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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論師姐的被推倒在線閱讀 - 第39節(jié)

第39節(jié)

    不然“雙璧”的稱呼是怎么來的?

    那會兒她確實已將恩怨放下了——你看她修為有成,有師父有師弟還有個小師妹,師父可靠,師弟可期,師妹可愛,修生堪稱一片美滿。師父都放下了,她何必沒事找事自尋煩惱?

    可其實……她一直都未曾放下嗎?

    樂韶歌一時失笑。

    時過境遷了啊,她想。當(dāng)年執(zhí)著當(dāng)年耿介,當(dāng)年的青澀別扭,原來一直都還展開在時光與記憶之中,未曾收整,未曾完結(jié)。

    她于是提筆畫上句點,輕輕的將這一冊書闔上,擱回到記憶的書架上。

    當(dāng)她做完這一切時,再回神時,才發(fā)現(xiàn)眼前瀚海竟已依稀可辨識出輪廓了。

    ——像是她的識海。主題依舊是海與天,是海中鯨與天上鵬。

    只是那海卻不是水聚成的海,而是意象之海。

    也許因先前她以“書冊”概括自己的人生的緣故,這海竟如同書中插畫一般——海上的海浪、海中的游魚,海底的珊瑚、海貝……都像是小阿羽用紙片拼接成的小人兒。有著海浪、游魚、貝殼、珊瑚……的輪廓,卻像是以畫著海水江崖、圓月松鶴、雪梅、祥云、寶相畫、纏枝蓮……的紙張裁剪而成。且圖案拼接得相當(dāng)精巧。

    那意象俱都令她熟悉無比,像是一首首無字的詩,無聲的歌。

    ——看到游魚身上花紋,她便知道它唱的是什么歌,雜糅了什么調(diào)子。

    她感到無比新奇和喜悅,一時甚至想立刻取琴來彈一彈聽……意外覺得自己也許還能繼續(xù)突破。

    而后她便覺衣袖被誰拉了一下。

    她猛的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還拉著小阿羽和蕭重九的手。

    到他們?nèi)艘坏狸J入了瀚海——她卻先在此收拾了半天識海。真是顧此失彼。

    她忙看向小阿羽,卻見小阿羽也微微仰頭看著她。

    ——是“小”阿羽不錯,是“仰頭”不錯。

    眼前人分明比初見時小了一圈兒,是阿羽十五六歲時剛從華音會上奪魁回來的模樣——琉璃凈海閉鎖山門,九華山長輩們各自退隱、凋零之后,華音會便也成了小輩兒人切磋爭勝的場合。

    她沉默片刻,又扭頭看向蕭重九。

    而后一時竟差點兒沒繃住。

    蕭重九的模樣……該怎么說呢?

    ——有些像她師父的涂鴉。

    他師父有獨門繪畫秘技,他自認(rèn)為高明無比,可惜全天下除了他徒弟樂韶歌,別人都看不懂。

    ——譬如他就算畫人的側(cè)臉,也非要把人的雙眼雙耳全畫上。美其名曰:立體。譬如他要表達(dá)人的扭捏,可能會把人的鼻子和嘴巴畫在不同的方向。他能讓一切顏色出現(xiàn)在人的臉上,紺青、重紫、玫紅……甚至分色塊同時出現(xiàn),美其名曰:抽象。很多人都說,他就算不是個樂修,是個畫修,也能登峰造極。因為他的畫分明就充滿了不明覺厲的巨匠氣息。你說他畫得不好?那視覺沖擊力實在太強(qiáng)烈。你說他畫得好?小孩子涂鴉都畫不了那么亂八七糟!

    而此刻,立體并且抽象的蕭重九正看著他。他臉上的表情,用分析她師父畫作的方法分析,應(yīng)該是茫然而后震驚,而后鎮(zhèn)定下來。

    很好,樂韶歌想,看來她并未耽誤他的時間——他應(yīng)該也剛剛經(jīng)歷了一次內(nèi)心調(diào)整。

    “如何?”樂韶歌問道。

    蕭重九的嗓音略有些啞,“眼前所見,應(yīng)當(dāng)是識海在混沌中的映象。”

    樂韶歌道,“我也這么想。”

    她所見是平和美好的景象,未查見有什么危機(jī)。

    可看蕭重九的面色——恐怕他眼中所見,未必也一派平靜。

    這也是理所當(dāng)然——比之于她,蕭重九遭遇過太多磨難。內(nèi)心固然有一股不屈正氣,卻也有無數(shù)不平、郁憤之意難以化消。

    瀚海之于她的難度,和之于蕭重九的難度,恐怕是不一樣的吧。

    兩人眼中所見的景象不同,若要不相互走丟,還真不那么容易。

    樂韶歌道,“你可有聯(lián)結(jié)之法?”

    蕭重九思索片刻,道,“有……但可能要以法寶連同你我之識海。”

    樂韶歌愣了愣——倒也不是說不信任蕭重九。可不知為何,她很排斥和蕭重九的識海有任何關(guān)聯(lián)。

    她正不知該如何作答時,小阿羽突然插入到他們之間,強(qiáng)硬的分開了樂韶歌和蕭重九的手,由自己分別握住。

    眼前幻象在一瞬間消失了。

    樂韶歌看到了四周古木參天,地形破碎,路螺旋著向前后左右上下同時延伸……

    而她正訝異的和已回復(fù)了本來面貌的蕭重九對視著。

    小阿羽淡定的張了張嘴,“——連好了。”

    樂韶歌于是也無辜的眨了眨眼睛,指了指小阿羽,解釋,“……他說連好了。”

    蕭重九:……

    不知為什么,蕭重九似是露出了些失望的神色,“哦……哦,這就好。”

    他一言難盡的看了看小阿羽。

    而后道,“此地平整,蕭某手上有些道具或許對姑娘有所幫助。我們不妨?xí)呵以诖说卦鸂I,整理、分持各自物品,可好?”

    第39章

    蕭重九安放好結(jié)界石時, 小阿羽正伏在樂韶歌膝蓋上打盹兒,樂韶歌撫摸著他的脊背輕輕哼唱著歌謠。

    那歌聲溫暖又隨意,就像是穿透了瀚海的混沌落在人身上的暖暖的陽光。

    蕭重九便沒有打擾他們,只架起了炊具, 嵌上靈石開始煮飯。

    瀚海詭異得很, 他們這些早已辟谷不知多少年, 久不進(jìn)用谷rou的修士, 在此地待久了竟也會生出饑餓、疲憊的感覺。

    而渾濁的靈力也令他們無法吐納運氣。雖說可以靠吸納靈石中的靈力補(bǔ)足, 可他們身上攜帶的靈石也有限。既然誰都不知道還需在此待多久, 那靈石當(dāng)然最好還是留待緊急時動用。

    因此他們不但需要在此進(jìn)食, 還需要靠睡眠來養(yǎng)回精神。

    這感覺就好像自己重新變回了凡人一般。

    蕭重九自認(rèn)是個頑強(qiáng)的人, 然而在此地待得久了, 也不免日漸生出焦躁感。

    可他眼前這位樂姑娘, 不能調(diào)理好她自己的心態(tài),還能時不時以撫琴、哼歌, 安撫到他的情緒。

    相處這么久——雖因瀚海中時間感模糊,不知具體有多久, 但若以一日一眠來估算, 恐怕已近半個月了吧——蕭重九也漸漸了解了一些事。

    眼前這位樂姑娘,如無意外,應(yīng)當(dāng)是一名樂修。

    并且她所修的心法,幾乎無一招是用來傷人或是殺人的。反而更多是為了安撫救助。她修的應(yīng)當(dāng)是無悔道,但叩問本心而已,而她的本心無疑是溫柔和光明的。

    最初蕭重九對她猶有保留,畢竟認(rèn)識的時日太淺了。

    他覺出她修為高深,故而近前試探——他莫名得罪了太幽城,自然希望能有個實力相當(dāng)?shù)拿擞选>退惝?dāng)不成盟友, 至少也不能讓她被太幽城拉攏。

    然而三次試探——

    第一次他出手相救,卻未收到預(yù)想中的好感,只得了一枚靈石為謝禮。第二次他拒絕了賣針人的提議,自認(rèn)為拒絕選擇才是最合乎道義的選擇,可她卻洞察了那兄弟二人身處困境,做出了看似不合道義卻能救人于困頓的選擇。第三次他提議分持各自物品,他拿出了在瀚海中她必然會需要的種種裝備,那些法寶對他而言雖派不上什么用場,卻都非凡品,他敢說對絕大多數(shù)修士而言都足夠慷慨。而她,大大方方的拿出了干糧、靈石、靈藥……和瀚海永南針。

    蕭重九不信她不明白擁有一只永南針在瀚海中究竟意味著什么。

    只能承認(rèn),他越試探便越一敗涂地。

    ——這姑娘和他認(rèn)識的所有人都不一樣,她想什么便說什么,說什么便做什么。坦率光明得很。

    試探她,只徒然顯得自己以己度人,瑣碎虛偽罷了。

    他于是也不再保留,也拿出了自己持有的永南針。

    她似是有些驚訝,卻很快便從容接受了——絲毫沒有追問他先前為什么沒拿出來,似是也沒覺著他這么做有什么不厚道。

    ……自母親去世之后,這是這世上頭一個讓他覺著,在她面前他不必有所防備,也不必有什么負(fù)擔(dān)的人。

    小阿羽很快便枕在她膝上睡著了。

    樂韶歌于是收起歌聲,闔上書冊,將那些先前化作鴿子撲噠噠在空中飛的識字卡、識物卡收回到儲物戒指里。

    前些日子小阿羽靠著她睡覺,蕭重九還曾委婉,不,其實是相當(dāng)直白的提醒她——雖說小阿羽心智未開看上去十分懵懂,可身體畢竟已長成了,還是該保持適度距離比較好。

    不過最近幾日他已不再啰嗦了——隨著他們越來越深入瀚海,小阿羽身上的變化也越來越明顯,身體日漸稚嫩幼小起來,內(nèi)心卻越發(fā)活潑俏皮起來。如今看來已純粹是個八九歲的孩子了。

    蕭重九總算還沒別扭到靠對小孩子吹毛求疵來強(qiáng)調(diào)自己的存在感的地步。

    不過,樂韶歌卻能察覺得出來,小阿羽年歲雖看似越來越小,感情上卻越來越……倒也不是說成熟,但確實是越來越接近人類了。

    第40章

    “很好聽。”蕭重九在她對面坐下, 手里捉一根探靈枝,似是不經(jīng)意的夸獎道。

    樂韶歌毫不謙虛的一笑——那當(dāng)然的,她可是個樂修。

    “讓我想起了我阿娘。”蕭重九又道。

    樂韶歌:……

    曾有人——好吧,其實就是想對瞿曇子以身相許的那個書生啦——對她說過, 當(dāng)一個男人向一個女人說起他阿娘時, 他在那女人面前便不再是個男人, 而是個尋求疼愛的小男孩兒。

    上輩子她是將阿九當(dāng)英雄來喜愛的, 原來阿九內(nèi)心也有這樣一面嗎?

    倒是令她感到很新奇。

    蕭重九用很慈愛的目光看向小阿羽, 解釋, “——我小的時候, 阿娘也常這么哄我入睡。”

    便伸手想去摸摸小阿羽的頭。

    小阿羽在夢中不滿的翻了個身, 背對著蕭重九, 抱住了樂韶歌的腰。

    蕭重九:……

    小阿羽對他還真是絲毫都不留情面, 醒時每每在氣氛剛好時跳出來打斷他也就罷了,就連睡著時都不肯給他當(dāng)?shù)谰摺?/br>
    樂韶歌抿唇笑著扶住小阿羽的脊背, 使他抱得輕松些。

    ——她聽懂了,蕭重九又在撩她。

    這男人的女人緣實在是太好了, 慣了他一身臭毛病。最大的毛病就是無腦撩。哪怕他沒打算和對方發(fā)展出些什么, 也能隨口說出歧義叢生的話、做出意味深長的事。他是如何撩的他那個義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就不說了——數(shù)日前他們扎營在水晶湖畔,湖邊叢生各色寶石花,他隨手便摘了一朵遞給樂韶歌,而后才去設(shè)置結(jié)界石。設(shè)置結(jié)界石的過程中又采了一束回來,見她手邊擱著一支,才想起自己已經(jīng)撩過了,卻還能隨口就說出,“看見便想采一支給你,不知不覺就又?jǐn)€了一捧。”大大方方的遞過來。

    小阿羽當(dāng)時腮幫子都?xì)夤牧? 若不是夠不著,樂韶歌懷疑他能跳起來拿那束水晶花抽蕭重九的嘴巴。