶風衣。 岳嵩文今天是回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