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今夕何夕
徐意叢緊緊攥著一瓶礦泉水,坐在沙發(fā)上等他燒熱水,手里拿著那張照片。借著明亮的燈光,她再一次打量照片上的高橋香,她纖細(xì)的水蛇腰、張揚(yáng)嫵媚的貓跟鞋,她的身份都寫在她的身t上。 徐廷和徐黎知不知道高橋香的身份?他們一定是知道的,徐黎那么怕她看到外公的病歷,八成是因為她猜得對,那就是和徐晏一樣的遺傳病。徐廷知道的只會更多,他問她要不要留在英國,是因為不想讓她回來。 而徐桓司呢?他是她的哥哥。 他們在這張沙發(fā)上顛鸞倒鳳過,不知今夕何夕,最瘋狂的時候他想跟她一起si。 她到衛(wèi)生間去又吐了一次。徐桓司走過來打開了燈,剛才的火氣沒消,只彎腰攏住她的頭發(fā),輕拍她的背,“還難受?” 徐意叢跪坐在地上,背對著他,白皙修長的后頸上滿是薄亮的冷汗。她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你跟我分手,是因為你也覺得我惡心嗎?” 攏著她頭發(fā)的力道緊了緊。他沒理會她為什么突然說起這件事,只是不由分說地打斷她:“惡心的是做這種事的人。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 她輕輕說:“你打算騙我一輩子?” 徐桓司“嗯”一聲,把她拉起來,擦g凈她的膝蓋。徐意叢在洗手臺前漱了口,接著說:“他們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還以為這個家很好。我看起來很滑稽。” 徐桓司把熱水杯遞給她,“你在乎的不是他們。” 他剛才嚴(yán)厲的口吻取悅了她,讓她愿意心平氣和,她有很久沒有這樣平心靜氣地跟徐桓司說過話了。他仍舊什么都知道,一刀落筆,jing準(zhǔn)得不差毫厘。難以啟齒的秘密把那棟房子一分為二,一邊是真心疼ai她的外婆和哥哥,一邊是對徐晏和徐意叢的來歷諱莫如深的外公和舅舅們,她在乎的不是他們。 他替她粉飾太平。他最清楚她是什么樣的人,格外重情,但不會自棄,她縮起來t1ant1an自己的傷口,遲早有一天會愈合,可以像喜歡他一樣喜歡別的人,然后她會有自己的小家,隨著年歲漸長,能夠平平淡淡地像小時候一樣叫他“哥哥”,然后他們一起把知情的人和不知情的人一個個送走,秘密會在墳?zāi)估镤N毀,那該是很好的一生。 徐桓司見過徐晏的痛苦,后來終于知道那些痛苦從何而來:她清楚自己頭頂著的嫌惡和蔑視,但也堅實(shí)地握著另一些人g凈溫柔的感情。她每年只回一次家,帶著一無所知的小姑娘,重新邁進(jìn)半是煉獄半是人間的修羅場,飲鴆止渴般循環(huán)。 但徐意叢還是回來了,像徐晏一樣在這個家長大,像徐晏一樣踩在秘密邊緣。現(xiàn)在她問他“我mama會怎么想”——事實(shí)是他不在乎徐晏會怎么想,他只在乎叢叢怎么想。并不是所有選擇都有正確答案,他希望她永遠(yuǎn)不用做這道無解的題,即使代價是要他把她推開,但他量得出輕和重。 可是全變成了一場徒勞。他前半生走馬看遍長安花的春風(fēng)得意在這場徒勞面前一敗涂地,x口的火氣越燒越旺,又在叢叢面前“轟”地化為齏粉。 他到y(tǒng)an臺上去,推開窗子ch0u煙,等到煙頭在煙灰缸里積攢成一座沉睡的si火山,他這才回客廳去。 燈沒關(guān),叢叢坐在沙發(fā)旁邊的地毯上,在看那堆雜七雜八的東西。里面有徐晏小時候的成績單,答得很好,接近滿分,外婆在上面簽了字。也有一只小小的緞面御守,寫著日文,字跡婉約,是高橋香的手跡,祈愿她一生安康。 徐意叢的神情很平靜,但是臉上一點(diǎn)血se都沒有,徐桓司開了火,找出食材,煮了一小碗面。徐意叢很餓,拿起筷子,湯里的番茄燙嘴,所以她慢慢吃,他在沙發(fā)邊坐下,把那幾封信挑出來,挨個讀過。 他懂日文,也不甚在乎遣詞造句的細(xì)節(jié),讀得b徐意叢快得多。不同于徐廷的描述,高橋香筆下的故事曲折動人,貌似是個剛烈悱惻的ai情故事,像霍小玉或者杜十娘,但他對這位nv士毫無同情,透過修辭和渲染,他心知她執(zhí)意生下徐晏時懷著巨大的野心,末了一招好棋敗在她自己時日無多。而信里的“徐先生”,病房里那位病入膏肓的老人,叢叢剛回來的時候去醫(yī)院看他,他囑咐徐桓司看好叢叢,讓她少去醫(yī)院——他尚且不知道徐桓司知情,只云遮霧罩地說:“別讓外人看見了嚼舌根。” 年少時的崇敬被無數(shù)卑瑣枝節(jié)磨得幾乎殆盡,以至于守在醫(yī)院時他常期待老頭子吃藥睡覺,省得讓叢叢跟他說話。但他沒有料到年老的徐先生也會有惻隱,是這幾封舍不得燒的信壓斷了他專斷獨(dú)裁地給她鋪好的路,她還是要走向原本不用走的那條荊棘道。 就像他jing心藏匿的璞玉被人砸了個粉碎。 命運(yùn)砸在每個人頭上的時候似乎都還算公允,不會有人格外幸運(yùn),也很少有人格外不幸,只有他面前的這個姑娘,碎了又被拼起來,拼起來又被砸碎。 各se人有各se的yuwang,yuwang情感和現(xiàn)實(shí)功利攪拌,未必有對錯可言,但叢叢是他裁量一切的準(zhǔn)繩。他又一次想:憑什么是她。 她不貪心,從來沒有想要過什么昂貴的東西,也沒有必要承受這樣的代價。諷刺之處在于他本應(yīng)該是她最親近的人,后來,他是那些代價之一。 徐意叢把酸酸甜甜的番茄吃完了,挑了一筷子面,問他:“你覺得怎么樣?” 他把那封遺書丟回書信堆,起身把煮j蛋剝了殼放進(jìn)她的碗里,但對于她的問題,他并沒有改變最初的看法,“都是壞人。”更多好書盡在:ΧǐáΘsんūΘ。ひ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