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暗戰

    第八賽季常規賽距離收官還剩最后一場，目前輪回在積分榜上排行第二，排在他們前面的是藍雨。因為已穩穩進入季后賽，輪回早在前幾場就開始了調整與輪換，只是作為戰隊核心，周澤楷的存在是必不可少的，再怎么輪換一般也不會太多。這樣的情況下，想來周澤楷不會因為某些原因而頻繁缺席訓練課——就算他愿意，俱樂部也不會同意，何況周澤楷看起來也并不是那種會因私廢公的性格。

    不過安全起見，葉修還是花了些心思——他昨天從佟林那里打聽了一下輪回最近的訓練課安排，再次前往的時候刻意掐了個訓練課剛剛開始不久的時間。于是這一次，前來迎接的果然就沒有周澤楷了。

    謝絕了工作人員的陪同，葉修和森森按照昨天的記憶，自行前往了位于二樓的經理辦公室。

    沒有見到周澤楷，葉修發現森森像是有些遺憾，路過昨天那間呆了整個下午的休息室時，還不自覺往里瞥了好幾眼，不得不說這令葉修有些驚訝了。

    這段時間相處下來，葉修早發現了森森的性格其實有些像小孩兒。她的思維跳躍性很強，想問題的時候很直接，說話做事干脆果斷，心里有什么就說什么，想做什么就會去做。而且，雖然表面看來非常天真活潑的樣子，但除了與張佳樂冷戰的那一次外，葉修就沒見她認真在意過什么事，很有些萬物不縈于心的灑脫——或者說，漠然？

    思考間，兩人又路過了訓練室。不過，大概因為森森以前沒有接觸過榮耀——據張佳樂說，森森以前的生活環境非常“原始”，別說電子競技了，就連電視她都沒見過——所以，森森并不知道此時的周澤楷有很大可能就在這間屋子里。

    想起剛剛森森的反常，葉修皺了下眉，隨即不動聲色地觀察了森森一會兒，發現她的表情很平靜，一眼都沒往訓練室的方向瞧，倒是發現了葉修的觀察后，森森側過頭來，露出一個疑惑的表情。

    ——葉修突然停下了腳步。

    輪回的訓練室，緊鄰著走廊的這面墻上鑲嵌著大片的隔光玻璃，因走廊里光線充足，從訓練室里往外瞧時，能夠很清晰地看到走廊上站著的葉修與森森。不過訓練室內，因為要考慮到光線對顯示屏的影響，所以反而要黯淡得多，加上玻璃的特殊材質，外人從走廊這邊看向訓練室內部時，就沒有從內往外瞧時看得那么清晰了。不過葉修視力很好，剛剛目光一掃，就瞧見了訓練室里叁叁兩兩散落在電腦桌前訓練著的選手們，以及坐在距離走廊最近的一處電腦桌前，戴著耳機正凝神望來的周澤楷。

    ——周澤楷同樣也看見了葉修。

    因著葉修的突然止步，森森此時也停下了，有些茫然地看看他，又看看走廊盡頭處的經理辦公室，奇怪地問：“怎么了？”

    余光瞥見訓練室里周澤楷站起身來，目標明確地就往門口這邊來了，葉修想起昨天的事，再想想剛剛森森……

    沉吟片刻后，葉修問森森道：“森森妹子，我看你剛剛路過休息室時往那邊看了好幾眼，是不是累了？需要過去歇一會兒嗎？”

    森森搖了搖頭：“沒有啦！我就是想起小周了。”她說著，下意識拉過一縷發絲纏繞在指間把玩，看神情有些縹緲，像是陷入到了回憶中。

    此言一出，葉修注意到對面推門的動作一下子就停止了，玻璃門無聲地半敞著，熟悉的身影在門后隱隱綽綽地藏著。

    “小周？你們昨天才剛剛認識吧，想他做什么？”葉修半真半假地玩笑著問，“難道……你準備移情別戀了嗎？”

    扶著門的手指忽地收緊了，周澤楷的半張臉隱藏在訓練室內黯淡的光影中，看不清楚具體的表情。周澤楷身后，因為隊長的反常而緊跟著來到門邊的江波濤同樣將這句話聽了個正著，心中一跳，下意識將目光投向了走廊里背對著自己的女孩兒。

    那邊，森森很明顯地一愣，接著她皺起了眉，不太高興地嘀咕道：“你們人族真是什么事都愛往那方面想?！?/br>
    你們人……人什么？

    森森的聲音有些小，葉修聽得不太真切，只是莫名有某種直覺提醒著他，令他隱約覺得剛剛森森的那句話里一定包含著什么他需要知道的重要信息，可惜森森那邊已經抱怨完畢了。

    “沒有移情別戀，不許你到張佳樂面前胡說！他可敏感了，你說這些他會胡思亂想的！”森森首先強調了重點，接著她猶豫了一下，斟酌著道，“我想見小周是因為，他和我的……弟弟？……長得有些像。”

    “哦？是嗎？有多像？”葉修心中一動，接著就像是沒有看到那邊半敞著的玻璃門，一臉好奇地追問著。

    “單純論長相的話，兩叁分吧。”森森突然嘆了口氣，抬起頭望向了窗外。燦爛的陽光映照著澄澈的眼眸，像是承受不住陽光的熾烈，女孩兒瞇起眼，眉宇間隱約浮現出一絲傷感：“可是氣質……真的非常非常像?！?/br>
    玻璃門無聲闔上了。

    ……

    第二次的談判就只有葉修兩人與輪回經理了，不過，因為森森其實不懂，所以在這場談判中，她只是無聊地在旁聽。

    葉修剛剛和經理達成了一項共識，喝水的時候側頭望了森森一眼，見她靠在寬大的沙發中，叼著棒棒糖眼神放空，顯而易見是在發呆，精致的臉上情緒淡薄，看起來相當的……葉修思考了一下，覺得自己很難找到確切的詞來形容森森身上的這種，仿佛與世界存在著隔膜般的，抽離感？

    兩人隨著經理來到技術部，葉修將任務名稱交給技術部的員工審核，森森乖乖等了一會兒后，突然拉了拉葉修的襯衫，小聲說：“我去買零食。”

    葉修“哦”了一聲，正好這邊暫時沒他什么事了，便準備起身陪森森出去，誰知森森看起來并沒有要他陪同的意思，說完就自顧自出門了。葉修一愣，起身到一半的動作停止，頓了頓又坐回到電競椅里，望著森森離開的背影若有所思：雖然不是很想這么覺得，但……

    看了眼電腦上的時間，葉修微微皺眉：現在的這個時間，輪回的第二節訓練課剛剛好結束——

    森森下樓時，正好碰到了去休息室那邊取東西的江波濤，江波濤一眼望見她，糾結了一下，還是立刻露出笑容和她打了個招呼：“森森妹子！”

    森森正虛扶著樓梯扶手，一步一步漫不經心地向下挪，目光縹緲，非常明顯是在走神。突然聽到江波濤的呼喚，森森愣了一下，眼睛眨了眨，頓了兩秒才注意到樓梯下方的江波濤，向著他輕輕頷首道：“小江。”

    聲音甜甜的……

    明明經常被人這樣喊，可當這個稱呼從森森的口中說出來時，江波濤還是覺得臉上一熱，趕緊收束心神，輕快地招呼森森道：“森森妹子你怎么自己下來了？”他向森森身后望了望，有些疑惑：“葉神呢？”

    “葉修在樓上?！鄙贿吇卮?，一邊繼續向下走。她的鞋子很精致，只是鞋跟又高又細，令人看著既覺得賞心悅目，又有些替她擔憂，尤其此時是在樓梯上。

    江波濤小跑幾步爬上樓梯，迎著森森疑惑的目光，擔憂地看了看女孩兒的腳下：“我們俱樂部的臺階有點兒陡，森森妹子你小心點兒——以后就不要穿這么高的鞋了吧，你的個頭已經很高了啊?！?/br>
    森森聞言歪了下頭，看起來有些疑惑：“嗯？”

    順著江波濤的目光看向自己的鞋子，森森抬起右腳，懸在臺階上方晃了晃：“它有什么問題嗎？”

    江波濤驚了一下，下意識把人給扶住。森森一愣，微微皺眉撥開江波濤的手，用不解的目光望了他一眼：“你好奇怪哦?！?/br>
    聽到這句話，又被森森輕輕地將手撥開，江波濤頓時冷靜下來，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他退開半步，輕咳一聲想給自己圓個場，正絞盡腦汁組織語言時，眼角余光突然掃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小周！”森森喚了一聲，語氣中帶著明顯的雀躍意味。江波濤心里先是一驚，接著就隱隱泛起了酸泡泡，只是，不等他再說什么，身邊的女孩兒已如一陣風般輕快地卷下了臺階。

    鞋跟敲打階梯的聲音清脆悅耳，仿佛合著某種奇妙的節奏般韻律感十足。女孩兒的身姿纖柔曼妙，蝴蝶般輕盈地掠過障礙物，向著樓下的青年輕飄飄而去。

    周澤楷的手中拿著瓶水，看起來恰好路過的樣子，突然聽到森森的聲音，他愣了一下，抬起頭正好看見了女孩兒從臺階上方沖下來，姿態急切而莽撞。

    腦海中警鈴大作，來不及多想什么，周澤楷立刻把水瓶一扔，上前兩步一下子把人給接了個正著。

    “哎？”突然被抱了個滿懷，森森呆了一下，下意識做出掙脫的動作。周澤楷皺起眉，不贊同地盯了她一眼，然后稍稍松開手臂，拉開了一些距離來查看她此時的狀況。

    “森森妹子！小周！你們沒事吧？”江波濤同樣被嚇了一跳，只是他的動作比森森慢了半拍，沒能及時阻止，此時趕緊從樓梯上下來，面含擔憂地打量著兩人。

    不僅森森，周澤楷的狀況也是非常重要的，尤其是他的手。剛剛看到他二話不說上前接人，著實嚇了江波濤一跳，此時確定了兩人的平安，心里松了口氣的同時，又不禁對森森的魯莽產生了一點點怨念。

    周澤楷搖了搖頭：“很輕?！彼鋵嵱行┮馔?。原本在伸手接人時，他是已經做好了受到強烈沖擊的準備的，那一瞬間腦海里甚至閃過了如果兩人跌倒，自己要怎么樣盡量減少兩人受到的傷害，然而……他低頭望了眼正被自己扶著肩背，看起來幾乎是圈在了懷里的女孩兒：難道是身姿太輕盈？還是她最后時刻控制住了步伐？抱住她的那一刻，就像是抱住了一團輕飄飄的棉花糖，柔軟，充實，卻又輕盈得仿佛懷里什么都沒有。

    “森森妹子你剛剛的舉動真的很危險，下次不要再這樣了。”江波濤轉而又叮囑了森森。

    周澤楷贊同地點頭，他松開手，稍稍后退了一步，皺起眉打量著森森的高跟鞋：“太高了，不安全?！?/br>
    森森聞言，低頭看向腳上的鞋子。旁邊江波濤聽小周再度提起這個自己剛剛才提過的建議，又注意到森森扁了下嘴，看起來不太高興的樣子，心里頓時有些急，正想著是不是要打個圓場什么的，誰知那邊森森沒有生氣，只是拉住了周澤楷的衣擺，用一種略帶嬌嗔的語氣抱怨道：“可這樣的鞋更好看呀！既然不得不穿，當然得挑最好看的……”

    “平底鞋更舒服些?！?/br>
    “只要是鞋，對我來說都一樣，根本就沒有穿著舒服的……”

    那邊兩個人自顧自討論起了鞋子的問題，江波濤聽了兩句，目光從周澤楷看不出什么表情的臉上，挪到森森顯而易見非常愉快的表情上，再看看兩人相對于普通交往來說靠得過近的距離，以及被森森拉住后就一直沒有再放開的周澤楷的衣擺……他自嘲地笑了笑，向著兩人打了個招呼：“你們聊，我先走了——隊長，一會兒的訓練課……？”

    周澤楷搖了搖頭。江波濤會意，點點頭，轉身離開了。

    ……

    叁樓，葉修夾著煙站在敞開的窗口處，望著樓下并肩向著馬路對面的便利店行去的一男一女，若有所思地撣了撣煙灰。

    森森，張佳樂，周澤楷……他。

    眼下的這個局面，嘖，有點兒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